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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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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珂感受到师祖母的目光,心下虽困惑,但碍于礼数,并未出言。
倒是风晚清看着她,笑容和煦地说了句:“珂儿都这么大了?”
镇北王道:“这些年一直想带孩子们上山见见师父师娘,但师父有门规在先,这才不敢叨扰。”
潜龙山是连皇室都敬畏的地方,百溪老人经天纬地,在术学、兵学、游学、出世上的造诣都极高。
他膝下只有三名弟子,大弟子慕行风曾被誉为天下第一术士,当年若不是慕行风去了还是三皇子的南疆王麾下,南疆王根本无力和大昭僵持这般久。
二弟子卫柔,继承了其妻风晚清的一身医术,在兵刃锻造上也有着惊人的天赋,曾有江湖人一掷万金,求卫柔帮忙打造一柄神兵,都没能让她点头。
燕家世代守关,镇北王作为百溪老人最小的弟子,习的便是兵学。
也正是因为潜龙山对天下大势影响极大,百溪老人才定下了门规,门下弟子入俗世后,除非身死,否则师门一概不再过问。
当年镇北王想送儿女们上山学艺,百溪老人不知窥到了何天命,让燕珂几姐弟不得上山,这么多年,才一直都只书信往来。
皇帝几番亲去潜龙山,想请百溪老人出山任国师一职,但潜龙山连山门都没开。
好歹是皇家,拒绝太多次了,皇帝面上也挂不住,朝莲这才出山替百溪老人当了这个国师。
燕钺中毒后百溪老人夫妇下山,已是破例。
风晚清听得镇北王这番话,收回落在燕珂身上的视线,道:“钺儿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百溪老人夫妇进了房门后,燕珂站在原地望着她们的背影微微蹙起了眉,她总觉得师公和师祖母先前打量她的目光怪怪的。
风晚清替燕钺把脉后,神色凝重道:“是巴曼蛇之毒。”
巴曼蛇千种毒,尤其在擅养毒物的南疆,那边的养蛊人常将各种毒物混养在一起,令其互相蚕食,最后活下来的,便是蛊王。
蛊王因为吞食了各种毒物,本身的毒性也发生了变异,被这类毒蛇咬伤后,想要解毒,简直难于登天。
从江湖上召来的各大名医看过燕钺后,都说不出他中的是什么毒,眼下风晚清给出答案后,镇北王一颗心反而愈发沉了下去。
饶是清楚希望渺茫,他还是问了句:“师娘可有法子解毒?”
风晚清发现燕钺手背有一道发黑溃烂的伤口,她沉吟道:“身上没有齿孔,只有这道刀痕,应当是将毒液涂在了利刃上伤的这孩子。”
“要想解毒,倒也简单,找到提取毒液的那条巴曼蛇,取其蛇胆炼药便是。只不过观这蛇毒的毒性,八成是南疆大祭司手上的那条巴曼蛇。”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面色愈发凝重。
南疆王虽倒台了,大祭司却还置身事外。
南疆人都信奉灵蛇教,大祭司便是灵蛇教教主。
南疆皇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还受大祭司牵制。
眼下战火已熄,要想从大祭司那儿拿到解药,只能私下解决,若是再大动兵戈,两国底层百姓都吃不消了。
燕珂出言打破沉寂:“火灵芝是南疆圣物,此番前来朝贡,南疆大祭司也来了大昭,既然火灵芝和巴曼蛇都在他手上,我们想法子对付大祭司就是。”
若是皇后中的也是巴曼蛇之毒,火灵芝或许能救朝莲的命。
燕珂猜测百溪老人夫妇此番下山,大抵也有火灵芝现世的原因在里边。
一直寡言少语的百溪老人忽而开口:“火灵芝现世的消息,在江湖上引发了不小的动乱,护送火灵芝进京的这一路,不会太平。”
他声若冰雪,若说朝莲眼底尚且还有几分谪仙似的悲悯,他就如同断绝了七情六欲的避世神祇一般,也不知风晚清怎么捂化的这块寒冰。
燕珂想起朝莲,短暂地失神了一瞬。
镇北王则抱拳道:“多谢师父提点。”
南境此番进贡火灵芝,正是由镇北王的大军护送的。
按理说,有军队同行,该是万无一失。
但江湖能人异士颇多,军队防得住贼寇宵小,却防不住那些隐世高手。
若是进贡的火灵芝被盗走,燕家肯定会被降罪。
燕珂思索一番后却道:“据闻皇后娘娘和阿满中的同一类毒,那仅凭南疆大祭司手中的那条曼巴蛇就可解毒,皇后娘娘就不需要服用火灵芝了?”
风晚清看了燕珂一眼,似猜到了她所想,道:“确实如此。”
燕珂便道:“师叔身上的冰蛊之毒已深,世间唯有火灵芝可解其毒。若南疆进贡的火灵芝是真的,我们不如在江湖人前去盗火灵芝时,浑水摸鱼盗走。如此,阿满和皇后娘娘所中之毒可用蛇胆解,师叔所中的冰蛊之毒也可逼出。”
皇帝那头兴许会怪罪燕家护送火灵芝不利,但皇后已没了性命之虞,火灵芝不过一罕见珍宝,想来皇帝也不会太过大动肝火。
最重要的是,燕家战功太高,此番进京,皇帝那头还不知要封赏什么,有了弄丢火灵芝这个错处,又不会赔上皇后的性命,反而可以压一压燕家的风头,韬光养晦,也不至于彻底伤了君臣和气。
风晚清却笑了:“我同你师公此番下山,一来,是为了钺儿和皇后所中的奇毒,二来,的确也是为火灵芝。原本是想解了皇后的毒直接向皇帝讨的,如今燕家树大招风,有这么个不痛不痒的错处让皇帝在百官面前发作一二也好,就怕南疆进贡的火灵芝是赝品。”
火灵芝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普通人又哪里辨得真假。
不过风晚清乃医谷传人,自是识得的。
火灵芝是真还好,若是假的,燕家就是白背了这个锅。
燕珂沉思片刻道:“要辨真假,也得见过火灵芝才行,我带人趁乱去盗火灵芝。”
百溪老人夫妇同南疆大祭司有宿仇,他们一出手,就会被南疆大祭司识破。
镇北王作为南征大元帅,也不可能在火灵芝被盗时不在,所以最合适去盗取火灵芝的人选,只有燕珂。
她此番是秘密前来同南征大军汇合的,除了燕家的亲兵,无人见过她。
风晚清交代:“南疆大祭司身边最难缠的并非他那十二护法,而是他驯养的一个毒人,此人浑身剧毒,且武功奇高,你若碰上他,定要小心为上。”
她眉心笼上一抹忧色:“而且……南疆大祭司带着火灵芝亲自前来朝贡,怕是背后还有什么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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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珂去召集盗取火灵芝的人马。
百溪老人在风晚清去熬制暂缓毒素蔓延的汤药时,看向一旁的镇北王:“当年你不顺那天命,如今劫数应在了儿女身上,可悔?”
他嗓音听起来实在是年轻,但又有一股历经光阴的厚重感。
镇北王沉默两息后,只说:“徒儿不是称帝的料,徒儿也不后悔送六皇子坐上那把龙椅。”
有着从龙之功的那一批人都清楚,六皇子能在一众皇子中夺嫡成功,全靠镇北王替他杀出一条血路。
百溪老人平静问:“你可知我后来为何同意朝莲下山?”
镇北王听出百溪老人话里有话,并未急着回答。
果然,下一刻,便听百溪老人道:“西北的龙气,比以往更甚了。”
大昭的国运里十几年前便该有那么一劫,推迟了十几载,该应的劫,终究还是会来的。
这话让镇北王脸色难看了几分。
这星象若是被钦天监的人报上去了,燕家便是被架到火上烤。
朝莲出山当国师,便是想先压着钦天监那帮人。
镇北王叹息一声:“师父当年问我为何只习兵学,我说不信天命,如今亦是。世间有万象,若万象皆可窥,人人的命数皆为天定,依命数而活,徒经这几十载生老病死又是何苦?我不信这命,陛下将天下治理得极好,他允我割地西北,我保大昭边境无虞,燕家不负天下百姓足矣。”
百溪老人眼皮微抬,对这番话不置可否,只说:“怀璧其罪。”
劫由天降,却为人应。
乱世出英雄,从“术”而言,便是上苍选定的应劫之人。
但决定天下大势的,终究还是那些气运者。归根结底,劫是掌握在人手中,而不是天象手中。
天生万象可测,人心却不可测。
这便是“术”里无法预算的地方。
福兮祸兮,皆看大劫里的人做何抉择。
术士算到的,准,也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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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京中传来谕令,皇后病情加重,命镇北王护送南疆的朝贡使者尽快赶回京城。
为了加快行军,镇北王只得调出几百骑兵,明面上是护送,实则是押解南疆大祭司尽快入京。
这日天黑前,大军择了一处驿站落脚。
燕珂早已从道上得了消息,今夜会有江湖人士在驿站动手抢夺火灵芝,便也换了夜行衣,带上云雀等人装模作样地埋伏好。
她有驿站的布防图,知道南疆大祭司所住的房间,只等外边一乱起来,引开大祭司身边那十二名护法,就潜入房内盗取火灵芝。
风晚清说南疆大祭司武艺一般,但在用毒和下蛊上堪称登峰造极,燕珂和随行几人都吃了风晚清给的百香丸,短时间内可百毒不侵。
她如夜猫一般潜伏在树梢上,等着驿站那边的异动,空气里忽地飘来一股幽冷的梅花香。
明明还是盛夏,拂过林稍的风里,竟吹来了细碎的梅花瓣。
云雀几人瞬间警惕起来,环视四周寻找这梅花的来源处。
一瓣梅花打着旋儿落在燕珂跟前,她抬手捏住,冷锐的凤眼瞬间准确锁定了一个方向,平静开口:“梅落谙前辈?”
“原来你这小孩还记得本座啊。”
夜空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嗓音,一袭绯红的身影踏着寒梅从夜色里跃出,施施然落于燕珂跟前的树枝上。
昳丽的眉眼,似勾非勾的嘴角,当真担得起风华绝代四字。
燕珂觉得南风馆里要是也有头牌,八成就长梅落谙这样。
他的容貌有着一种雌雄莫辨的美,听闻早些年大长公主觊觎于他,甚至不惜花大力气将他囚禁于府上,最后在他手底下死得颇为凄惨。
此人行踪不定,行事又乖戾无常,今夜会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燕珂开门见山问:“前辈怎会在此处?”
梅落谙弯下腰,凑近燕珂几分,多情的桃花眼格外潋滟:“怎么每次见了本座,都是一副冷脸,本座就这么不得你待见?”
燕珂面往后一仰避开,面无表情到:“前辈,当心树枝断掉。”
梅落谙那颠倒众生的笑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这是嫌他沉?
他直起身,咬牙切齿道:“你这小孩,当真是越来越不讨喜了,要不是我那徒儿求我前来帮忙,我才懒得跑这一趟。”
梅落谙性情乖戾,却收了韩君烨这么个端方守礼的徒弟。
韩君烨自幼父母双亡,曾在战乱时被她爹娘收养,认了她爹娘做义父,同燕珂也是义兄妹,外加韩君烨的心上人卫华琼乃卫柔之女,燕钺出事,他不可能不管。
真要论起来,燕家在朝堂和江湖的人脉实在是广得没边,谁让燕珂母妃年轻时心血来潮从商,把生意从西北一路做到了京城,也不怪朝堂上那些老家伙会忌惮燕家至此。
她道:“那便多谢前辈和义兄了。”
梅落谙好看的眉毛一挑,两手抱臂道:“行了,本座前来,除了受小徒儿所托,还有桩私仇要找那南疆毒人报。”
说到最后一句,他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带着狠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