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反派的第一天主角死了[穿书]》禾灯

72、愧疚

　　腾云马闷头跑了一盏茶时分，青白鹿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拍拍胸口，道：“累死老子了，被你这么一搞起码又折我十年阳寿。”

　　祝少羽苦笑了一下，说不出话来。这个说不出话，一则是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二则，一旦脱离险境，他刚才强撑着才勉强忘记的腿伤、摔伤，一股脑儿全都涌了上来，疼得他没了说话的力气。

　　青白鹿看他一脸苦相，道：“小梅，你去弄他，我来驾马。”

　　梅清雪紧绷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十二分地不信任道：“那你悠着点。”让出了驾马的位置，挪到后面去，简单粗暴地拉起祝少羽的左腿。

　　祝少羽猝不及防，差点叫了出来，靠着坚强的意志力忍了下来，才喷道：“你轻点！”

　　梅清雪才不理他，随口道：“这是马背上，你还想躺下来慢慢治疗么。”说着手指一引，一道冰凉的气息覆在祝少羽的伤处，疼痛登时大为缓解。祝少羽顺了顺气，才道：“你们怎么会来？”

　　梅清雪冷冷道：“别包括进我，我是被强行拖来的。并不想与魔物同流合污。”

　　祝少羽只得闭嘴，眼巴巴地盯着青白鹿的后脑勺。青白鹿许久才悠悠道：“理由我都说过了，你怎么就是不信？”

　　祝少羽怔了怔，道：“可是我……”可是我选择成为的就是一个路人甲啊。你忽然跟我说我是什么陵玉银囊的元神托世，这个身份太高大上了冷不丁的我觉得我承受不起……

　　“没有可是。”青白鹿道，“银囊为你顶下那一道雷击就是最好的证明。”

　　祝少羽又怔愣了许久。这段日子以来的种种经历都在他脑中一一划过，他似乎于隐隐约约间悟到了什么，可是又说不清楚。许久后他说道：“可能是我错了。”

　　青白鹿饶有兴趣道：“哦？错在哪里？”

　　祝少羽看了看天，张口，闭口，斟酌了一会儿，道：“我原本以为……我在这里可以知悉天道运转，过往未来。所以无论是对谁，我都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俯视感。”他说出这句话后原本是想好要承受青白鹿和梅清雪的无情嘲讽的，但这两人却没有。青白鹿道：“你会看天机，算天命？”

　　“就当是这个道理吧。”祝少羽微微自嘲道，“说来你也许不信，我原本是个很不喜欢与旁人相交的人，对别人多说一句话我都觉得厌烦，觉得什么话都很无聊，说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但在这里我……说得有点多，因为我自以为可以洞悉天机，什么都逃脱不了我的掌握，你们都不过是我……是天道创造出的蝼蚁。”

　　他心里原本确实是这么想的。他拥有一个并不幸福快乐的童年，因此对与人交流都想当抵触，长大后才会选择成为一个兽医，因为与动物，不需要太多交流。直到遇到叶宁，他都没有学会怎么表达自己的好感和喜欢，说不了更多的话，只有在写作时，他能与电脑和文字交谈。因此来到这个世界之初，他几乎是有点放飞自我的——这里的人每一个都是我创造出来的，我掌握着他们的命运。面对这些人，他一直有着一种自然而然的高高在上感，仿佛自己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是这个世界的神。

　　但事实并非如此。卫颐将这个虚拟世界里的人都当做有血有肉的活人看待，他经常不以为然，然而现在才知道，卫颐是对的。尽管有规定好的主线，尽管有隐藏的潜在规则，尽管有既定的命运和结局，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还是为着自己的目的，努力地活着，做出许多完全不在他想象和计算内的事情。

　　所以是他错了。到头来，是两个他曾以为不过是自己写出来的人物的一点侠义之心，一丝悲悯之意，救了他。陵玉银囊，白家剑炉，以人祭剑的种种，都因为这些活生生的人，或龌龊的私心，或无私的大义，变得完全不一样。

　　写在纸上的那些文字，与真实的人比起来，终究太过浅薄了。所以卫颐嘲他中二也没说错。

　　青白鹿对自己被归类为“蝼蚁”不以为意，梅清雪微微皱了皱眉。祝少羽道：“我这些想法都大错特错，所以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险些失去最重要的人。”

　　青白鹿叹道：“真正天道在你所见之外。”

　　祝少羽点头道：“是这样没错。”

　　梅清雪冷冷道：“没听懂。”

　　祝少羽微笑道：“狂人乱语，梅大公子不必听懂……我草！”梅清雪摸到了他骨头错位的脚踝，手上一用劲给他拧了过来，这一拧心狠手辣拧得祝少羽半天说不出话。梅清雪很满意，把他的脚丢开，道：“好了。”

　　祝少羽动了动脚，确实已不再有肿痛的感觉，心想梅清雪真他娘的是神医，诚恳道：“多谢。”

　　腾云马背上空间颇大，祝少羽认真地向青白鹿施了一礼，道：“前辈，我求你一件事。”

　　青白鹿道：“不答应。”

　　“……”祝少羽道，“我还没讲。”

　　“你要求我去救你那个魔物朋友呗，不答应。”青白鹿道，“我老人家和魔物不共戴天，老魔头毁我一生，我还去救小魔头？”

　　祝少羽确实是心中挂念着被祝融带走的卫颐。他受了重伤，魔族不会什么疗愈的法术，祝融又愚昧无知三观奇葩，天知道会怎么样。可是青白鹿已拒绝得明明白白，他只得转向梅清雪：“梅大公子……”

　　梅清雪眼睛望天：“呵。”

　　祝少羽决定卑躬屈膝一下：“……求求了。”

　　青白鹿道：“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卫颐的意识有点模糊，只知道自己被祝融背着逃窜，身体来回颠簸。他胸口被白一元打伤的地方如被一团火不停地灼烧，烧得五脏六腑都快成灰了，却忍不住想起逃走时那道惊天动地的天雷，虚弱地张口道：“你……阿羽……”甫一张口，喉头又溢出一点腥甜，滴滴答答的血落在祝融的后颈。

　　祝融喃喃道：“哥哥不要死，不要死，等我带你回去，回去就好了，回去就好了……”

　　卫颐有点昏沉，十分怀疑自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死掉了系统会怎么判定……会算主线完成吗，毕竟到了最后主角的任务应该也就是杀掉自己这个大魔王……那是不是就能回家了……他想着想着觉得自己思维过于发散，微笑了一下，一笑扯痛伤口，又一口血喷了出来。

　　祝融身形僵住。太阳已升得很高，明媚的日光笼罩着这个平静美丽的小小岛屿，他却似乎无路可走，无处可去。他找了一块平滑些的石头，小心翼翼地把卫颐放下，看着他紧闭的眼睛，哽咽道：“哥哥不要死，不要死……”他在心智上到底还是个孩子，遇到这种事实在是六神无主，泪水在眼中滚来滚去，簌簌落下。卫颐感觉到脸上有一点水迹，勉强睁开眼睛，却见祝融双眼通红，无声地哭，豆大的泪珠止都止不住。

　　他忽然有点愧疚。他对其他人似乎都很尊重，只对这个孩子……对这个孩子，他仿佛总觉得这就是一个工具人，反正主角肯定是人生赢家，也不需要他去操心什么，祝融胡乱杀|人之后内心对他更是忌惮不喜，却从未意识到这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孩童，而且在这小小孩童的心中，满心依赖和信任的只有自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