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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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没油了。”听见油量计滴滴的报警声，开车的男人对趴在后座专心射击的少年说道。
“哦。”少年抿了抿薄唇抱紧怀中的枪转身坐正，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那就这么开下去吧，反正离镇子越远越好。”
或者也许的确是不在意的，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去到哪里都好。
隔壁城镇被虫族毁灭的消息是昨天晚上传来的，整个小镇都混乱了。成年男子们还在前线，只剩下妇孺的小镇根本无力抵抗侵袭。青年队的成员们略带粗暴而焦虑地将母亲和姐妹们推进车里，目送她们向东边的大城市出发，转过身时，都已握紧了手中的枪。虽然还未成年，他们却是这座小镇最后的防线了。
夜色中，只有少年一人背着枪独自向西去了。
“我们人类，每一个都是独立而完整的个体，一个人死去时，当然会有人为他伤心哭泣，但擦干眼泪后，其他人还是要按照自己的步调继续活下去。”姐夫的葬礼上，有个男人这样对自己说过。自然是眷念他带着热度的温柔的手掌的，却也记得他那听起来像是戏言般的话语：“那些虫子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据说在紧跟着大部队的隐秘的巢穴中，藏着所谓的母虫，那是它们不可或缺最重要的成员，就像是头脑一样。可惜没人知道杀死了母虫后究竟会发生什么，是整个虫族部队的崩溃，还是漫无目的却更加疯狂的反扑？没有人敢去冒这个险。”
没人去冒这个险么？那就让我来吧，反正再怎样也不会更糟糕了。
送走了姐姐和小外甥的少年，在想起那个男人曾经说过的话后悄悄离队，独自一人向虫族来犯的方向迎去。
找到母巢的过程简单得出人意料，闯进去也全然不费功夫，所以果然是因为惧怕可能出现的不确定性结果才一直没有人尝试这样釜底抽薪的方法吧。少年毫不犹豫地将满满一梭子弹射入母虫的身体，却没能得到预想的结果，母虫柔软而肉质的身体抽搐扭动起来，发出一种高亢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整个巢穴里的虫忽然都骚动了。
“啧——”少年发出无意识的咋舌声。洞口就在身后不远处，却已被虫子覆盖了，暂时还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对离开了的姐姐和大家是好是坏，但对自己而言，绝对是条无法生还的毁灭之路吧。换上子弹后，少年边对逼近的虫子点射边回顾自己短短的人生，姐姐固然会悲伤难过，但总会咬牙抬起头继续过自己的生活；看不到小外甥长大的模样固然可惜，但想着十几年后他长大时战争也许能结束，一切也就值得了；如果一定要说人生还有什么遗憾的话……他眯起眼睛，只有一句话，过去不曾说过，现在已经来不及说了。
洞口外传来尖锐的刹车声与轮胎激烈摩擦地面的声音，少年回头向洞口望去，火光中扛着手持加农炮的男人出现了：“任性的小王子，您的骑士来接您了。”□□钻入母虫头部然后炸裂，兀自挣扎的母虫终于发出最后的哀鸣倒下了。少年抓住男人伸过来的手，两人一起冲出巢穴，飞快地发动敞篷越野车向背离人群的西方前行。
身后，是聚集而来铺天盖地的虫。
“你怎么会在这？”惊魂未定的少年问男人。
男人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确定他尚还安好后才回答说：“听说隔壁城镇被袭后我就赶来了，路上遇到了撤离的车队。在镇子上没找到你，又听说虫子一反常态地并未攻击，就过来找你了。”
“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
“现在看来，关于母虫的一切并不只是个传说。”男人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岔开话题，继续从后视镜里偷窥少年，他应该是平静下来了，又恢复了平素那副倔强而好胜的样子，抿着薄薄的唇。
怎么可能忘记呢？自己对他说过的话，他对自己说过的话，还有和他在一起的短暂悲伤却又充满希望欢愉的时光。
第一次看到搭档未婚妻的弟弟时，他还只是个孩子，脸上挂着坚强而倔强的表情，像个骄傲的小王子。刹那间便坠入了爱河，却被注意到自己专注视线的搭档痛击了：“不许对他出手，他只是个小孩子，年纪还不到你的一半。”
三年前搭档殉职时，男人又去到小镇，给搭档的妻子和遗腹子和他留下大笔足够保障今后生活的钱物，临走前却被拽住了衣角：“教我枪械吧，总有一天，我也要上战场。”孩子的眼里，燃着火焰。
其实是舍不得的，生怕有朝一日那样的光芒会悄然无声地熄灭在残酷的战场上，却也清楚的知道，在孩子长大之前战争还不会结束。于是男人留下来度过了一生中最幸福却也最煎熬的半个月，终于在一个清冷的早晨不告而别。再不离开，自己也许会化身为兽。
等你长大，他还记得那个早晨自己轻抚睡梦中的孩子时指间余留的触感。
等你长大，我这个浪荡的骑士，会来抢走属于我的小王子。
发现那孩子离开镇子时，几乎连心脏都要停止，生怕一切都太迟。直到握住他的手时才放下心来，虫子又算什么，就这样两个人手拉手一起奔向世界的尽头吧。
时光荏苒，一直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个孩子已经成长为少年，在自己没看到的时候像花朵般悄然绽放，而那句话，却终究是来不及说了。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接着完全停止，这短暂的逃亡之旅终于到了尽头。就这样杀了他吧，总胜过被虫子活活咬死的好？回头看看少年依然倔强的唇线与眼中不曾消失的火焰，男人笑了，那孩子，这少年，自己心爱的小王子，并不曾改变。
所以，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吧。
“还有最后两支烟，要不要来一根？”
“好。”少年接过烟叼上，两人的距离慢慢缩短，直到烟头靠在一起。男人燃起打火机，伸手挡住风，同时点燃两支烟。少年显然还不习惯烟的味道，猛吸一大口后开始咳嗽，男人轻拍他的背，沉吟着开口：“只能到这里了，剩下的，就交给反复无常的命运吧。”
“姐姐和镇上的人会安全么？”
“大概会吧。毕竟我们已经离开很远，而失去了母虫与复仇目标后，这群虫子大约不会再往原先的方向去了。”至于之后的事和别的虫子，谁在乎呢？
“那就好。”少年重复着：“那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
“足够了。”其实还有一句话不曾说过，但至少最后我们是在一起的，这就足够了。
“我却还不够，”男人伸手轻轻将少年搂在怀中：“我很贪心，想要更多。有句话原本想等你长大后再说，可现在看来，终究是来不及了。我……”
我喜欢你……
少年抬起头，男人叹息般的告白被熄灭在尚还带着烟味的薄唇中。
有些话来不及说，有些话其实不必说出口。
虫子们越来越近，这大约是彼此间最后的温存。
太阳正在升起，浸沐在朝阳之中的两个人结束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亲吻，抓起枪一起面向虫子袭来的方向。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