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鹿蕉

1、第 1 章

　　明明窗外是大晴天，热辣辣的太阳和闷热的风，但是那种无法掌控的疲惫蔓延了全身，冰凉的水兜头淋下，浑身发抖。

　　其实不是第一次了，手机屏幕显示的是他发来的分手微信。

　　我爱他，生平第一次如此爱人，甚至用丢掉自己为代价。

　　上一次是怎么把人哄回来的呢，好像是顶着烈日，一家家去蹲点，看他的家在哪。自己都觉得自己变态。

　　再上一次呢，好像是熬夜微信发了上百条求回来的。

　　这次怎么办呢。

　　感觉这次要完了，我蹲在晒衣服的阳台，眼泪簌簌地掉，慌得脑子一片空白。恐慌逐渐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念头像炊烟一样袅袅上升——我要杀了她。

　　这种念头轻飘飘，却烈火燎原一样的烧掉了所有的理智。在大脑的弦终于崩掉的瞬间，我踉跄地站起来，拔腿就跑。

　　既然，他那么爱她，那我就要杀了她。

　　恨意那个怪兽已经冲破我的胸腔怒吼着，我打开宿舍门揣上刀，一头扎进柔软的漩涡。

　　“眼保健操，现在开始……”

　　熟悉到彷佛刻到骨子里的音乐3D立体环绕响起，冲上云霄惊飞了枝桠的麻雀，空气里都是凉飕飕的冬意。我恍惚地环顾四周，一切熟悉又陌生。

　　两个斜挂着纪律检查红布条的学生在我身边经过，手里拿着扣分登记单，经过我的时候还疑惑地回头看了我好几眼。

　　我揉了把脸，右手不小心摸到兜里硬邦邦的刀柄。

　　我终于想起我的来意了——我是来杀掉情敌的。

　　学校的学生都穿着校服，我低头看了下自己的牛仔裤，既装不了老师，也扮不了学生，我在这里及其突兀。

　　管不着这些了，我得抓紧时间，我咬紧牙深呼吸，希望缓解因为愤怒而发抖的身躯。

　　学校的建筑布局，我很熟悉，记忆深处本该模糊的片段被现实勾出来，清晰得每块砖我都觉得曾细数过。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八年级六班的教室。

　　六班班级的黑板没有擦，上面写满了初中物理公式还有例题，边上是今天的课程表。虽然是做眼保健操时间，但是教室里没有学生，因为下节课是体育课。

　　教室里空荡荡的，门被锁了，但是窗是可以开的。我费劲儿地爬窗进去，突然想起了那些男生通过窗口进出异常敏捷的身手，一时有些恍惚。

　　墙壁贴着一些旧的灰褐色纸张，成绩排名或是每周班级评选表，林林总总。我不敢细看，这一切都熟悉到让我未语泪流。

　　我摸着口袋里的刀，狠狠擦了把脸，稳住心神，我得找到她的座位。

　　她的书包和笔袋，我能认出来。

　　她没有好好上体育课，点完名又溜回了教室，一进教室就看到我站在她的座位旁。她在门口站住，疑惑地歪脑袋看我。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杀了她——我的喉咙开始发紧。

　　我刚摸到刀，她身后的传来声音，好像又有学生和她一样提前溜回来了。

　　我瞬间慌了，撞歪了身后的课桌，低着头从后门落荒而逃。

　　当我冲进走廊尽头的女厕所，撞入眼帘的是镜子中我憔悴不堪的模样。我跌跌撞撞去打开水龙头，用哗啦啦的水流声掩饰我的痛哭。

　　我的情敌是我自己。

　　是那个14岁的自己，幼年版的自己，我恨她在他的心里太过完美，以至于我像一个惹人笑话的小丑。我掏出口袋里的刀，眼泪又滴在上面。

　　“我爱的那个小女孩，她不会发福不会变老，不会有柴米油盐的烟火气息，她永远扎着马尾活在我的记忆里。”

　　可你爱她，那为什么要招惹我啊。

　　.

　　我能在人群里一眼就辨出她的身影，我太熟悉她了。我知道她回家的必经之路，甚至不需要尾随她，我只要在那条小路等着她就好了。

　　小路没有翻修，还是满是沙砾尘土，踩在上面还有鞋底和沙面摩擦的嘎吱声。

　　面容相似但是神情却完全不同的我们再次相见。她被我拦下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惊讶，好像知道我会在这里拦下她一样。

　　她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只是戒备心不够足，总觉得自己能掌控各种意外。

　　她在我面前就是一张白纸，每个小动作代表什么意思我都清清楚楚。她没有问我任何问题，我们沉默走了一路，期间她不停偷偷打量我。

　　我没理会她，走出小路左拐再走几十米就是我们的家，我决定在天黑后把她杀死在家的楼梯口。

　　我刚决定好这一切，她突然小跑从我身边走开，我下意识想拉住她，却没拉住只能眼睁睁看她进了士多店。

　　她再次出来的时候拿着一根脆冰冰。一分为二，分享一根脆冰冰是好朋友之间的仪式，无论冬夏。

　　我们家楼下是放自行车的棚，隔三岔五她和小姐妹在楼下有说不完的话，少女的心事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慢慢发酵，又酸又涩。

　　此刻她咬着半根脆冰冰，大力吮吸了一口，管壁受到挤压发出滋滋的声音。

　　太阳还挂在西边，她沐浴在金黄色里，看起来美好到让我既是羡慕又是难堪。冰凉的刀在我的口袋，半根脆冰冰捏在手里冻得发麻，我的心也一片哇凉。

　　“你好像不开心。”她抬头瞥了我一眼。

　　我不开心是因为什么，还是不是因为你吗？

　　本来心刚稍软下来，听到她的声音后无来由的迁怒又让我陷入暴躁中，我用脚尖不停地刮蹭墙根。不过她没有感受到我的烦躁。

　　“今天的数学卷子发下来了，我考得还不错，差点就能有前十名了……”

　　当年我的生活里就只有学习，高分能让我愉悦，学生时代能拿出手的也只有这个了。看似成绩还不错，实际上就是勤能补拙笨鸟先飞，包装在高傲的假象里，内心的自卑谁都看不出来。

　　“其实你的数学烂透了。”我故意语气恶劣打断了她的话，如果不是时空不允许，我甚至想带着恶意告诉她未来她的高考数学有多烂。

　　看似健谈，实际上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展话题，乱说一通不要让场子冷下来。这种习惯被我延续至今，而我特别讨厌自己这种的絮絮叨叨。

　　她被我一呛，一下子收了声，冷着脸跳下单车棚的栏杆扶手，头也不回地准备上楼。我们的骄傲从不允许自己热脸贴冷屁股。

　　“我失恋了。”我无力地蹲下来，眼泪又落了一地。

　　骄傲什么啊，所有的骄傲都给他摔碎了。

　　没有酒，只有一根脆冰冰，在冬日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故事被我颠三倒四地倾吐出来。

　　这是唯一的我能告诉她的关于未来的事，因为我是为此而来。

　　“你怎么会那么喜欢他啊。”她有些难以置信，“而且我一直觉得我们应该是那种不会被感情这种绊脚石阻碍前进道路的人。”

　　“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打脸吧。”我莫名有些想笑。越是难过，越是用笑来掩饰。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大院的路灯已经亮起。每家每户厨房炒菜做饭的的油烟味，还有油锅遇到水的沙沙声。这种柴米油盐所带来的生活气息所拥有的安全感，让我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能够把心里的怨一股脑倒出来。

　　不喜欢自己这样。

　　“不喜欢就改，要看看我的错题本吗，我这次真的考得还不错……好好好我不说了……”

　　……考试会有下一次，可是……

　　“你在怪他没有给你多一次机会吗？”她有点为难地摸摸我的头发，她一直不太习惯这种亲昵的举动，还是会莫名其妙地害羞。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但是现在的你，我很喜欢。
　　“你一定在未来吃了不少苦，受了很多委屈吧……

　　我泪如雨下，透过模糊的眼泪看到她在我面前蹲下。

　　“爱自己，是终身浪漫的开始……
　　“如果他不爱你，那我爱你呀……

　　她伸手从我口袋里掏出刀，然后扔到一边，刀落地的声音很轻又很重，像砸在我的心头上。

　　不知何时她发觉我带着刀，我说过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当然不排除我掩饰得太差。她慢慢地抱住了我，羞于传达自己的情感是我们的通病，但她这次把感情说出口了。

　　“我也爱你呀。”我眼泪涌了出来，“长大之后你会变成我，你会害怕吗？”

　　“你真的很好，而且我就是你啊，这个没有办法割裂的，没人能把我们分割开。”。

　　她得回家吃饭了，不然会被妈妈骂。

　　她把我带回家，她说，我们不会被分割开。

　　我在房间等她，她在饭厅吃饭，我看着房间里得钟，漩涡再次出现得时候，我知道我要回去了。

　　白光刺眼的同时，虽然隔着一道门，隔着一段时空的我们在此时思想融合相通。

　　“这些狗血故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无法接受？有人把你当作一个经验的积累，所以你无法接受？是不是我看太多玛丽苏小说了，让你活在故事里，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我以后一定要少看点，我都把你害成什么样了。

　　“骂他就完事儿了，我们可爱的女孩子是不可能有错的。

　　“唉，其实你变得更善良了呀，没有随便推卸责任，没有随便骂人怼天怼地……

　　“而且本来你就不曾想过要他什么东西，唯一的爱如果不能给你，那就没有必要了啊……

　　“那么多简单的道理，都要我一个初中生来告诉你，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

　　她又变回那副臭屁的模样，我恨得牙痒痒，未来的坎儿看摔不死你。

　　其实不是不懂她口中说的道理，也终于知道自己之前为什么那么着急地向挽回。因为人生苦短，不能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对生命的浪费。

　　我有着一套属于自己的世界观，过得清醒又糊涂。

　　过于依赖他，把所有信念托付给别人，人格建立在别人对自己的肯定，却不是来源自我的强大内心。以至于因为被他否定了现在的自己，导致整个人垮掉。

　　该退烧了啊，白光逐渐消退，眩晕感逐渐消失。

　　枕头被打湿，爱自己是终身浪漫的开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