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伤》夜微澜

20、深聚

　　沐着早晨温和的阳光，胡笙月在园子里折了几枝新开的梅花，一路向枕夕小筑行来。此刻，她正伏在窗台上，看着屋子里的人在细心地准备着早点，各色的点心均是三五块，分别装在不同的碟子里，用食盒装好。过了好一会儿，屋里的人似乎对身后的目光有所觉察，回过身朝着这边看过来，迎上了胡笙月一脸灿烂的笑容。
　　“这孩子，杵在那里干什么？来了也不吭声。”骆璃音笑嗔道。受她笑容的感染，之前心里的几分沉重也一时无存。
　　胡笙月笑着踏进屋里，把手里的梅花插进了瓶子里，又摆弄了一番。“我见园子里花开得好，所以给师母折了几枝过来。”
　　“倒是有心了。”骆璃音笑道。
　　“少夫人，坐吧。”玉姨搬了张凳子给她。
　　胡笙月也不客气，坐下继续看着两人忙活。“师母，这是给师傅准备的吗？”
　　“恩。你师傅身体稍微好了些，昨天跟我说想尝尝点心，我就给他每样做了些，过会儿送过去。”说着这些的时候，云山女主人的脸上、眼中都是笑意。自从上次对他吐露心声后，他们之间的关系起了微妙的变化，他对她的态度不再是一味的避让，而是在试着和她接近。即使只是这样，她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师傅吃得了这么多吗？”胡笙月一脸质疑。
　　骆璃音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了。”
　　胡笙月撇了撇嘴，见骆璃音手中已操办完毕，正要起身，她忙道：“师母，点心让玉姨送过去就好了，你就不要过去了。”
　　“不过是随手的事，我正好要去看看你师傅的病情。”说着，已拎起食盒朝外走。
　　胡笙月一下跳到她面前，“师傅的病有碧师弟悉心调理着，那边丫鬟婆子也不缺，隐哥他们也时不时地去看顾。师母过去也就是干瞪着，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就在这里陪陪小月。”
　　骆璃音笑着抚了抚她的头，道：“别闹了，去找青璇她们玩吧。”
　　“我才不是为了玩呢？我是有事情要让师母帮忙的。”胡笙月急道。
　　骆璃音怔了怔，道：“我说呢，怎么就想到来看师母了。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的这件事情可关系到师傅的安危，师母帮了我，也是在帮师傅啊。”胡笙月急忙辩解，却令骆璃音越发地不懂了。她想了会，把食盒递给了玉姨，又如此这般地叮嘱了一番。
　　看着玉姨走远了，骆璃音收回视线，肃容道：“小月，怎么回事？”
　　胡笙月检视了番，在确定四周无人后，低声道：“隐哥怀疑对师傅下手的人是陆公子，他让我设法从青璇妹妹那里探出一些有关陆公子身份背景的消息。我虽然心里怎么也不相信陆公子会是幕后黑手，可对他的来历也有几分好奇。但又不好直接去问青璇妹妹，所以请师母从旁协助一下。”
　　骆璃音皱着眉头想了会，道：“那我们这就去找青璇。”
　　“我已经让融儿去请青璇妹妹过来了，顺便也叫上了平姐姐，总不能太明显，就当话家常了。”胡笙月笑道。
　　“原来早有预谋，看来我不答应都不行。”骆璃音笑着用手指点了下她额头。
　　“预谋？师母，笙月姐姐又怎么算计您了？”傅青璇从窗台上向里探出个头。
　　“哪有什么预谋，师母开玩笑呢！”胡笙月被吓了一跳，笑得有些心虚。
　　“我不相信。”傅青璇支着头慢悠悠地说道。
　　“师母本来要去师傅那里，被我强留了下来。所以在说气话呢。”胡笙月急中生智，这也算得上是大实话。
　　“笙月姐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师母能不生气吗？”傅青璇貌似一本正经，眼中却透着笑意。
　　骆璃音正笑看着两人这你一来我一往的，却见胡笙月求救似地推了推她，她无奈，道：“好了，青璇，快进来吧。”
　　傅青璇直起身，理了理衣裙，踏进屋来。她刚落座，视线里出现了一抹紫色。她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身旁师母道：“平姑娘，进来吧，大家都过来了。”
　　平薏柠点了点头，嘴角浮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今天找大家来也就是随便聚聚。几日前，庄里出了事，大家都精神紧绷着，现在你们师傅的身体好了些，大家也该宽宽心了。”骆璃音说着，给她们一人倒了杯茶，又拿出些果子蜜饯。
　　胡笙月拈了颗梅子丢进嘴里，随口道：“枫师弟的二十岁生日，大家都送些什么啊？”
　　“我已经请城里的铸剑师打造一柄上好的宝剑，差不多明日就能送上山来。”骆璃音道。
　　“红粉赠佳人，英雄配宝剑。师母的主意不错。”胡笙月赞道。“青璇妹妹，你送什么？”
　　傅青璇侧着头想了会，道：“一份告别，一份留念，加一份祝福。你猜吧。”
　　“这么含糊，我可猜不出来。”胡笙月不满道。
　　“那么就留个悬念吧。”傅青璇明丽的容颜上流动着温暖的光华。
　　胡笙月努了努嘴，又转向下一个目标，“平姐姐，你呢？”她甜甜地对着平薏柠笑。
　　平薏柠神情淡淡，眼中却有一丝痛一闪而过。“少夫人到了那一日便知道了。”
　　“一个两个都这样。”胡笙月嘴里哼哼，想到此行正事，也不再恋战，就此罢手。
　　傅青璇和平薏柠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没有回驳。
　　屋子里一下显得有些安静，骆璃音用碗盖撇了撇茶叶，轻轻啜了一口，道：“找大家来原本是寻点乐子，怎么这就冷场了？”
　　“啊，师母，要不你给我们讲讲你和师傅当初是怎么认识的吧。”胡笙月一时精神振奋。
　　骆璃音诧异地看着她，只见胡笙月朝她使劲地眨了眨眼，骆璃音怔了片刻，慢慢领悟要义。
　　平薏柠出乎意料地将视线转向骆璃音，云山女主人的脸上笼着淡淡的光华。“我曾经是妙心居掌门人三名徒弟当中最小的一个，从小便被师傅抱养，师傅待我就像亲生女儿一般，妙心居的姐妹们对我也很友善，也算得上是从小娇生惯养。二十岁那年，你们师傅突然上妙心居向我师傅提亲，希望我能嫁给他。当时你们师傅在江湖上已是声名显赫，我和师傅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主动求亲。不过，最终师傅在我的默许之下答应了他。”骆璃音只讲了个大概，却把她如何早许芳心的情节省去了。
　　“师母漏了一点呢。师傅当时一定是倜傥风流、玉树临风，否则就是师傅跪在师母面前，师母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他吧。”胡笙月笑道。
　　“你以为师母是好色之徒啊。”傅青璇抢白道。
　　“食色，人性也。哪个女子不希望能找个俊俏的男子当丈夫？”胡笙月不以为然。
　　“那么笙月姐姐嫁给大师兄是因为看上他的俊俏模样了？”傅青璇虽是问句，脸上却笑得绽开了花。
　　胡笙月又羞又怒，却夹杂着一丝丝莫名的甜。半晌，她理了理情绪，缓缓道：“是又怎么样？”
　　“是的话我可要去跟大师兄知会一声了，不知道他听了以后，会为自己的好模样高兴呢，还是会为笙月姐姐的好色而伤心？”傅青璇说到最后，强忍着的笑“噗嗤”一声爆发了出来。
　　胡笙月见又被戏弄，伸出手便要上前挠她痒痒。
　　“小心我的剑招八绝啊。”傅青璇嘴上虽是如此说，身体却已蹦出了丈外。
　　平薏柠的目光闪了下。剑招八绝，一字字地提醒着她的仇恨。
　　“我们睿园的功夫也不差。”说着，胡笙月已双手交替着袭了上去。
　　傅青璇武功虽不弱，此时却不好施展，她一边左右躲闪，一边口中求饶：“好姐姐，饶了我吧，我保证在大师兄面前只字不提。”胡笙月却不依，招招紧逼。
　　骆璃音笑着叹了声气，一手拉住一个，“师母的面子给不给？”
　　“给，给，师母的命令自然是不敢不从，可笙月姐姐她------”说着，傅青璇将一个眼神丢向胡笙月那边。
　　骆璃音笑着看向胡笙月，两人目光一碰，胡笙月已心领神会，当即松开了手。
　　“姐妹间吵吵闹闹能增进感情，但也不可逾了界。”骆璃音温言道，牵着两人的手坐下。
　　“师母放心，我和青璇妹妹的感情好着呢，不过偶尔打打趣。”胡笙月笑得一脸真诚。
　　傅青璇反倒好奇起来，一个劲地盯着她看。
　　平薏柠的神色中也透出一丝诧异，不知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正心中纳闷，却听见胡笙月清脆的声音响起：“平姐姐，你和枫师弟是怎么认识的？”
　　傅青璇的目光移向了别处，却也没有了以前强烈的抵触。
　　平薏柠还想从胡笙月的眼中探出点别的意思，却见她一脸天真无辜。半晌，平薏柠淡淡道：“在漓城的一家客栈相识的，傅姑娘也在场。”只说了这一句，她便执起茶碗，微微抿了口，不愿再多说。
　　胡笙月干涩地笑了笑，随即向骆璃音使了个眼色。
　　“青璇，那位陆公子来云山派这么久了也没听你说过什么，给我们说说你们俩的事吧。”骆璃音道。
　　傅青璇心里斟酌着该怎么说，半晌，才道：“我和碧师兄赶赴漓城的时候，途经冀昭，遇到了一些麻烦，陆缘便是在那时认识的。”地宫已然覆灭，再提及已没有意义，更何况，她并不打算泄露他前朝太子的身份。
　　“这么说，碧师弟是和你一同认识陆公子的？”胡笙月惊讶道。
　　“冀昭的经历一言难尽，我与碧师兄虽是一路同行，到冀昭的时候碧师兄却被困于一个秘密组织，所以他对我和陆缘的相遇并不知晓。”地宫的一切早已远去，那些承载着担心焦虑，承载着戏谑打闹，承载着真实情谊的日子，连同那些歉疚，那些无奈都一去不复返了。
　　骆璃音见她言语间有些失神，心知那必是一段不寻常的经历。
　　“陆公子的家在冀昭吗？我看他功夫不错，青璇妹妹，你知道他的师傅是谁吗？”胡笙月并不满足于傅青璇隔靴搔痒似的回答，她索性把问题具体化。
　　傅青璇开始觉得有些诧异，道：“笙月姐姐怎么突然这么关心陆缘的事？”
　　胡笙月眼珠一转，笑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为了以后和他斗嘴时能赢他，当然要多了解一下他的个人秘密了。何况这也算不上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青璇妹妹总不至于要替他掩饰吧？”
　　傅青璇却不为所动，她正色道：“笙月姐姐，对不起，你的这些问题我不能回答。陆缘已经决定丢掉他的过去，我是他的朋友，我会尊重他的选择，不再向任何人提起。”
　　胡笙月没有料到她竟一口回绝，一时不知何以为继。
　　骆璃音知道以傅青璇的个性，再纠缠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她拍了拍胡笙月的肩膀，道：“好了，青璇不想说，你也不要为难她了。陆公子乃谦谦君子，未必喜欢和人斗嘴，就算真是那样，凭你打探的这些消息也未必能起作用。”骆璃音笑道，眼中却是别有深意。
　　胡笙月怔怔地看着骆璃音，半晌，才明白她话里有话。待意识到此行一无所获时，再无兴致挑起其他话题，整个人也变得意兴阑珊。
　　平薏柠冷眼旁观，胡笙月前后对比明显的反应，骆璃音有意无意的提点------看来，这次小聚别有深意。她想，她已经略约明白她们的动向了。
　　“笙月姐姐，师傅被暗算的事，大师兄那边可有什么进展？”傅青璇突然问道。
　　胡笙月摇了摇头，心中越发苦闷，几日来汲隐来去都是眉头紧锁，为此事操透了心，她只是想帮他分担一些，却不想照样无功而返。“不过，隐哥说了，他一定会找到线索，揪出幕后黑手，绝不让其一再逍遥。”她突然精神一振。
　　平薏柠淡淡地看着她，心中却已过尽千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