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头蛇[一人之下]》王小周

9、第 9 章

　　罗天大醮结束的那一晚，老天师和张楚岚在忙着交锋，龙虎山上，全性的人倾巢而出，大闹天师府。

　　玉巳女慢条斯理地脱下天师府的道袍，换上方便行动的衬衫和热裤，她歪着头，把及腰的长发编成辫子。

　　她的视线难免要落到中毒倒地的张灵玉身上。

　　张灵玉嘴唇泛着不详的紫色，额头一颗朱砂痣愈发红得似血。他死死地盯着玉巳女面无表情的脸，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关系，她会好好说明的。

　　“玉巳女，巳，在《说文解字》中有解释：故巳为蛇，象形。你知道吗？‘巳’的小篆就像一条扭曲的蛇……我也是成年了才知道，原来我这个奇奇怪怪的名字的意思是‘驭蛇女’。”

　　玉巳女把辫子往背后一甩，弯腰拾起地上的衣服，抖了抖。

　　“我玉家先祖是全性的创始人之一，史书上，汉高祖斩白蛇起义，杀的，就是我玉家养的王蛇……对了，你知道什么是王蛇吗？就是每代玉家都会出现的蛇王。上一代是条烙铁头，到了我这一代，是条竹叶青，毒性倒是弱了，但是……”

　　玉巳女冷嘲地勾了勾嘴角，眼角含锋。

　　“你二师叔，是我弟弟杀的，至于为什么杀了他，就要说起我们全性的代掌门了……啊，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小羽子就是全性的代掌门龚庆，这次针对龙虎山的行动就是他发起的。他的目的就是田老，那我们姐弟俩的目的，自然是不让他得到田老……你也别担心，我对上一辈人的秘密没兴趣，不过是想浑水摸鱼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

　　“灵玉，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恨不恨凤好……我弟真名是玉凤好，我恨他，所以我打算杀了他，可是他受的伤只能由我来承受，所以我一直忍着，装着，我忍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机会！”

　　“凤好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我妈为什么要管着他，这次还是在我的暗中帮助下才能跑出来……他既然跑出来，就别想回去了。”

　　“你恨我，我受着，想报仇，我等着。只是你大概得快一点儿……”

　　玉巳女缓缓转动眸子，眼中有着晶莹的光，她的声音轻了一些，以掩饰那难以压制的颤抖。

　　“这次我坏了我们代掌门的好事儿，又曝光了自己的身份，就算你不杀我，也有数不清的人想找我麻烦。你要是想报仇，放心，我给你机会。”

　　“我不怕死，也不耐烦继续活下去……只是宝宝是无辜的，我还想过杀了他报复凤好呢，只是实在下不了手……”

　　“通天籙我记下来了，就算为着陆老爷子，你怕是也得坚持活下来找我报仇啦。”

　　…………

　　半个小时后，玉巳女在龚庆和夏老，还有哪都通的徐三、冯宝宝、张楚岚面前，亲手将驭使群蜂来救她的亲弟弟玉凤好杀死，最后还叫一条两人合抱那么粗的巨蛇将尸体给吞了。

　　真真死无全尸。

　　刚被师兄发现解了毒的张灵玉正好看到玉巳女在满地满树的青蛇保护下飘渺隐去的画面。

　　他心头一痛，体内余毒发作，咳出一口红到发黑的污血。

　　天师府和龙虎山这一战，西南驭蛇女可谓是出尽了风头，江湖上都传她手上有当年甲申之乱的真相、风后奇门、以及通天籙。

　　不夸张地说，只要玉巳女敢冒头，不管哪个立场哪个派别的异人都能把她给活吞了。

　　而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香饽饽的玉巳女呢？

　　她正藏在数年前就准备好的“安全屋”里，甩着根大葱教训跪键盘的玉凤好。

　　他们姐弟两儿在知道龚庆的计划后就意识到这是隐遁的好时机，玉巳好只在一开始的时候强调了一下她得想办法保住田晋中的命，以及他的秘密，其他的都有玉凤好来计划——玉凤好比她要更擅长这些事，她承认。

　　可是玉凤好千算万算，没算到变数。

　　王也。

　　要说一开始的时候王也的出现还只能说是一个小小的变数的话，到了后来，玉凤好信心百倍地对玉巳女说对方也成为了棋子，结果反遭打脸的时候，事情就滑向难以预料的局面了。

　　玉凤好恨害他计划失败的王也吗？

　　他当然是恨的。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他其实又没有那么恨，相反地还有些感激。

　　当年那么不体面的分手，重逢后又被他这个弟弟“无意”嘲讽，即使如此，在证据都指向玉巳女的情况下，对方依旧愿意为了他姐不惜暴露奇技，还说谎作伪证……

　　失败都失败得心甘情愿。

　　对于这一点，玉凤好实在没什么话好说的。

　　他只放心不下计划失败后的玉巳女。

　　他的姐姐是个心软的笨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总爱干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得看着她，得帮她，得照顾她。

　　他们是亲人，唯一的亲人。

　　只要没了那个把姐姐和他扔进蛇窟的女人，他们就是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

　　玉凤好冷心冷肺，情绪内敛，却只有在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异常激动。

　　他要杀了那个女人。

　　悄悄地，瞒着姐姐，他要用最让人痛苦的方式让那个女人去死。

　　非如此不足以平恨。

　　他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脏不脏狠不狠恶不恶心，他肮脏，这个世界也肮脏；他无可救药，这个世界也无可救药；他是魔鬼，这个世界就是地狱。

　　只有玉巳女，只有姐姐干净、温柔，充满善良与爱。

　　所以计划扭转。

　　不是玉巳女假死，这活儿他来干就行。

　　他本来也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姐姐却该在阳光下安静生长。

　　他想念深山潮湿的林子，想念踩在腐败的枝叶上的感觉，想念沼泽边绿油油的空气……他年少疯魔似地想离家远走浪迹天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所求的一切都在身边。

　　他现在只想夺回自己原本拥有的一切，即使一切都以面目全非。

　　所以。

　　姐。

　　你走在阳光下。

　　让我成为伺机而动的蛇。

　　我想成为毒蛇。

　　杀死一切伤害我们的生物。

　　姐。

　　让我也为你跳一次蛇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