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佬共情的第一天[重生]》洋葱怪兽

2、内定项目

　　萧南此人，是北院出了名的资源大户，履历好看，三代族谱里能拎出九个院士，加上自身学历、外貌条件优越，风度翩翩，年纪轻轻就成为大组组长。可惜的是，他似乎心不在此，本人的论文篇数每年只够及格线不说，三组也在他的带领下成了养老组。他于北院的意义，仅在于重要人物来访时的出面接待，身份、重量、风度一摆，绝没有他拿不下的场合。

　　因此，今天萧南上台的意义也仅在于露个脸，内容倒成了其次。

　　他将三组今年负责的几个项目做了个概述，框架严谨、漂亮，加之他声音随和温柔，舞台效果一流，令听者几乎要沉醉其中。

　　连关越这样极度紧绷、焦躁的心情，也在这声音中有所缓和，可他始终听不进任何内容，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后悔：这下可怎么收场？
　　比起未来的恐怖后果来说，他相信自己这么做是正确的，可站在眼前来看，他是做了个不可理喻的、荒谬的惊人之举。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他的行为。
　　怎么办，怎么办？

　　冷汗涔涔地从他的额上泛出，也打湿他的后背。

　　“天，组长怎么往咱们这边来了？”
　　“这是组长的位置？”
　　“不会吧……开场就没人坐。”

　　一旁的对话让关越猛然惊醒，见是萧南已讲演完毕，正向后排走来。他途径之处，也是座无虚席。

　　关越的胳膊肘被人推了一下：“你，回自己位置上去吧，这我们组长的位置。”
　　再左侧那人也探过头来，焦急地压低声音道：“你这人怎么在会场也敢乱坐？你自己不是有位置么，快走快走！”

　　一个炸弹轰地在关越脑中炸开，他知道这些人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会场的位置紧俏，谁也不会、舍不得无故缺席，唯一可能这么做的人，只有萧南。
　　但现在让他坐回去，面对他同组的同僚们，无疑是判他的死刑。可要是不坐回去，让他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会场，他又没这个胆子。
　　关越像一个猝不及防被判斩立决的人，整个人都懵了。旁边两人约莫看他脸色过于难看，竟没有出声再赶人。

　　眼看萧南走近了，关越浑浑噩噩就要站起来。

　　未料，萧南似乎看出了这里发生的事，加大步伐无声地走来，在关越还未完全起身前，已伸出一手，压在关越肩上，轻轻将他送回座位上。
　　“不碍事。你坐哪？”萧南躬下身子，轻声快速地问。他压低了的嗓音带着一点沙哑的磁性，像是在一句话语内放了个饵，能听得人耳朵发痒。

　　这声音落在关越耳中，成了十足安神的安定剂，他的魂一下子又回来了，呆呆地看着眼前人说：“三……三排十七座。”

　　他并没意识到眼前人这么问话的原因，直到萧南转身走出很远，旁边的人又杵了他一胳膊：“你疯了？你竟然真的让我们组长和你换位置？”关越才慌了：萧南因为没位置坐，竟是直接去找他的位置了。

　　这时，萧南已往回走到三排，因为属于关越的十七号座深入腹地，他正不断无声地对别人说不好意思，十几个人客气地给他让座，纷纷站起又坐下，七零八落。

　　关越和萧南从没有打过交道，更别说认识了，这么占了人家的位置，已是极度不礼貌。人家同他客气，他竟然还顺坡下了！
　　北院水深，论资排辈的氛围厚重，萧南又是大组组长，他此举简直可算是大不敬了。
　　放在往常，他绝不可能做出这样失礼的事，只是今天他的脑子不转。
　　事已至此，关越只能祈求萧南大人大量。本身就心事重重，再加这么一桩，后来上台的人发言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台上的人上上下下，在关越眼里就像死期的倒计时。

　　终于，最后一个人致谢，下台。最后一根弦崩断了。

　　关越浑浑噩噩站起来，无数记忆就像汹涌的潮水一样将他完全淹没，他也就放任自己沉浸在记忆里，暂时不面对现实。
　　眼前人头攒动，大家颇有秩序地鱼贯退场，就像那潮水退了，终于要露出尖刻嶙峋的岸边怪石。

　　最后，礼堂门口站了参差不齐的五个人，都焦虑地伸长了脖子往里望。这是他的组员。

　　当年关越项目起步，招募组员时，这五人也是这个姿势，活像嗷嗷待哺的雏鸟，期待自己能被选入组内。

　　关越浑浑噩噩，迈着千斤重的步伐，走向礼堂的大门。

　　传说中有人迈出一步，就会有人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这话放在这里实在太贴切了，因为关越刚刚迈出一步，那五个人就“唰”得一声齐齐来到了他面前，各个面色复杂。

　　领头的赵传声——也是一个博士生，指着这项目毕业——方脸方镜框，现在整个人都显得很方，他慌张道：“关老大，什么情况？”

　　关越将手指掐进手心，尽量保证声音平稳，但实际上还是在发着抖：“不会耽误你毕业。”
　　他脑子飞转，赵传生需要毕业，他有上辈子记忆的基础，可以给他找一个近似方向，甚至还能让他有个小突破——对不起上辈子那位写论文的前辈了，但此时也只能这样做。
　　剩下四人，三人是研究员，有职称论文需要，一人是实习生，有转正考核需要。

　　“给我一点时间，”关越有些疲惫地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不会耽误你们。”
　　是他一惊一乍了，完全陷入这辈子的恐慌中，完全忘了他上辈子的成就，带几个博士生，还算不上大难题。

　　关越心中暗骂一声，他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事情没来之前就轻易陷入绝望。
　　现在想来，情况远比他想的要好，他是重生来的，自然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可眼前的五人并不知道原本的飞黄腾达，自然也不会有巨大的落差感。
　　他们可能真的……只是有一点惊讶而已。

　　“说什么耽误我们呀，”田晓真是六人小队的队花，见小队长又习惯性把责任往自己头上揽，出声打断：“哪里有问题，咱们回去一起商量吧？”

　　田晓真的善解人意让关越有些难过，他鼻子一酸，终究没法轻松地对努力了一年半的几人说：我们的项目就到此为止了，没有希望了。
　　他掩住情绪，转头问一旁腼腆不安的实习生陈宁：“什么时候实习考核？”

　　陈宁：“十月底。”

　　还有三个月，足够做出一个小项目。

　　关越的心彻底定了下来。如过山车般的情绪转折让他有些虚脱。
　　他终于重新给自己定了个位：一个本来就该一事无成的人现在果然一事无成，挺好，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所有人都不觉得奇怪，他也应该适应。
　　之前的大起大落，本就是因为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

　　想到之前几乎要哭着给五人跪下，忏悔自己没能带他们走上人生巅峰的场景，关越几乎觉得好笑了。

　　“走吧，”关越一招手：“今天吓了你们一跳，我请大家吃个饭。”

　　剩下脸色有些凝重和担忧的白净双胞胎博士林冬、林夏闻言，露出了一模一样的惊讶的表情。

　　关越立刻意识到又错了，他现在穷得叮当响，哪会随便请人吃饭。上辈子他是大组组长，出去吃饭自然要买单的，现在这么着，似乎有点太大方了。
　　就在他准备掏出手机查询余额时，一个温和、礼貌的声音在旁响起：“关同学。”

　　关越转头。

　　姜盈对打断几人表示了抱歉：“院长想请你过去一下。”

　　众人面面相觑。

　　“没事，关队你去吧。”林夏道。

　　“我们会替你吃的。”林冬道。

　　关越哭笑不得地一挥手，这下真的不担心这几个孩子了。

　　五分钟后，关越站在院长办公室门口，略一停顿。

　　“关同学？”姜盈不解地看着他。

　　这感受是没法解释的，院长阙闻韬虽是关越的知遇恩师，两人面对面交谈的时间却不多，上辈子关越多次人生的低谷，都是在院长的……墓前度过的。
　　现在这个大木板门后面坐着活生生的人，让关越的心情异常复杂。

　　他抱歉对姜盈一笑，敲开了门。

　　院长办公室内整洁、清新，几盆绿植摆放的恰到好处，背后画作、桌上砚点，均出自高人之手。
　　阙闻韬满头白发，正抬手架着他的无框眼镜，入神地看着手上的报告。听到门口动静，半晌才从镜片上方看了看来人：“啊，小关，你坐。”

　　关越低头道谢，拉开椅子，挨了边坐下。坐下后，就怔怔地看着院长亲切的脸。

　　阙闻韬过了片刻，才将手上的报告放下，由于上面的芯片示例图过于眼熟，关越一眼就看出那是自己小队的项目，更是一怔。

　　关越有点不知说什么好，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见阙闻韬，他告诫自己不可表现得太亲近，但又不知该怎么反应。
　　正在他迟疑间，阙闻韬那布满皱纹，但十分有力的手，已将报告一转，推到了关越面前：“眼熟吗？”

　　关越看着阙闻韬，不解其意。

　　阙闻韬像个长辈那样看他一眼，慈和笑道：“你的这个项目，我们院在申报会以前，就已经报上去了。”

　　什么？关越完全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能听得明白，只是不敢相信。
　　“内定”这样的事会发生在他这个无名之辈身上？为什么？
　　无数疑问瞬间涌入他的脑海，最后汇聚成一个可怕的事实：上辈子……也是这样吗？

　　他的反应落在阙闻韬眼里，自然是那种被惊喜冲昏了头脑的小年轻，阙闻韬一笑，道：“没什么好意外的，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

　　关越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道：“请问这是……很久之前的决定吗？”
　　所以才会给他参加申报会的机会？而他竟然还觉得这机会是凭借实力得来的。

　　“悟性不错，”阙闻韬赞赏地看了关越一眼：“你的项目同具创新新和不可估量的实用价值，早已有人关注了。希望你能够明白，你能进入北院，接受最好的资源，已经是对你个人非常大的鼓励。相信你也不会让我们失望……”

　　院长顿了顿：“……至于你今天提出的安全性问题，我想你可以在北院内部招募志愿者，进行初步的人体试验。”

　　“我不能这么做。”关越对人体试验非常敏感，几乎脱口而出。

　　阙闻韬的目光从镜片后射出，实实在在落在关越身上，等待下文。

　　“呃，”觉察到压迫感，关越这才发现自己失了智，斟酌了一下措辞：“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阙闻韬慢慢地重复，他似乎在思考什么。

　　是的，他就在这一瞬间明白了——不管是什么人出于什么原因、什么目的，让他继续这个项目，他现在都不能直接拒绝。否则这个已被申报的项目一定会由别人接手。与其让这颗定时炸弹在别人手里爆炸，不如让他自己掌控这倒计时。

　　“我会在北院内部，试着招募志愿者，将项目推进下去。”关越压在报告上的指节发白，露出一个克制而礼貌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