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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八魂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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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夜幕降临,通往马尔福庄园的宽阔平坦的大路两边,装饰着家徽浮雕的灯笼冉冉升起在半空中,将微暗的光线投在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白石上。大路两旁生长着的奇异花木格外茂盛,在一大片殷红翠绿中,散发着浓烈的芳香,几乎熏人欲醉。一辆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飞奔而过,马蹄声渐渐远去,一只浅棕色毛皮的身形娇小的海狸鼠在灯光下趋循了一会儿,被那香气熏得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转身消失在花丛中。
夜色中的马尔福庄园自有它别样的韵致,无数盏灯笼漂浮在半空中,用那柔和而暧昧的浅白色光线将庄园的轮廓粗粗勾勒出来:点缀在建筑中间的茂盛花园,引人遐想的白色大理石长廊,高高耸起在深蓝色天际下的哥特式钟楼……在喷泉流水的叮咚中,已经奏响的舞会音乐隐隐传来,是温柔到让人做梦的。大门前的两盏灯笼分外明亮,照着那饰着银绿色长蛇的马尔福家徽,一个小精灵将停在门口的马引入马厩。整座庄园都笼罩着一股欢乐而祥和的气氛,一场盛大的舞会就要开始。然而有些怪异的是,那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无一例外地穿着过分宽大到不合体的黑色斗篷,他们脸上带着明显和舞会气氛不搭调的紧张而庄重的神色,走进马尔福庄园茂盛的树荫里,在浅白色柔光的照耀下,他们的黑色身影仿佛入侵甜蜜睡眠的噩梦幽灵。那只消失了很久的海狸鼠突然出现在门口,仿佛犹豫了一阵,又仿佛在用它那双机警的蜜色小眼睛观察着什么,然后飞快地绕着高大的围墙,向马尔福庄园不为人知的一个侧门奔去。
这是一个阴暗而寂静的角落,浓密的森林为它提供了很好的庇护,在围墙下茁壮生长、枝蔓有力地攀住墙隙的爬行植物更是将那扇不起眼的暗门遮盖得密不透风。这里没有音乐,只有森林深处猫头鹰凄厉的啼鸣,还有那掠过树冠的风的呼啸。一瞬间的功夫,那只可爱的海狸鼠不见了,门前出现了一位年轻女子的身影,她身穿的希腊式白色礼服裙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她向后望了望那深不见底的森林,一声猫头鹰的夜啼传来,她仿佛被吓了一跳,皱了皱眉。然而她的疑惑并不在这里,那些参加舞会的客人们有很多她都认识,无一例外都是纯血贵族中最顽固的年轻人。这并不出她所料,让她意外的是,既然是参加舞会,为什么他们都放弃了这个展示自己着装品味的大好机会,而是穿着丑陋的黑色斗篷?她不能排除这黑色在她脑海中引起的联想,那是和……有关的。想到这里,她咬了咬嘴唇,脸上那层好看的粉红色消失里,取而代之的是女战士般凝重而坚毅的神情。
她向前走了一步,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地颤抖着。于是她深呼了一口气,就像每次要进行战争时她做的那样,来缓解她心中的紧张,然后将指尖抵住了那个闪着微光的门把,抓紧了它。
无数条枝蔓转瞬间活了起来,紧紧缠绕着她的肢体,将她紧紧缚住。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
“统统碎裂!”
身体上的束缚猛地松了下来,白衣女子一个趔趄,差点瘫倒在地上。她扶住一棵树,让自己站稳了,然后抬起头来望着身穿黑色斗篷的女子,蜜色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和戒备。
“铂金森?”
“这些龙须树藤不会伤害你,它们只是将你禁锢到明天早晨而已,不过看来我出现得还是很及时。”黑衣女子兀自淡淡地说道,转身向门内走去,“你不来吗,格兰杰?”
赫敏顿了顿,然后跟在了铂金森的后面,暗门在她们身后闭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潘西爬上钟楼狭窄而幽暗的楼梯,阁楼里的灯随着她的一声咒语瞬间燃起,在明如白昼的光线中,她取下了斗篷,转身面对着身后的女子。
她算不上漂亮出众的女子,深褐色如羊毛一样微卷的头发,即便使用了柔顺咒仍然显得有些毛躁。皮肤略显粗糙,或许是常年暴露在阳光和风中的结果。因为突然出现的明亮而眯起来的眼睛渐渐睁大开来,深色的瞳仁,透出的目光缺少女孩们的柔软。是啊,每次看她,潘西总是能发现一大堆显而易见的缺点。可是为什么就是在这样一个满是缺点的女孩身上,却拥有能够让德拉科心动的东西?
“我来了,铂金森。”褐发女孩的声音中仍然满是戒备和敌意,“无论你想做什么,尽管来吧。”
潘西轻轻微笑。“你为什么来这里,格兰杰?”
“什么?”赫敏大吃一惊,她设想过很多可能,握紧的手心里已经湿漉漉的。望着潘西.铂金森没有任何恶意的黑色瞳仁,她迷惑了。
“你本来有机会走掉的,你并不信任我,我很可能会伤害你,甚至置你于死地。你的魔法的确比我强,但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是吗?”潘西说道,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那么为什么你还要来这里,跟我一起?”
一阵足以淹没心跳的沉默,风溜进了阁楼,静悄悄地在角落里迈着步子,挑弄着墙上的灯火。火焰跳动了几下,照在两张年轻的脸上。她们望着彼此,认真的,严肃的,彼此探询的。某种坚硬的东西渐渐在赫敏的眼中化开了。
“我来这里,为了得到真相。”赫敏终于开口说道,“你所知道的真相,关于,马尔福的。”
又是一阵沉默,潘西的嘴角动了动,“I will show you something.”说着,她走到了最亮的那盏灯下,缓缓地,掀起了斗篷的袖子。
“这不可能!”赫敏叫道,潘西裸露的左臂光洁而白皙,即使在耀眼的光线中,也无法看清那个曾经附于其上的可怕标记,只剩下一个浅淡的水印。“那标记……”
“自从‘他’死后,这个标记就开始渐渐淡化了,所有人的。”
“可是德拉科——”
“只有他是个例外。”潘西说道,她注视着赫敏的面孔,惊愕、困惑、担忧……轮番出现在那张年轻而苍白的面孔之上。她伸出手去,赫敏猛地推开了她,跑到了阁楼的窗前。潘西放下了袖子,静静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赫敏回过了头。坚定而勇敢的神情又回到了她的眼睛里,就像儿时在课堂上遇到难解的迷题时她表现的那样。“告诉我,所有的事情。”她说。
2.
“标记有很多种,有些是主人和仆人之间签订的契约,就像我们和小精灵签订的契约一样。这种标记,只要主人愿意,就可以用简单的方式解除;有的则是生死契约,只有签订契约的一方死去,契约才会解除。’他‘死去之后,我们身上的标记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慢慢消失。可是还有一种标记,是永远也没有办法消除掉的,因为在签订契约的同时,交换的不只是契约,还有其他的东西,这种东西是没有办法磨灭的。”
“是什么?”凭着赫敏聪明的头脑,她不可能不知道答案。然而她抬起眼睛,望着潘西的目光近乎恳求。潘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那个可怕的字眼:“灵魂。”
赫敏捂住了脸,发出了无力的呻吟。“不,这不可能……”
潘西的心痛同样无法忍受,然而她还是坚持说了下去:
“斯内普教授当时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他想尽办法阻止,可是当时黑暗公爵用卢修斯和纳西莎的生命做为交换,德拉科还是接受了。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我们都以为风险已经过去了。大战结束,我被母亲送到国外,德拉科则留在了英国,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潘西顿了顿,赫敏想到了她和德拉科最初的爱情,脸不禁红了起来。
“后来我听到了预言,还有高尔、赞比尼他们,我们很快将这个预言和斯内普教授的怀疑联系在了一起。当时格林斯潘是唯一逃脱法律制裁的老一辈食死徒,他断定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最重要的是,德拉科可以借助黑暗公爵的力量重振马尔福家族。是的,当时我们只是以为黑暗公爵将一部分灵魂注入了德拉科的体内,他们之间可以通过某种渠道相互沟通,就像波特和黑暗公爵通过梦境沟通一样。格林斯潘希望使黑暗公爵东山再起,而我们只是希望德拉科可以成为纯血贵族的新一代领袖。你知道,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寄予厚望了。可是当时德拉科已经在霍格沃茨当一名普普通通的教授了,最重要的,他爱上了你。对于以前的事情,他根本不想在涉足,所以我们策划了一场‘谋杀案’。”
“这么说陷害德拉科的人是——”
“是我们做的。很长时间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好,格林斯潘想杀死一个霍格沃茨的麻瓜学生,可是我们都不想再杀死无辜的人了,那个误闯禁林的孩子恰好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以德拉科以前的性格,我们以为他肯定不能忍受这样的侮辱,没想到结果是,你救了他。”
“我很绝望,很长一段时间我放弃了所有的打算,直到德拉科突然离开英国。我去了西班牙,当时我什么都没有多想,只是希望可以和他在一起。可是我看到了他有多爱你,他的心里已经空不出我的位置来了。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抓住他,那就是告诉他真相。”
“我本来没有十足的把握,尽管斯内普教授曾经告诉过德拉科他的疑惑,但是如果在签订契约的同时将德拉科变成他的第八个魂器,对于伏地魔来说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这或许听起来有些荒谬,可是出乎我的意料,德拉科没有任何意外地相信了我的话。”
赫敏想起了那次导致他们分手的争吵,完全陌生的德拉科,玻璃一样冰冷的灰色眼眸,之后他的迷茫和解释。为什么?为什么她当时没有听他的解释?为什么她那样决绝地拒绝了他?她感到一阵剧烈地心痛,眼泪顿时湿润了眼眶。
“这就是为什么从西班牙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她喃喃地说,“他对我完全失望了,是吗?"
“不!”潘西叫道,“他这样做是为了你!”
“他明白黑暗公爵还会利用他的身体,只要他在你身边,你就有可能会受到伤害。对于黑暗公爵和食死徒,他根本不敢兴趣,正是为了保护你,他才决定离开,和我们在一起的!”
他决绝的神情,他落寞的眼神,他的欲言又止,他的反复无常……她一直在寻找着答案,现在她找到了,可是却并不是她想要的。
如果,可以,她会回到最初的争吵,紧紧抱住他告诉她并不介意。为什么,为什么在他最恐惧绝望的时候,她却把他远远推开?为什么让他忍受着最深最疼的痛苦的,偏偏是她?可是难道他不是同样的残忍吗?明明爱着她,却要把她生生推开,给她最深的疼痛?难道他还不明白,没有任何一种痛苦,比得上他离开她带给她的折磨?然而她又怎么责怪他?她又怎能怜惜自己?
泪水肆无忌惮地落了满脸,潘西的表情已经看不清晰。然而她还是忍住了喉咙里的哽咽,“后来呢?”
潘西的神情暗淡了下来,她望向窗外,似乎这浓重的黑暗可以减轻她的恐惧和痛苦一般,然而她的嘴唇还是因为不堪的回忆变得苍白了。
“后来,卢修斯死了,我们回到英国。”她顿了顿,似乎已经在承受着难以承受的重压,“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频繁,时间也越来越长。后来我们才明白事情根本不象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黑暗公爵并不是单单借助德拉科的意志,他想要完全控制德拉科,完全控制。”
赫敏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爬上了她的脊背,此刻她不能思考,也不愿思考:“什么意思?”
“德拉科将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伏地魔。”
“不,我不明白。”赫敏猛地站了起来,向门口冲去,“不会是这样的结果,德拉科不会——”
“格兰杰!”潘西紧紧捉住了赫敏的手臂,叫道,“拜托你冷静下来!为了德拉科!”
女孩的身体无力地在她怀中静止下来,就像一具失去了魔法的玩偶。她沉重的呼吸和她急促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一定还有解决的方法,是吧?告诉我,还有解决的方法。”赫敏望着潘西,请求道。
“我不能确定。”潘西的眼神暗淡了下去,赫敏的脸瞬间苍白如纸,“不过,我发现了这个。”
3.
一块破旧不堪的丝绸缓缓摊开在桌上,潘西向旁边移了移,示意赫敏过去。在魔杖顶端光芒的照耀下,丝绸上浓黑色的字迹渐渐分明开来,赫敏凑近了去看,一股怪异的味道扑面而来,她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
“血迹。”潘西抿了抿嘴唇,“卢修斯被囚禁的地方没有笔和纸,他把这些写在了自己撕烂了的衣料上。”
许久的沉默,赫敏再次走近,伸出手来缓缓抚过微凉的丝绸。这是一个尚未完成的魔药配方,好几处可以看到被魔咒消除的痕迹。她想象着在囚室阴暗的光线下,那个曾经视仪表为生命的男子将衣服撕开,忍着疼痛用自己的鲜血写下这些字母和数字的样子。无论曾经多么恨他入骨,此刻她仍然忍不住为他落下了泪水。如果德拉科知道他的父亲为他所做的一切,他也会欣慰的吧。她想。
“德拉科知道吗?”她问。
“我不敢告诉他,”潘西摇了摇头,“他本来就很内疚,没能救出他的父亲。”
赫敏没有说话,她认真地反复看了这个繁复而难解的方程式几遍,没有任何头绪。“我可以把它带走吗?”她问。潘西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情,铂金森,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你知道,如果我知道了真相,我不会再放弃他的。”犹豫了许久,赫敏终于问道。
潘西微笑。“那为什么你要相信我的话,和我一起到这里来?”
她们相视而笑,曾经的种种隔膜和怨恨都一并消融了。
因为,她们爱着同一个男子。
“他现在应该在三楼的书房。”潘西说道,将阁楼的门打开了。赫敏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回过了身。
“谢谢你,潘西.铂金森。”她微笑着说道,蜜色的眸子温暖如阳光。潘西突然间明白了德拉科如此爱着这个女孩的原因,于是她也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弯处,渐渐的,她的脚步声也平息了。潘西转过身来,望着窗外深蓝色的天幕,她微笑着,然而不知为了什么原因,眼泪还是漫出了眼角,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