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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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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氏兄弟的父亲曾承泽是曾老太爷的独子,原本肩负着继承家业的重任,无奈他从小醉心艺术,对商业毫无兴趣。
曾氏祖父只得物色了一名极具才干的妙龄女子,放在身边悉心培养,然后让她和曾承泽完婚,以便将来令她以儿媳身份接管曾家产业。
曾承泽对这门婚事并不热心,但他当时横竖心无所属,也就没有十分反对。
最初几年里,夫妻俩倒也相敬如宾各得其所,先后生下了宇浩、宇瀚二子。
当时宇瀚年幼,还看不出什么来,但至少宇浩不仅天资聪颖,而且脾性肖似其母,不必担心将来再出现如乃父的问题,曾家后继有人,老爷子十分满意。
到了曾宇浩六岁那年,曾承泽迷上了一个年轻女孩。
这女孩是个贫困学生,仗着一身姿色,课余便做人体模特赚钱,由此认识了曾承泽。
曾承泽很快就对她如痴如狂,不久即对发妻提出离婚。
且不说曾夫人的态度,曾老爷子第一个就不能答应。
为了阻止儿子理智尽失,曾老爷子发下话来:你要离婚可以,请净身出门,曾家一个铜子都不许带走!
提出这样的条件,说明曾老爷子对儿子不够了解。曾承泽想都没想就干脆答应,不料他欢天喜地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年轻的情人时,那女孩却翻了脸。
她冷然无情地对他说:你都变成穷光蛋了,我还跟你在一起干嘛?
其实这在这个圈子里该是一种常态,但一把年纪却依旧天真的曾承泽真的没想到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情人居然也不是例外,她跟大多数其他淘金女一样,只是冲着钱来的。
她另投怀抱之后,他辗转煎熬了一阵,终于熬不过内心痛楚,自杀身亡。
——
讲完这段往事,曾宇浩看着方灵采。
她听得很认真,此时的表情是一种柔软的哀戚,眼睛里更有一种了然的疼惜。刚才她也曾面露惊讶,但都是恰到好处的内敛温雅,并无许多没见过世面的女孩那种刻意夸大的一惊一乍,也没有急于发表浮于表面的议论批评,让人既有讲述的快感,又有被尊重的舒心。
说来这大约是他们俩第一次内容不那么愉快的交谈,而曾宇浩没想到,这场交谈令他情绪上也还是……一如既往地畅快。
没想到只是因为刚才没有特地去想而已。这其实是他第一次与人谈起这件事,毕竟是伤己至深的家丑,不但不能外扬,就算是在曾氏自家关上门,也已多年再不会有人提起,而他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人,让他能够心甘情愿甚至满怀冲动地主动提及此事,而且毫不勉强委屈,只有畅快淋漓的轻松。
她什么都不用说,只消看着她的眼睛他就知道,她懂,她不会做出任何令他不悦的反应。
曾宇浩从那段往事中抽离,不由苦笑了一下,感叹一句:“如果宇瀚这遭真是为了个女孩……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孩,假如刚好又是像当年那位那样……我妈非发疯不可!”
他倾诉完了,又想起刚才方灵采的欲言又止,忙问:“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方灵采微微错愕,垂下眼帘,摇摇头:“没什么,我已经忘了,应该不重要吧。”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
有时你拼命想要梦见一个人……就像曾宇浩放纵自己的时候,好几次想要梦见方灵采,好让白日里与她共处的愉快时光能够延续到梦里,也明明成天到晚满脑子都是她,却从未梦见过。
可偏偏就是这天,因为说出了那个从未曾出口的家族秘密,曾宇浩觉得松快的同时,也被这段往事所占据,睡前反而不像平常那样反复想着的都是方灵采。
然后,他竟然,终于,梦见她了……
刚开始的梦境几乎就是父亲的那段往事重演,他的视角是个旁观者,看着父亲遇见那个面容模糊的女人,从着迷倒颠狂,再到彻底沉沦。
可是梦着梦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旁观者了,他仿佛就成了父亲,而那个女人,分明就是方灵采!
之前他明明很着急的,想要提醒父亲,想要做些什么来阻止他,也阻止那个女人,却苦于自己只是个置身事外无法现身的观众,如同在看一部电影,你进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被带着走。
后来他不着急了,因为他已经身处其中,弥漫了他满心满腔、甚至溢出来笼罩着他的,是一种似陌生又似熟悉的急切与深刻之感。
熟悉,是因为它与他这些天渐渐滋生而沉浸其中的心情同质同感,陌生,是因为它从未强烈到这般地步。
那么强烈地急切,那样触及灵魂的深刻,所有心思都被置换成同一种——想要和她在一起,想要为她做些什么,什么都可以!
“灵采,求你!”
“留在这儿好吗?”
“别走,别离开我!”
“灵采,灵采,灵采……”
……
梦境里他说了好多话,但都是凌乱而琐碎的,串不出什么具体的情节,连他也不太懂,连他也不满意,因为没有任何语言可以表达出他全部的感情,于是他只有不停地说,不停地去尝试表达。
故事发展到最后,一切毫无悬念,完全按原定的剧本进行,她绝情地抛弃了他,冷着脸绝尘而去,而他满心的剧痛,决不是对于遇见她、和她开始故事的悔恨,而只是对于自己太无能太无力的自厌自伤与焦虑。
——曾宇浩从梦境里渐渐回落到现实。
卧室里浮着一片晦暗的微芒,遮光效果极好的厚窗帘,令他每个早晨醒来都无法判断外面是什么天气,只觉得天永远没有亮透,世界沉没在大雪染成的水墨画卷里……
他从不知道,居然就连梦境末尾,那种撕心裂肺的受虐感也令他沉醉而着迷,只因是与她有关,是由梦境开始那能将他溺死的甜蜜与痴狂所带来的。
此时他窝在松软的枕头里,回味无穷,不想清醒,不想停止……
但梦到底是梦,随着他脑子越来越清醒,无论再怎么反复咀嚼百爪挠心,梦所带来的一切感觉都随着梦中的情节迅速消弭,仿似一缕幽魂化作轻烟,怎么追逐也抓不住了。
他的心绪一点点低落下来,但就在触底之前,猛然一振——
灵采!我去找她不就行了吗?
梦毕竟是假的,而且梦再过瘾也太悲伤了,可身边的她才是活生生的啊,而且她不会给他这样一个结局的,他坚信她不会!
曾宇浩迅速起床洗漱完毕——呃,不过再迅速也有限,因为他这天下意识地格外关注了一下自己的形象,小心地将头发梳好,还精心挑选了一套格外能凸显他阳光帅气的服装,确认自己比平日里形象更好了,才走出房门。
平常他总会强令自己先下楼吃早餐,这天他顾不得了,径直就奔着曾宇瀚的卧室去了。
然而推开房门,他激烈的心跳被陡然遏止——
在曾宇瀚床头守着的那个背影,并不是方灵采!
床边的小护士闻声回头,连忙起身,打招呼时脸有些发红。
曾宇浩对她有印象,她是每周都随医生来一次的那名护士。
“她……呢?我是说灵采。”他尽量语气正常地询问,强忍着不让自己的心急如焚气急败坏泄露分毫。
“今天她有事请假,我过来代班。”小护士解释。
“哦……她有什么事?”曾宇浩满心沮丧。
小护士察言观色,越发谨小慎微:“我们签署的协议里允许坐班护士请假时由资历水平相当的同事过来代班的,曾先生。”
曾宇浩意识到了对方的惶恐与戒备,不得不勉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哦,我知道,没事……她请假多久?”
“一天,就是今天。”
曾宇浩松了口气。
还好,时间不长。
其实仔细想想也很正常,毕竟没几天就过年了,她就算跟母亲情分淡漠,于情于理也还是要去交代一下的吧。她老家距离本市车程只有一个多小时,当天往返正好来得及。
曾宇浩下楼吃早餐,很快就把状态调整好了。
也好,也好,今天反正她不在,我正好把那个任务完成了——约朋友见面聊聊!
思及此处,他振奋起来,想了想,给几个朋友打了电话,分别约了午饭,下午茶,还有晚饭。
我不过是终于提起劲儿把早该做的事做了而已,才不是因为她不在家我就也不想在家呢!——他打完最后一个电话,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说。
然后,他打给家里的司机。
也很顺利,司机说今天董事长应该不需要他在公司待命,他马上回来接曾宇浩。
这天跟曾宇浩见面的几个人,分别是他的发小,初中同学,还有曾母给他们引荐过一次、此时才初次正式见面的合作伙伴的女儿蒋惟。
嗯,前两者都是男性,最后这位蒋惟……曾宇浩拿不准妈妈和对方的父亲是不是有撮合之意,多少有点这个意思吧,但妈妈建议他们俩见面的主要考虑还是蒋惟现在做的业务对曾氏帮助很大,至于他们俩能不能发展起来,双方老人应该并不勉强,更希望顺其自然,能成最好。
这天,曾宇浩见的这几位朋友都注意到了一件事。
向来说话内容虽然不算无趣、但也三句话不离学业事业、从不谈论风月的曾宇浩,今天问了一组问题——
“你是怎么向女朋友表白的?”
“你是怎么把你女朋友追到手的?”
“你男朋友是怎么打动你的?”
这……嗯,基本上算是同一个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