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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出行前夕(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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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城的一楼,偌大的中央水池被池底的绿色大灯灯映衬着,莹莹发光,像一池从绿叶上汲取汇聚起来的绿汁,浇灌着怏怏的城市。
水池边缘上种了一层低矮的灌木丛,繁茂的枝叶之间喷射出小束小束亮黄亮黄交错着的光线,由浓到淡,如一笔一笔的水彩在夜中渐次从柠檬黄变成了虚无的留白,深深融入了一个大众的群体,消褪了自己的颜色。
四周缤纷的霓虹灯和嘈杂的音乐如同要准备一锅大杂烩把一切都带入一种看似的腐朽氛围之中。
很多街头情侣在大学城平凡的夜晚里牵着手并排坐在水池周围的大理石椅上,他们相拥在彼此温暖的怀抱里,感觉不到灯光的昏晕和时间的荒芜。
当然,还有荏苒。她跑向池边,见着一个空位就抢了过来,拽着唯延一起坐下。
荏苒张开双臂拥抱外面透着清凉的空气说:“真是舒服。”
唯延淡淡说:“嗯,不过有点冷。”
荏苒说:“冷也比酒吧强。”
唯延说:“出来只是为了吸一点空气么?”
“我是为了你好,反正里面你也插不上话,就带着你到外面溜溜呗。”荏苒直截了当的戳穿他在混乱人群里的无话可说。
他应该算不上是格格不入,但的确是不可能多言。有时候荏苒看见他和泽欢他们在一起,总觉得他特别突兀,好像他是属于一片清明充满阳光的,那种纤尘不染的人。
唯延笑着说:“你还真是一针见血。”
荏苒神气的仰着头骄傲的说:“那是,我谁啊,天才。”
坐着不舒服,她转了个身,膝盖跪在石椅上,双手攀着椅背。面对着水池,绿油油的池水通过反射倒影着她略显瓷白的脸,一个绿面红发的精灵赫然出现。
“看,唯延,我觉得你现在特像这一池水,都被我看到底了。”荏苒指着通体发绿的池水没头没脑的说。
唯延笑了笑,想不到荏苒竟然会拿这么一池水比喻他。
他略微沉吟了会说:“是么?我不觉得,现在你看到的是绿色的,明天一早它可就是蓝色的了,过了几天放一些小鱼之类,可是另一番景象了。天有不测风雨,如果哪一天下酸雨了,更是与现在大相径庭了。那你还看得清楚么?”
很轻松的,就把荏苒给撂倒了,被她强词夺理了那么多次,这回该是时候扳回一局了。
“胡扯。”荏苒嘟着嘴不承认。心里想着刚才应该把他比作膝盖下的大理石,硬邦邦的,难得卖弄一下诗意也不配合。
唯延笑着用手抚摸她的头,手指没入发丝之间,即使在美发店被无情的药水泡过,依旧带着如同婴儿头发的质感,又软又细。
不经意的动作,恍若昨日重现,心里出现了十七岁的怦然心动。
她不由自主的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双圈住他的手臂。
夜风凉凉的横扫过他们的面庞,捎带着对面美发店淡淡的伊卡璐洗发水的味道。
荏苒没头绪的开口说:“如熏千里迢迢来找你,你不感动么?”
唯延闭着眼睛享受着他们之间的和谐宁谧,缓慢的说:“她是来度假的。”
荏苒叹了一口气说:“你不要老是装傻逼,怪不得你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你身边的女孩子就是这样一个一个被你气死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荏苒也不想和他计较了,就那样的人。喜欢爱装木讷就随了他吧,反正他辜负的人恐怕已经不是能用十个手指十个脚趾能够计算的。
“我只是就事论事,我不希望她们误会,毕竟感动不是心动,这一点我不会搞混的。”唯延说的淡然从容,在荏苒听来却是冷漠无情,难道生性如此的他就真的不会说一点美丽的谎言暂时给人以希望吗?
诚实是那么残酷,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瞬间接受的。
“唉。可怜了这么好的女孩子。”荏苒为周如熏的无望叹了口气,双手紧紧的勒着唯延的胳膊,头歪歪的靠在唯延的肩上,犹如一个玩累的小猫要在主人身上找寻一个最佳的姿势憩息。
唯延没有阻止她的进一步攫取,宠溺的任由她这么令人误会的动作,继续说:“以前就是太糊弄别人和自己了,所以衍生出太多的麻烦和罪恶,所以现在更加不会乱来了。”
荏苒知道他若有所指,毫不忌讳的说:“那个别人就是我吧?你直接说不就得了啊。”
她抬眼看他,眼眸很大,黑白分明,视线不预期的和唯延相互连在一起。
陈年的记忆,飞逝的时光,刹那,扑面而来。
“这些年,你对以前的那些事是后悔还是难过?”荏苒问他。
其实,她早就早就想问了,她一直在强迫自己不要为这些事花去不必要的快乐,但是她却很想知道六年前那场闹剧到底带给他多少影响,难道真的是别人口中嘲笑说的“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么?她不甘心就只是这样,真的。
唯延学着她惯用的口吻说:“被你这样问起来,感觉我们好像历尽沧桑,年过半百似的。”
因为她用了“这些年”,她的“这些年”一共是六年,从他十八岁到如今的二十四岁,从她的十七岁到二十三岁。
荏苒咬字清晰,停顿有序:“我,其实,很想知道,我想让你,告诉我。”
唯延淡淡的说:“难过多于后悔吧。”
他的眼神清冽澄澈,像过去他们学校那汪活水流,可以看见底下一粒粒交叠着的蟹青石子。
荏苒张着眼睛问他:“你会难过么?”
她不敢扇动睫毛,害怕一个举动就看不清他的表情了。
唯延低着头说:“会,而且比你想象的多,也比我想象中多。”
荏苒吸吸鼻子,感触的说:“我以为我只是以一个小丑的姿态出现在你过去光辉的日子里,只是用来衬托你的耀眼。现在你说你会因此难过,我,竟然会有成就感,我是不是很贱?”
唯延拍拍她的头笑着说:“应该不会有人会说自己贱吧?”
“我说的是事实啊,以前的我真像倒贴,你不觉得么?”荏苒忽闪着她的大眼睛苦笑。
刚才的气氛太危险了。
唯延飘飘然的转化氛围说:“是我太迷人了,你被我倾倒,那是合理的。”
荏苒后悔没把这段话录下来给小宝听,古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真理。
“切。”荏苒把他的胳膊勒的很紧很紧的,闭上眼睛,静静的就这样像朋友一样的保持着,挺好的,现在一切都挺好的,即使只是一个晚上也是挺好的。
唯延默契的配合着,不再讲话,又一阵凉风习习而来,轻轻吹动着他们彼此的发梢,荏苒的红头发在唯延项颈上胡乱的摆动,痒痒的,痒痒的。
“他们真的只是哥们?”二楼扶栏上的如熏喃喃的问花满楼,更像是在问自己。
楼下的景象她多么希望只是幻觉,多么希望门口迎宾的女孩没有指给他们看唯延和荏苒的位置,也多么希望自己没有因为地形不熟拉着花满楼跑出来找唯延,那样她就继续可以心安理得的自欺欺人了。很多时候,主动把自己蒙在鼓里也能找到快乐。
花满楼滑动了下喉结,却始终不知道什么样的话说出来才能把伤害降低到最低的程度。善意的谎言只会是缔造出更大的伤害,所以他选择默不作声。
如熏绝望的喃喃自语:“其实一开始我看到他们在公寓的时候就知道这样的事实,唯延看到荏苒的时候话会变得很多,很开心。”
她脸上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希望已经被浇灭,被浇的满脸死灰。
花满楼百转千回的想出了几个字:“他们之间,至少现在不是。”
如熏苦涩的笑着说:“这有什么意义呢,他们迟早会变成我想象的那样,而我,在唯延的生命里其实一直,一直都只是个局外人。”
她此刻必须学会想通,所谓无缘对面不相逢就是她现在最好的写照。
她无奈的笑说:“只是我不甘心,我在唯延身边的四年竟然比不上他们认识的一个多月来的亲密。”
“不是,荏苒比你早认识唯延,在唯延出国之前他们就认识了——”
“或许从过去到现在,他们从来都没有忘记。”声音好像是西门的,转身,丽妍起源西门泽欢都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他们。
“可是他们之间现在到底算什么,不清不楚的?”泽欢总是会破坏气氛,突然冒出这样一个问题。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包括楼下坐在那里的人也无法给予答案,很多事就是剪不断理还乱,需要的是时间。
西门若无其事的看着他们说:“我记得小花有一次说过一句话,我觉得这句话于如熏、唯延、荏苒或许都适合。”
他的声音在嘈杂的音乐外,有种别样的穿透力让每个人听得清其中的悠远和深意。
西门总是能预见很多事,在他看似孤傲冷漠的外表下,身边人的喜怒哀乐在举手投足之间他都看的清楚并且熟谙于心,难道这就是年长的力量么?
小花淡淡的说:“一切,在结束之后开始。”他最早看到这句话是在的小说网站里,很有感触,看着看着就和西门说了,原来这个看似漠不关心的家伙都记着呢。
一切,在结束之后开始。
大学生活里充斥了太多的玩世不恭和嬉皮笑脸,此刻,几个年轻人的心里不禁认真反复滋味着这句话。
即使有这么多外人,如熏也不再怕别人笑话,坦坦然然的说:“很好的一句话,可是和我反了,我这次来不是和唯延来开始的,而是来结束的,结束我四年一厢情愿的日子。”
丽妍略带笑意挽着她的手臂的说:“不要这么说嘛。或许你这一次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也不一定喔。”
泽欢见风使舵:“有可能。”
如熏听着默不作声,不置其意可否。
她发现自己真正要对唯延放手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一击,至少没有当众大哭,反而是一种释然轻松,长久的因得不到而产生的压抑和失落竟然刹那烟消云散。
原来,她不是一个那么一个执迷不悟的人,原来,她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唯延。那么,为什么会坚持了四年?是距离的美感,还是好胜心的作祟呢?都说失恋的人往往是混乱的头脑,然她今天却格外清醒,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清明。
怔怔的看着池水旁边的两个人,如熏蓦然痴笑连连,嘲讽这自己的可笑,原来留恋的只是那种仰慕的感觉。
心中有种幡然顿悟的释然,她要感谢这一次的到来,使她终于开始长大,开始从唯延的迷恋中走出来。如熏咧开嘴角,把头微微仰起来对着银色的月盘,缓缓闭上眼睛,心痛的感觉会过去的,一定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