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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斩缘(二) ...


  •   霜冷长河,气贯长虹,说的就是霜虹剑,叶如风如同他的剑,锐不可挡,直入凌雪城少主的府邸。谢渊从容立于白玉石阶上,风度翩翩,潇洒优雅,衣饰简洁,没有刻意的华丽,却有一种让人仰望的高贵。
      收剑入鞘,叶如风执手施礼,开门见山:“少城主,请准我带小瑶离开凌雪城,此恩此德,今生必定回报。”
      “小瑶?”谢渊神情惘然,“是谁?”
      叶如风尴尬的红了红脸,踌躇一下,斟酌词句:“神剑山庄送来的那名女子。”
      “哦,”谢渊作恍然大悟状,淡淡笑道:“那是我新婚的妻子,众所周知,我所娶的是神剑山庄四小姐叶萱,少庄主你的妹妹。”
      叶如风墨玉般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悲愤之色,如同闪电划过夜空,旋即,强自平静道:“她名叫沈瑶,不是我的妹妹,神剑山庄也从来没有过叶萱这个人。”
      “那又怎样?”谢渊轻描淡写:“沈瑶也好,叶萱也罢,我愿意娶她,她愿意嫁我,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叶如风问:“你愿意娶她?”
      谢渊微笑:“如此美好的女子,世上大多数男子都乐于娶之为妻。”
      “倘若她不愿意嫁你呢?”
      “为什么不愿意?”谢渊轻扬眉稍,“新婚燕尔,也算是夫妻恩爱,她从来未曾对我说过不愿意。”
      如风不由握紧手中的剑,剑鞘上突起的雕饰刺得掌心生痛,锋锐的眼眸直直逼视谢渊;谢渊从容微笑,看似随意的站姿,毫无破绽可寻。半晌,如风松开紧握剑柄的手,缓缓低下头:“我想见她一面。”
      谢渊微微动容,面前仗剑而立的少年,五官如刀锋刻,英挺俊美;满身风尘仆仆,掩不住他耀眼的光华;天之骄子,骄傲且锐利,即使砍下他的脑袋也未必会向人低头,现在却肯为心爱的女人而低头。心中不是不感动,但感动是一回事,放弃自己所想要的,忍痛成全别人的姻缘,非他所愿。抬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无论怎样,名义上她总是叶家的女儿,你我之间既然有郎舅之谊,我应当郑重礼待于你。”他吩咐侍立一旁的吟芳:“去请少夫人来前厅。”
      香茶与果点依次奉上,如风并不曾看过一眼,只专注望着门口,眉宇间急切之色显而易见。谢渊端起茶盏,漫不经心拔弄浮于水面的茶叶,谁也不说话,大厅里一时沉寂无声。
      环佩叮当,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如风霍然站起:“小瑶。”
      “义兄。”沈瑶含笑施礼。
      如风稍稍前倾的身躯僵立,义兄?这般的客气生疏。
      “义兄——”沈瑶又喊一声,望着他,若有所思,不对不对,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茫茫然毫无头绪。
      “小瑶,”如风的声音微颤,“我来接你回家。”
      家?沈瑶困惑,恍惚记得有人曾对她说:我所在之处便是你的家,你所在之处便是我的家。是谁呢?她略略侧首,向身旁的夫君看去,他也正看着她,温和的笑容中隐隐透出纵容与宠溺。能对她说这样话的人,想必是终将一生厮守的夫君吧,沈瑶释然:“义兄,这里便是我的家呀。”
      一颗心不断向无底深渊坠落,全身血液似乎凝结成冰,寒意彻骨,不可置信反反复复仔细看她,眉稍含笑,衣饰精美雅致,容光潋滟,原来、原来她在凌雪城过得很好,如风闭一下眼,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那么,你都忘了吗,神剑山庄的一切......”
      “怎么会呢,”沈瑶诚心诚意说:“我虽非叶家嫡亲骨肉,但义父义母养育我成人,恩重如山,如我再生父母;义兄照顾教导我多年,情同手足......”
      “情同手足?”如风笑容惨淡:“你我之间只是手足之情吗?”
      沈瑶本想说“是”,猛然看见他眼中的悲怆,顿觉胸口纠结纷乱,张了张口,咽喉哽痛,凝滞无声。
      “只是手足之情吗?”如风追问。
      沈瑶怅惘,谢渊伸手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暖传递到她手中,包容、怜惜、信任皆有之,她觉得愧疚,果断绝然回答:“是,只是手足之情!”
      如风眼底冰凉如死灰,木然转身离去,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原本修长挺拔的身姿不堪重负般佝偻委顿,她不由自主跟随他的背影走了几步。
      胸中血气汹涌,有如翻江倒海,才跨出门槛,一口鲜喷口而出,如风按住胸口,痛不可抑,几近窒息。历经十数番苦战才拿到霜虹剑,本以为终于排除万难,从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却听到她被远嫁的消息;无暇理会苦战后的内伤,直奔凌雪城,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只因怕她等得太久太辛苦;可曾想过,她何必等待?
      人影一闪,谢渊已近身前,伸手在他腕脉上略略一探,道:“你的内伤颇重,不如在舍下稍作安顿,以便疗伤。”
      如风恍若未闻,抬手抹去唇角的一缕血渍,直起身躯继续前行,谢渊目送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回过头,看见沈瑶手捂在胸口上,怔怔望着地上的血渍,喃喃低语:“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的痛?”
      他拥住她,“慢慢地,就会好了。”
      以后的无数个夜晚,沈瑶常常泪流满面的从梦中惊醒,却总是记不起梦中的情景。每每此时,谢渊便如哄孩子般,轻轻拍抚她的后背,“别怕,我在这里。”于是,她枕着丈夫的手臂,再次安然入眠。

      十七岁到二十七岁,沈瑶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十年养尊处优的生活,留住了她的倾城绝色,青春少艾的女孩变成了风韵十足的女人,甘泉般清澈灵动的美变成了醇酒般浓烈醉人的美。
      八岁的长子去习文练武;刚满周岁的小女儿吃饱喝足,酣然大睡;四岁的二儿子在身边绕来绕去,不知道又从她房内找到了什么宝贝,兴高采烈:“娘亲,这个给我装蟋蟀,好不好?”
      沈瑶看一眼儿子手中碧绿色的小瓷瓶,觉得异常熟悉,道:“宝贝,拿给娘看一下。”
      拿着瓷瓶翻来覆去的看,隐约记得这种小瓷瓶本该是一对的,拔开瓶塞,倒出了四枚青碧色小药丸,淡淡清香,沁人心肺,记忆深处的一幕跃然现于眼前:英挺少年举着一对碧绿色的小瓷瓶,“小瑶,这是汝窑的青瓷,我专程请人烧制,世上仅此一对,我们一人一个,每个瓶装了五枚丹药,是能解百毒的圣药,你要收好了......”
      “娘亲——”孩子喊了一声。
      沈瑶手一抖,瓶子滑落下来,摔成碎片。
      “哎呀!”孩子伸手想去捡起碎片。
      “宝贝,别碰。”沈瑶唯恐碎片割伤孩子的手,急忙伸手去挡,一个趔趄,身体前倾,掌心正好按在陶瓷碎片上,鲜红的血立刻涌了出来,封锁的记忆如突然开闸的水渠,往事轰然涌来,她呆呆看着掌心流淌的鲜血,泪水夺眶而出。
      孩子捧起她的手用力吹气,学着她平日哄他的语气:“不痛、不痛,娘亲不哭。”
      “怎么了?”谢渊走进房内,恰好听到这一句,笑道:“你怎么也跟孩子一样——”声音嘎然而止,他急切拉住了她的手。
      孩子很快被待从带出去,地上也被打扫干净,谢渊小心替她清理伤口后,一边包扎一边数落:“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好,伤口不是很深,过几天就好......”
      她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异常的沉默,终于令他感到诧异,抬起头,看见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是不是很痛?”他柔声问。
      “如风,如风他——”她吸一口气,问:“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心渐渐下沉,斩缘,十年后药力自解,他几乎忘了这件事。
      “不好,”他如实回答:“离开凌雪城后,他没有回神剑山庄,生了一场大病,盘缠耗尽,在病中被人扔出了客栈,我安排见池和吟芳去照顾他,病好后,他独自一人远走漠北,后来,据传闻,他的剑术越来越高,已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
      人剑合一,人即是剑,剑即是人,人只有心死了,没有丝毫温情与快乐,才会变成冰冷的剑。
      沈瑶缓缓收回被谢渊牵着的手,一如十年那般坚决,十年夫妻,本是最亲密的两个人之间,立起一道无形的樊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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