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韵雪》以茶

6、第五章 落梅入雪淡娥饮

　　到了医院后，她询问主治大夫刘医生爸爸这几天的病况。文质谦谦的刘思骢一一告诉她，边说边温柔地看向她，那眼神如春风温煦暖人。天晓得对这种时刻的来临他心里有多感激多兴奋。和蔚蓝雪在一起的时间是他在这所医院里度过的最美妙、最幸福的时光。蔚蓝雪一颦眉、一抬眼甚至每一个动作每一种神态都令他的心深深地颤动。她是多么爱她的爸爸呀！她既孝顺又善良柔美坚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他心灵的至高点。刘思骢越是爱她就越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份单相思的爱。一直以来他都是默默地表达关心，深情地守候在蔚蓝雪的背后。每次蔚蓝雪被爸爸抓伤，都是他第一个冲过去拉开她爸爸，托住受伤的她把她扶出病房，再用药膏细致的为她涂抹瘀青的肌肤。后来在他一再坚持之下，每次都由他陪同她进病房看爸爸。

　　　蔚蓝雪感到他就像自己的哥哥似的疼爱自己，关心她爸爸。为了表达心中的谢意，她常常在给爸爸煲汤时多做一点，另外盛出一份带来医院给他。这让刘思骢高兴得差点没掉出眼泪来，他以为蔚蓝雪是在暗示对他有好感。当时他心里体验到的喜悦是无可比拟的。

　　今天陪蔚蓝雪去看过她爸爸以后，他欣慰地朝她笑。“怎么了？”蔚蓝雪问。“看到你安然无恙，我真得很欣慰。”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说，“知道吗？蓝雪，以前每次见到你受伤我都很担心。”“有你和护士们一直在帮我，我没事。”蔚蓝雪坚强地笑。往医院外走的一路上，刘思骢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蔚蓝雪告诉他自己刚刚换了份工作，薪水比以前高，再过几年就能还完欠债了。刘思骢替她高兴竭力祝贺她。同时他叮咛蔚蓝雪要多注意身体，工作别太劳累。蔚蓝雪笑着直点头，她越来越觉得刘思骢就像自己的亲哥哥一样，他的话里总是洋溢着温馨怡人的亲人般的感觉。

　　送至医院门口，蔚蓝雪摆摆手让他回去工作。刘思骢微笑着点点头脚却没挪动半步，目送她离开，直至她纤雅的背影如一缕芳香飘散向远处的树影之间。刘思骢的嘴角久久地挂着犹有余温的笑，弥散着淡淡的幸福。

　　回程的路上，蔚蓝雪去农贸市场买齐了晚餐要用的食材。坐在回汐梦阑苑的公交车上，她暗暗思量每一道菜名。时严鹏是一个挑精剔骨的疙瘩人。她惟有使出浑身解数毕力应付。半途而废可不是她的风格。她犹记得有这么一句话：半途而废的人绝不会成功，成功的人绝不会半途而废。而她一定要靠自己的不懈努力还清债务，然后去做自己热爱的工作。这就是鞭笞她前进的动力，一想到这些，她仿佛看到眼前出现了憧憬中的未来的美好生活。她笑了，笑里隐约闪现出海边男子坚毅倔犟的脸，他的理想洋溢着生命力的热情！他沿毕生梦的路径，在追寻灵魂的结晶。海边的初次邂逅，他眼睛里流露出的朝圣般的执着深深撼动了蔚蓝雪的心，拨醒了深埋于她心涧的梦想的流波。是啊！她也有梦，只是这梦一度被苦难摧折了，变得依稀了，而今又神奇般地复活了，因为海边救她的男子。

　　回到别墅后，张嫂告诉她先生通常七点回来吃晚饭。见时间尚早，她笑对张嫂说做点心给她吃。张嫂欣喜得什么似的，她自论做家务、针线活样样都拿手，惟独烹调美食缺少天赋。蔚蓝雪在这方面可是行家里手。一入厨房，她就成了舞动锅碗瓢盆勺铲的精灵，细撒孜然、紫苏、茴香、八角、桂皮等等调料的百味仙子。张嫂还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时黄灿灿的孜然饼已经煎成。往里夹入煎鸡蛋和火腿片以后蔚蓝雪盛盘端给她品尝。

　　边吃张嫂边竖起大拇指赞赏不绝，“好酥好香啊！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蔚蓝雪看到她吃得比什么都香，心里乐得甘之如饴：“原来快乐是这么简单！她慨叹像时严鹏那样的人是没有任何闲暇来品味这种快乐的。他品味的永远都是忙碌，追逐的是无止尽的欲望、财富、名利、地位……他永远无法收获这种普通人闲暇的快乐。”人的追求各有不同，如张嫂，历经生活磨难，一个孜然夹蛋饼就能令她感到满足。而时严鹏纵是日进千金、豪宅名车如顷仍是欲壑难填。她自己呢，要凭介自己的能力工作还清债务，重拾自由的生活，然后再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这需要一个过程，所以她要努力再努力。受人口惠，张嫂极不好意思，她对蔚蓝雪说以后需要清洗的衣物都包在她身上了。蔚蓝雪笑着回她不用。张嫂还不高兴了呢，说不能吃白食，这样算是两讫了，老话怎么说来着…？她一时想不起来。‘来而不往非礼也’蔚蓝雪告诉她，一笑了之。

　　七点时严鹏准时回到别墅。他黑沉着一张脸，脚踏重步走进餐厅里坐下，他不像是回来吃晚餐的，倒像是狞厉的审判官伺机要揪住谁的过犯治重罪。蔚蓝雪和张嫂谨慎小心地把晚餐端上餐桌。见他面色阴沉，蔚蓝雪闭口不言候在一旁。时严鹏扫了一眼面前的菜肴，微侧过头看向她责问：“怎么，年纪轻轻这么健忘？连我进餐的程序都不放在心上了。先报菜目，我听听。”他扬起眉。蔚蓝雪上前一步，从左起的什锦凉拌开始介绍：“这是花团锦簇春满园，”她手依次指向主食，“凌菠煨豆鱼鱿饭，”又一款汤，“珍珠蹄鸭金满堂，”最后是“落梅入雪淡娥饮。”“为什么叫落梅入雪淡娥饮？你倒是解说解说。”时严鹏敲一下盛饮品的金花瓷茶杯刁难地问她。“取落梅的淡黄色泽和槐蜜的浅黄色色相似之意。蜂蜜溶于牛奶后，颜色自然变成脂黄的淡娥色。”蔚蓝雪不急不徐言简意赅地解释。时严鹏以鼻息哼了一声，“落梅如雪倒还有点诗的意境，落梅入雪终究是差了一截。”“李煜的《清平乐》中有一句‘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我虽取用其典故，但却不得其神韵。”蔚蓝雪以谦谦之仪坦诚作答。

　　“你在大学里念的是中文系？”时严鹏问。“是。”蔚蓝雪点点头。“那从明天开始，把你这些个溢美的言辞发挥到我给大客户的回函当中。我书房里需要回复的信件已经积了一大堆了，那儿是适合你舞文弄墨的天地。”时严鹏借此给她下达任务，“关于回信格式明天我会亲自告诉你。”他补充道。“我知道了。”蔚蓝雪暗想自己有得忙了。所谓的知名企业高层都是知人善用的。他们会把相应的螺丝拧进最合适的铆眼里，然后让它以最完美的状态发挥螺丝钉的精神为企业效劳。时严鹏正是这样的商业精英，虽然年纪有点老，但姜越老越是辣。

　　时严鹏举筷享用晚餐。吃在嘴里的香美滋味虽足以让他说出赞美的话来，但他根本不可能放下威严高傲的架子真的说出这些话。他有的是挑剔的味口，而且不剔出漏缺就不能显示出他的高明，因而蔚蓝雪即便做得再好，他也能细数出子丑寅卯一大箩筐的不是。而且鉴于他的身份他非这么做不可。

　　“饮料味道太甜，记住下次少放点蜂蜜，我厌恶喝过甜的东西。”他颇不高兴地皱眉指出。“我只放了两勺蜂蜜调味，味道应该是微微的甜，不至于过甜。”蔚蓝雪按常理解释。“我让你少放就少放，难道是我的舌头甜不成？”时严鹏的火爆脾气上来了。蔚蓝雪还欲说话。这时站在她身侧的张嫂暗暗碰了碰她的胳膊，朝她直挤眼。她忍耐住了。见她竟然顶嘴，时严鹏的责难就更多了，“凉伴什锦菜里油太多，腻人。鸭汤还不够鲜。饭怎么能这么炒，你看看一粒一粒的硬的跟蚌壳似的，叫我怎么下咽？”说着他站起身一脸不悦地离开了餐厅，走进书房。

　　蔚蓝雪盯着他的背影难以忍受地呼了口气。张嫂把她拉到一旁劝她：“先生就这脾气，其实他是口是心非。只要顺着他的性子就行了，你要多忍耐忍耐。”蔚蓝雪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点点头。

　　时严鹏情绪恶劣是因为生意不顺。跟楚氏的谈判一直僵持不下，楚天齐是铁了心要等相亲见面的结果再做定夺。他犯难了，原先他以为只要钓住儿子的这位意中人（蔚蓝雪），就可以稳坐钓鱼台，逼儿子现身。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似乎跟儿子合谋好了似的闭口不言，守口如瓶，表面上装得就像不认识他儿子，并且两人还刻意不见面，这一招真让他束手无策。离和楚氏相亲见面会的时间剩下没几天了，他着急上火却苦于对策，只通冲蔚蓝雪发一通火。

　　蔚蓝雪想张嫂说得没错，忍耐是上策，她一定要坚持下去。独自上了三楼的房间，她坐到露台的紫藤木椅子上，看星月琪光遍撒在静悄悄的树梢上还有那些花儿们的眠床上。“夜晚多安静多美好啊！”她闭上眼听微风轻吟心里愉快地想。“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以后会比现在更好。”她乐观地劝解自己。她相信只要努力她就能在五年之内还清欠债，到时候她就可以主宰自己的生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了。目标就是动力。“五年以后还完了债我要做个摄影家，带上我的相机去拍摄祖国各地的风土人情，然后再寄给报社，让更多的人分享我的快乐……”蔚蓝雪对着微凉的夜空憧憬。“哈！”她自己也笑了。生活中美好的希望俯拾即是。

　　这是个多么诗意的夜晚！清风徐习，皓月当空，澹澹花香沁人鼻息，夜的无边的宁静仿似浸入了人心。舒服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清浅的梦的脚步近了……蓝色海岸的涛声随风潜入心，浮起了一叶心舟，飘啊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