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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章 海水在心灵轻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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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们谈公司正务。时弦瑟拿出和楚氏修改过的合约给她过目。蔚蓝雪看后认可地点头。“有了这些修葺补充这份合约就更精当了。”时弦瑟希望她把合同书通文览阅一遍,然后签署。“不用了,有你和高副总一起审核把关过的,我很放心。”蔚蓝雪拿起签字笔,在末页甲方处签上自己的名字,交由时弦瑟。
“这几天辛苦你了。”“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如果那天不是因为我没去上班,你也不会为公司累得病倒。况且这几天临枪上阵独挡一面确实让我有所长进。”时弦瑟莞尔笑。“你现在和我初进公司时感觉一样。我记得第一天坐在代理董事的位置上手忙脚乱,弄得到处都成了一锅粥。幸好有高副总从旁协助,我才应付裕如,逐渐适应下来。”蔚蓝雪了解道。“虽然生病并非乐事,但我倒很感谢上帝对你如此安排。”“嗯?”蔚蓝雪疑惑。“让你生病就是让你休息。否则你怎么会甘愿停下手里的工作呢?”时弦瑟解释。蔚蓝雪抿然而笑不语。她笑的样子勾起了时弦瑟童年的回忆,他开始娓娓叙说,从小学到中学他就是学校里的混世魔王,调皮捣蛋逃课剪女同学的马尾辫仗义打架无所不能,那时候的他就想把年少青春生活过得斑斓纷呈丰富多彩。小时候一直是任由老师家长摆布的乖孩子的蔚蓝雪羡慕地望他,恨不能重回少女时代与他同行,才不枉过少年时。少年时光本该随自然的天性嬉戏游玩,而不该掩埋进厚重书本的千篇一律的枯燥无味里。
蔚蓝雪问他这么淘气后来怎么会迷上画画?时弦瑟说他在高一那年彻底改变了心态。因为所有新奇新鲜的玩意儿他都玩遍了,心生了厌倦,人也从躁狂疯玩中安静下来,整日沉思。以往的一切都让他感觉幼稚,甚至是可笑。他开始思考真正值得他去做并且有价值的事情。夜晚的青灯孤影伴着书香,当看到罗曼.罗兰说的那一句‘活在可以提升生命的地方’他激动得心灵震颤,只觉胸中如有电流穿过激起万丈豪情。之后一次偶然中他观察痴迷于作画的妈妈入了神,心里萌动了小小的念头。他笨拙地拿起画笔,信马由缰地在画纸上驰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常常站在妈妈身后看她怎么着色,怎么调和色彩。妈妈发现以后亲热的把他唤到身旁,指着画面跟他讲色彩,讲点线面,素描、水粉、油画无不涉猎。然后某一天妈妈给他一支6B铅笔,让他在缟纸上自由发挥。可想而知初稿糟糕透顶,然而妈妈却以自己的处女作画得并不如他鼓励他不可泄气。后来妈妈开始系统地教他画画,从最简单的第一步练习打直线开始。渐渐地他大有长进,每一次进步都兴奋不已,那种感觉就像妈妈用她的手带他飞上了天,在另外一个更辽廓绚烂五彩斑斓的时空里遨游。他心中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渴望:他要用色彩用画笔去描摹幻想中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并让更多的人展望到它。时弦瑟边讲述边不时地看蔚蓝雪一眼。蔚蓝雪脸上的表情显出欣羡不已的神往,这让他越发谈得兴味盎然。
刘思骢已经从病房门口来回三四趟了,从半迓的门缝里望见他们相坐笑谈,他每每又悄悄地走开,最后独坐办公室,望着办公桌对面的白墙发呆,连自己忙得还没顾上吃晚饭也忘得一干二净,浑然不饿。“他们……我是不是真的该主动表白?”他觉得护士李芸的提醒不是完全没道理。
“刘医生,”想到曹操曹操就到了。李芸伸手递过来一个饭盒,放在他办公桌上。“我刚去食堂打饭快关门了,没见你还没去,顺便捎了一份过来。你快趁热吃吧。”刘思骢心不在焉地嗯一声,突然开口:“我想问问你,”他以从未有过的认真注视着她。“什…么?”李芸心头一喜,激动地都结巴了。她以为刘思骢终于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主动表白……不会吓到她吧?”他诚惶诚恐,询问的口吻翼翼小心,像是怕伤害到一个最柔弱的天使似的。李芸没想到他问来问去还是在问蔚蓝雪。“这,我也不太清楚。”“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你说,”“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当面表白太突兀了,我怕会吓到她。不如改送花,52朵红玫瑰,请你代表我送给她。她应该能明白什么意思吧?”他文质彬彬的眼睛透过镜片迫切地询问,急欲得到肯定答复。傻子都能眼见即知,52朵红玫瑰——吾爱!“好啊。”虽然心里酸溜溜的,但李芸嘴上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刘思骢高兴的什么似的拿起电话向花店预定最好的红玫瑰。放下电话,他目光热烈地又自语:“不,还是明天一早我亲自去挑,这样更有诚意。你说是不是?”他灼热的眼神转而落到李芸脸上。“亲手挑选的花当然最能表达你的心意了。”李芸点头,心里却百般不是滋味。“什么时候他才能真正因为我而用这种切慕到能熔化人的眼神注视我呢?”内心悲切地叹问,答案邈邈无期。“谢谢你。”刘思骢随即胃口大开,低头吃晚饭。“嗯,蕃茄牛腩,珍珠菜花,海米菠菜,真丰盛啊,真不错!”动口之前刘思骢看向李芸笑赞。“那你就多吃点。”“蓝雪也喜欢蕃茄炖牛腩。”刘思骢傻笑着说,继续吃饭。甚至他连自己的喜好都渐渐淡忘了,潜移默化的慢慢向蔚蓝雪所喜欢的去靠拢。李芸的心情勾沉谷底,她看见为蔚蓝雪而生的笑在刘思骢温柔的唇畔幸福地勾留。她暗暗发誓迟早有一天也要让刘思骢这么对她笑。
翌日一早,李芸进病房给蔚蓝雪送药,蔚蓝雪随口问起了昨天她偶然看到的那个重症病房的木乃伊病人。“说来也奇怪,昨天他竟然苏醒了。”李芸摇摇头还不敢相信,“不过他还不大能说话,但这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这个好消息让蔚蓝雪振奋,“他家里还是没人来探望他吗?”她又问。“根本无从联系他家人。我们都很着急,院长的工资卡一直都压在住院部的缴费处呢。他每天的医疗费用都不菲。”“哦。”蔚蓝雪一面点头一面服药。这时张嫂送早餐过来了。李芸见不是说话时机退了出去。
吃完早餐蔚蓝雪让张嫂先回去。她下了床往病房外走。她想去看看那个重症病人。走到那间小小的病房外,蓦然间听得里面传来“啊”的一声痛叫,吓得她的心突突直跳,举目往里窥看,只见两个护士拼命按住他挣扎乱动的胳臂,另一个年长的护士在找插针的血管,他一动便前功尽弃。两个护士忙着捉住他手臂再次按稳住。他还在不停地动,针管根本就没法插进肌肉,年长的护士急得一头汗,一抬眼看到了蔚蓝雪。“还愣在那干嘛?快过来帮忙啊!”情急之下她把蔚蓝雪错当成新来的护士了。恰巧蔚蓝雪穿了件粉红色的韩版棉质裙,离远乍一看跟护士服肖似。“哦。”蔚蓝雪赶紧帮忙。“摁住他膝盖,别让他动弹。”年长护士急咐。蔚蓝雪双手攫紧病人骨瘦的双膝,他还在不断挣扎。另两名年轻护士在年长护士处变不乱的指挥下一个抱住病人的头,一个压住他手肘。“偏一下头,别挡住光。”年长护士对其右首的护士说。后者微抬头侧开去,让出光线。终于尖细的针孔找准了血管,畅通无阻地插了进去,挂上了输液瓶,“好了。”年长护士抬手揩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松了口气,温尔而笑。
然而病人的情绪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他试图拽掉输液的针管。蔚蓝雪眼明手快地握住他乱动弹的手,“别动,这样很危险。”“放开我,放…开,为什么我看不见动不了,你们这群庸医……想害死我…”“很快你就能看见了,但前提是你一定要配合我们治疗。”蔚蓝雪语音轻柔的抚慰他。“真…的吗?”病人犹疑着声音沙哑低哀。“是真的。”年长护士确信无疑的接口道。病人安静了。
“金护士,302病房的病人找不到筋脉,麻烦你去看一下。”一个刚来实习的护士急跑过来站在病房门口唤。“走吧。”年长的护士马不停蹄地去往另一处病房。另两名护士步履急促地跟着走了。
蔚蓝雪松开病人的手,起身也欲走。“等…等,”病人一阵轻咳。蔚蓝雪赶紧俯身揉拍他胸口,“你没事吧?”“我真得…还能看见吗?”他满怀疑惧,期期艾艾地再一次问,音调带着点儿闷在喉咙里的哭腔。蔚蓝雪微一怔愣,说:“能。”“你撒谎…我知道,我再也看不见了…”病人的声音透出绝望的凄凉。“你千万别胡思乱想,这儿是医院有最好的医生,假以时日一定能让你复明。首先你自己要树立信心,精神不能被打垮,好好配合治疗。否则纵使扁鹊在世,也回天乏术。”蔚蓝雪一字一句不紧不慢的说给他听,就像一位妈妈温婉地安慰饱受病痛折磨的爱儿。一股干洌的柔声细语的清泉潺湲进病人焦躁抓狂的心田,滋润着不安、恐惧的情绪。看不见比失去生命更令他感到可怕,他是个画家,没有观察揣摩世界的一双眼睛,如何提炼生活升华到艺术,凝入画中?那些绚烂如花的色彩,明暗之色调都是眼睛的灵魂出口。眼睛看不见了,漆漆沉黑,如同死去的生命,褪尽了颜色的一幅画,丢失了自然的本真本原,形容枯槁,没有血和肉,就再也不是一个有蓬勃生命力的人了!一种来自心灵底层的骇怕时不时地侵占他心的心。
“你叫什么?”蔚蓝雪转移开话题。“我叫什么?”病人茫然地重复,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失却了记忆——选择性失忆。“我不知道。”他懊恼地悲叹一声,“啊…我怎么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了?…”意识到后他猛地用手胡乱抓住蔚蓝雪求问。“你……没事,没事的,慢慢会好的。”蔚蓝雪轻拍他的手安抚他。“难道他失忆了?”她心问,“唉…”悲悯又添了一分,可怜的人不啻雪上加霜。“我也是个病人。前一段时间总感冒发烧,脑子里糊里糊涂空空如也,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瞧我也有过这种情形,现在不是好多了吗?所以不用紧张,忘记只是一时的,慢慢就记起来了。”她小心翼翼地安慰。听了她的话,病人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了。
“我想要画笔,那是我的生命。”蓦然间从病人嘴里冒出一句坚毅的话。不知为什么蔚蓝雪的心一颤,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心灵的琴弦“筝”地一声被拨动了,她发怔,这话听来似曾相识,但她一时也没加细想。“画笔?要画笔做什么?”她喃喃地问。“画画。在沉睡的梦里我好幸福,一直在画画。画碧峰,画溪流,画里飞翔的雀儿翅膀灰红,很美很美。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一直手拿画笔,画啊,刷刷…刷…笔刷沙沙的声音动听极了,像柔风摩挲小树林,玲玲盈耳。整个大自然整个世界在我的笔下改头换面了,炫彩纷呈……”他以非凡的热情诉说了下去,声音时而凌然高亢,时而沙哑低沉,磁性迷人。曾几何时,蔚蓝雪也聆听过另外一个人如此热烈地描述过绘画世界——是那个人心目中的天堂,当时蔚蓝雪心驰神往。“怎么他们……如此相似?…嗨,我这是怎么了?他不是已经回家,就在我身边吗?”她觉得自己心里冒出的念头滑稽可笑,遂一笑了之。“你现在这样即使有画笔……”“求求你,给我带一只画笔来,我只要一只笔…否则我会死的。”他打断她急切地恳求,声音是坚定的,还夹杂着一丝痛楚。蔚蓝雪心软了,“要画纸吗?”他颤声连应,“要…要,那就更好了。”虽然他脸缠纱布,蔚蓝雪仍能感觉出他的激动喜悦。“那我明天带给你。”“好。”对方紧握着她的手满足地松开了,所有的谢意都在他的手深挚的一握间让蔚蓝雪明明地感知了。
“这又是一个热爱绘画的人!”蔚蓝雪心里不由得添了一层欢喜,就像透蓝的海水在她心灵深处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