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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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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在小镇外停下,比起苏默离开前的安静,已经有了些许人声顺着晚风传递过来。
林缘的体格貌似很好,虽然穿着衣服的他看起来身材削瘦,并没有显现出来任何一点肌肉发达的痕迹。但他随身带的那个背包的重量即使只是目测也让人觉得相当可观,稍微一动,就有清脆的金属相撞声发出来。林缘却只用了一只手就轻轻松松地拎了起来。
他们下车的地点离住的地方距离有些远,林缘看了一眼正在辨认方向的苏默,只看到瘦弱的背影,而放在一旁地上的袋子里,由于装了不少日用品,所以看起来体积十分庞大。想都没仔细想,林缘很自然地就帮忙分担了一半多。面对苏默诧异的感谢,他也只是随便点了点头,也没有将手上的东西交还回去的意思。
林缘其实并不是这么热心肠的人。
他是所有一起来这个城市生活的老乡中唯一一个没有正经职业的――虽然他想找到一份好工作对于他来说绝对不是一件难事。只是他对于那些所谓的社会主流相当嗤之以鼻。比起其他人从小到大按部就班地长大,他更像是在丛林中厮杀长大的人。
林缘从小就在社会底层开始摸爬滚打,他信奉的,从来不是什么光明的价值观。自然而然,他对其他人释出的好意一直泛泛。像现在这样主动帮助一个可以说是陌生人的举动,在他过去的人生中,大概用一只手就可以数的清楚。
如果一定要细究原因,也只能归于苏默周身的气场实在是太讨人喜欢――看起来就那么温和没有侵略性,干净又令人亲近。林缘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他的直觉也的确帮助他躲过了很多危险,既然现在自己这么想亲近苏默,那就顺着自己的本能来好了。
反正对方看起来也这么无害。林缘想。
一路上两人对话不多,林缘却觉得相当惬意。没过多久,小镇的入口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说是入口,其实连一个意思意思的大门也没有。也没有任何标识。也没有名字,所有人称呼这里,都只是用“东边的小镇”来代替。
现在虽然已经是春天,天黑的却很快,刚刚下车时还能察觉到的稀薄阳光在路上就已经被远方的无声山脉吞噬殆尽。
一路走来,沿路的房子窗户也都亮的七七八八,街上楼下随时都能看到或疲惫或欢笑的工作归来的人的身影,电视发出的或高或低的声音,谈笑嬉闹的声音透过玻璃混杂成分不清的河流穿梭在苏默耳边。
即使是如此,这个小镇也依旧很安静。
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盘踞在小镇上空,如同空气一般无处不在的什么东西吸食了一般让人觉得稀薄。那么地不真实。
小镇的结构其实很简单,几条笔直贯通的街道把所有建筑物连成了一片,形成跟这里的房子如出一辙的方正布局。只是一模一样的建筑物和街道,初来的人一般都会眼花迷路。
林缘大概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一直很体贴地在前面给苏默带路。
苏默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自己其实认识路的表示。非常心安理得地让别人给他领路,热情地跟他介绍哪些地方有哪些东西,发生了什么事找谁会比较方便。
两人走了一会,林缘突然啧了一声停了下来。
前方传来若有若无的争吵声,并不响,散在空气中十分模糊,但却好像击破了一直笼罩在这个小镇各个地方所有角落的看不见的薄膜一样,直直地传进人的耳膜。
就好像是这个小镇剩下的唯一的真实。
那幢房子拥有生机蓬勃的院子,即使院门都被植物遮盖地看不到,苏默也知道那是他租住不久的落脚处。
而现在在里面争吵的,想必就是他期待已久的邻居了。
“……这个破烂地方,你以为我想住?……也就你才跟这个鬼地方这么合拍,没办法,谁让你跟这个地方一样,全身上下就刻着乡下两个字……”
“乡巴佬就是乡巴佬。”
“……你以为你很有用?切,不要笑死人了,要不是林远的帮忙,你早拖着你那个白痴妹妹捡破烂了――你以为你是谁?!”
“……我说错了么?你妹妹就是个白痴我说说都不可以?我诬陷你了?我诽谤你了?你妹妹白痴那是有医生证明的,懂么?医生证明!”
随着距离的拉近,院子里的吵架声也听的越加分明。但苏默始终只能听到一个声音――客观点说,这个声音如果心平气和一点,那应该是相当悦耳的――这完全就是一场一边倒的对架。即使对方骂的内容越来越肆无忌惮,苏默也没有捕捉到另外一方的反驳。
林缘的眉头越皱越紧。
“……如果你觉得这个地方是破烂地方的话,其实没有人要求你一定要住下来,这里的房东很好说话,我想,你剩下的租金他肯定不会少你一分钱。”
利剑一般斩断了还要滔滔不绝继续喷薄的声音淡然凌厉。音量不高,却立刻掐断了那个声音的继续发出。
林缘一脚踢开院门,冷笑着嗤道:“我还以为是谁在放屁呢,大老远地就闻到臭味了。既然大小姐不乐意住下去,我们求之不得,赶紧滚吧,你以为我们多稀罕啊?有多远滚多远,不远送哈。”
苏默靠在墙边,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切。
对着林缘怒目而视的女子应该就是刚才那场战斗中的胜利者。眉眼艳丽地带了几分咄咄逼人的犀利。即使身高不高,也至始至终抬着下巴看人。另外一个眼圈泛红的,应该就是连回骂也骂不出来的另一方,相貌清秀,五官间的怯意就好像受惊的小白兔一样无法抹去。
至于站在她身前的那个用肢体语言无形地表达出保护的男人,虽然掩在眼镜后面的眼神不带多少情绪,但即使是一点点的厌恶,也恐怕对那个女人造成了相当大的伤害。
老套的戏码。
不过看的很欢乐。
春日温暖的夜风拂过院子,带起一片细微的唰啦啦的摩擦声。原本只是淡淡地笼罩在林缘身周的黑色薄雾,犹如趁了风,无声地腾起,撕扯开空气,扑向了其他几人。
依旧剑拔弩张争吵着的几人对于苏默来说,或许还没有他靠着的墙上攀援的藤蔓有价值。
谁与谁之间的敌意,谁与谁之间的牵绊,谁对谁的厌恶,谁对谁的惧怕,谁对谁的爱恋,这些情感,还没有路边的野花吸引他的视线。
只是……当他们存在的方式换一种时,那就会让人兴致盎然。
苏默看着从越发黑沉的雾体中探出的几缕黑丝,餮足般地缱绻在人体上摩挲蠕动,抬头看向其余还没有被点亮的窗户,猜测着自己剩下的几位邻居。
心里无比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