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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风雪归人 ...

  •   雍州之事非同小可,朝中都在关注着隔三差五的呈报,等到事态有所缓和,不少人的眼睛又放回到皇帝身上。

      先前吴侍中谏言,皇帝可并没有一竿子打死,而是说“最近没功夫选”。

      现在,该有功夫了吧?

      于是吴侍中再次谏言:“选秀事宜臣已拟奏呈上,不知陛下是否已经阅览?”

      仍旧是在众目睽睽的早朝上。丁点儿不给皇帝私下推诿拉扯的机会。

      所有人都支着耳朵等答案。

      可没想到,皇帝又沉吟片刻,说:“吴侍中勤勉,只是朕不得空,太后寿辰将近,朕要为太后去法华寺跪经十日。”

      他说到这里,不再说下去。

      有心人仔细一想,太后冥寿确凿快了,约莫还有二十来日,这二十来日也没法搁进个选秀,总还要为法华寺之行稍作准备。

      吴侍中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接着谏言。皇帝的态度看起来松软许多,只要他有意愿,倒也不必咄咄逼人地要个准话。等皇帝从法华寺回来,约莫便能准备选秀了。

      还有人心思发散,不知怎的想到法华寺还有两个人呢。那两位废妃正在法华寺内。

      皇帝去一趟也好,伴青灯古佛修行未免清苦,想来那二人定早已知错,也许有心悔改也说不准啊。

      只是他们不知道,皇帝去是去了,只不过到法华寺的第一晚,便提灯离开了法华寺。

      他也并非一个人离去,身畔纤弱之人被牢牢牵着手,直到看不太清法华寺,她才红着脸瞪某人。

      “佛门清净地,陛下还动手动脚。”她想要挣脱,还被牵得愈紧,没法子只能快快逃离佛地。

      江焉闷笑:“我见清机不信这些,以为清机是不在意的。”

      结果怎知,他还未靠近,她便瞠大水灵灵的眸子羞红了脸,“这是寺中!”她嗔瞪他。

      那怎么办。今日可是他的生辰。

      难道竟还要分榻而眠么?

      是以江焉想也没想,便牵住他的卿卿干脆离开了。

      外面轻雪如沙,雪落的声音同马蹄、轱辘转动声揉在一起,有一种别样的静谧。

      清机不知想了些什么,又悄悄瞪他。江焉受用得紧,四肢百骸都舒服。

      虽然瞪他,斥责他动手动脚,可她现在并未再甩开他的手。江焉微微用力,轻而易举便将人抱进怀里。

      苏清机猝不及防,下意识用手抵住他胸膛隔开距离,也是在同时,感知到自己坐在他有力的大腿上,还是对坐的姿势,她瞬间便记起那个破城隍庙外的雨日马车。

      哭唧唧说着吃不下了……苏清机脸颊红透,再也不敢想,也生怕重蹈覆辙,压着细嗓,羞耻极了:“外面有人!”

      毋庸置疑,她是在提醒。

      江焉随着想起那一日在马车上,他喉咙紧了紧,想要想些别的来分神,可想到的,还是那一日。

      马车上,汤浴中,小榻间……江焉将原本要说什么都忘了干净,哑声低低:“……我也算有十日休沐了。”

      苏清机意会到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人都有些不清醒了,烧得脑子冒烟,立刻要从他腿上下去。

      可她的腰不知何时被紧紧箍住,箍住她的那只手心不在焉摩挲着她腰间的荷包,在沉沉天色下,彼此的脸容都看不太分明,唯能看清他极明亮一双眸子注视着她,只是看到,都能感到他的雀跃欣然。

      苏清机脸容鲜红欲滴,憋了半天,才在外面风雪声中憋出来一句。

      “顾念身子才是头等事。”

      她这次话语很含糊,不像上次几乎明晃晃在说他会否有虚亏,可以是想让他顾念身子,也可以是想让他顾念她的身子。

      江焉又是闷笑,埋在她颈窝里慢悠悠问:“清机受不住啊?”

      承认,就等于在承认自己不行。

      苏清机几乎下意识要否认。但好在,她还有点儿理智。

      她蚊子哼哼一样,嗯了一声。

      江焉心头更热烫了。

      心底深处有些恶劣蠢蠢欲动,如同少年时的绮梦总要把人弄得抽噎低泣一样,她愈软软想拒绝,承认受不住,他就愈想变本加厉,看她真的受不住的样子。

      这种事真是万分羞耻,苏清机只是在心里想想,都羞得想要钻进地缝中。

      其实不是不行……苏清机捂住脸,但绝不可以,十天都……

      只是想是一回事,江焉将那些恶劣压制下来,低低声,撒娇般讨价还价:“但是今日是我生辰,就要过去了。”

      苏清机无法如他一般将这讨价还价宣之于口,她连指尖都是热的,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江焉却知晓她的意思,衔着她的耳朵尖咬了咬,在她的轻颤中低笑着:“好,应清机的。今日容我,明日我断断克制自己。”

      马车没有驶向苏府,而是去往相反方向,不多时便到一处私宅别院门前。

      这是另外一处温泉府邸,周遭温暖如春,房内更是馥郁盎然。

      裳裙垂了一角在榻边,不时凌乱曳动,伶牙俐齿的人咬着江焉的肩,那丝丝的疼痛反而更令他脖颈青筋鼓胀,无法自抑。

      窗外飞雪渐悄,落地即化,唯有檐角一二霜白,映房中春水溶溶。

      若是无事,苏清机倒很想在这十日里与江焉离京游玩一番。十日很长,足够去远游赏一次梅花。

      可惜她身为左相,皇帝不朝,事务便须由中枢大臣处理,她不得不留在京城处理。

      江焉在侧研墨点香奉茶,也令她生出一种诡异的错觉,她指尖都抖了抖,滴了墨点在公文上,他瞧见,与她对视后忽然便莞尔笑出声,很是肆意慵懒,还有两分促狭:“七娘不正是在为大人红袖添香么?”

      红袖添香。太诡异了。

      苏清机红着耳朵尖把笔塞给他,起身把他按到书桌前,“陛下自己回罢!”

      这人犹笑个不停,捏着笔也不看公文,笑吟吟促狭:“那可否有劳清机为我研墨?”

      这便真成红袖添香了……!

      苏清机当然没有理会他,找到先前随手放在哪里的话本便趴到榻上,一本正经研读起来。也不理会桌前某人隐隐约约的低笑。

      清机就在一边,江焉无论如何也无法潜心专注处理公文,时不时便抬头看向小榻,她似乎当真不管公务了,不知何时竟脱了鞋,翘着脚翻看着什么,津津有味似的。

      一点儿也不管他,一眼也不多看他。

      江焉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连本书也醋,可他就是醋了。

      可是看着她难得闲适逍遥,他又不忍心打破。

      江焉收回目光,继续处理起公务,心思倒是漫漫,忽而记起当年她从江南送给他的话本。

      今日公事不算多,江焉搁笔,下意识便又往小榻看去,可谁知却对上同样看过来的视线。

      撞个正着,她立刻转过头趴回榻间,一动不动。

      江焉心头发热,那些醋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一步步过去,她又立刻坐起来,若无其事“啊”了一声,“陛下处理完了么。”

      江焉俯下身,她左看右看,就是不仰头看他。

      “清机方才偷偷看我,被我抓个正着。”他悠悠含笑。

      她的脸颊随之微红,咬唇嘟哝:“那又怎么样?”

      目光投向他处,还是不看他。

      是啊,就算偷看他被抓住又怎么样?江焉在她唇上偷了个香,满足看到她红着脸捂住嘴巴,也终于看向他了。

      “清机在看什么?”他先于她开口问。

      苏清机在这轻薄行径下,好一会儿才憋出来句:“话本子罢了。”

      江焉刚要说自己那里也有一册话本,她忽然滚了一圈,猫儿似的在榻尾一骨碌下去,“臣想起来还有些事要与李中书说。”

      江焉愣了愣,哭笑不得,清机以为他是想在这榻上做什么?

      只是他没有问出口,也没有反思为何清机会这样以为,只是在她趴过的榻上坐下,眉眼温柔:“那我等清机回来。”

      苏清机莫名的,又有了另一种错觉。

      他们实在太过心有灵犀,江焉从她的神色间便意识到她在想什么,又是肆意笑起来:“七娘便在家中乖乖等着大人,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大人下值回家。”

      ……就是这种夫婿外出,娘子翘首以待的错觉。

      苏清机红透了脸,一语不发瞧着他,忽然便俯身同样在他唇上偷了个香,他的笑声止住,只是眼底眉梢皆是笑意。

      苏清机面红耳赤,一溜烟跑掉了。

      十日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虽不能远游,但还可以抽些时间出来到城外赏赏景,恰好又落了雪,还是场大雪。

      苏清机生在幽州,见过鹅毛大雪,可是却从来没有玩过。在邻家传来童声嬉闹时,她只能捧着书诵读,往别处看一眼,都要被戒尺打手心。

      年岁长进,也渐渐忘记曾耿耿于怀的委屈难平,就算得有闲暇时,她也多是静静观雪落。

      两人在结冰河畔不远处的亭外堆着雪人,苏清机明眸亮晶晶的,聚精会神雕琢雏形,堆到后面又找不到可以嵌作眼睛的石子儿,干脆从冠上扣了紫玉下来嵌进去,江焉见此,也将冠取下来,高束的墨发垂下来,她捧着研究了会儿,跃跃欲试询问意见:“取下这个?”

      江焉自然没有不应她的道理。

      看着她眉欢眼笑的模样,江焉油然生出一种奇怪感觉,岁月静好的安然间夹杂着几分无法述说的复杂。

      他的清机生在寻常人家,却未必比在帝王家好到哪里去。

      连一座秋千、一蓬葡萄架都容不下的父母,其专制与苛刻可见一斑。

      他心底微微叹息,忽然抬起手,轻轻摸她发顶。

      苏清机正努力把上面的小珠子取下来,雪人大小眼应也不碍什么……忽然便感到被轻柔摸了摸脑袋。

      她诧异抬眸,身前人温柔浅笑,竟如雪幕下的春月,叫她不觉间便心跳怦怦。

      “清机喜欢这雪人么?”却问起不相干的来。

      苏清机脸已经有些红,她若无其事点头,把珠子嵌进另一边“眼眶”中,别过眼看了看,发觉又下起雪来,漫天飞雪,纷纷扬扬,冰湖沾上雪羽,有一种别样的景致,目之所及,霜雪寂静。

      江焉为她戴好斗篷的帽子,她几乎半张脸都埋在了毛茸茸里,昳丽眸子忽闪,更加玉雪明湛,也更加柔软可爱。

      他肩头是披风,没有帽子,雪片飞落他发间,平日一丝不苟的严格君威在此刻不见踪影,他墨发高束,垂到腰间,竟肖似无拘无束的少年人,发间疏疏白雪更显少年意气。

      像极了那时十六岁的少年,没有隐忍,没有跋扈,清朗潇肃,皎皎若竹林清月。

      苏清机瞧着他,莫名伸手将帽子拨下。

      他微拧眉,可她已经先抿唇莞尔:“喜欢雪人,也喜欢陛下。”

      她抬起头看了看天,又看回他,明眸粲粲:“陛下觉得,待会儿若是雪覆满头,你与我像不像共白首?”

      江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万籁俱寂,风雪亭湖,她的眸底却只有他。

      他牵起她的手,同样莞尔:“清机与我,本就是要共白首的。”

      雪渐渐停下,霜白天地间,两人如同沧海一粟,执手远去。

      ——正文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风雪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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