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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喜欢 ...

  •   茶坊也备有棋盘,苏清机就着肃肃竹声少见和她陛下下了盘流利认真的棋,倒是真的尽兴。心中讪讪,难怪之前每次自己认真糊弄的时候他都那样不高兴,只让她滚,他也真是脾气好了。

      回到家时已是夜色四合,苏清机走前糊弄解释了三两句,她爹娘对芃娘她们倒是不再抵触鄙夷,只是仍特意撑着熬到这时候,一听她回来就让人把她叫到面前。

      “你是什么身子你清楚,妾室便罢,莫要娶妻耽误好姑娘姻缘,知道吗!”

      “便是妾室,也不是什么物件,平时不得苛待,更不得随意支使,你明白吗!”

      迎着紧迫警告的目光,苏清机觉得她与她兄长其实也不全然算祖坟冒青烟,多少还是从他们身上沾了些。

      一句两句,似是而非,就算外面有人听到,也不会猜到他们其实是警告她别忘了她的女儿身。绝不许有亲密的枕边人,更不得让妾室随意亲近。

      反而,像寻常正直父母的严厉教诲。

      既然这样,那她倒有个主意。

      苏清机两日没有上朝,公务倒是比平日处理得更加勤勉。稍加打探,便知晓原来是他爹娘入京了。

      据说这两位苏家父母,可是好竹,在幽州是有口皆碑的正直好人,苏清机中状元得赏的良田被他们全部舍赠,一点也没私留,这般慷慨良善,怎么就生出苏清机那种歹笋来?

      不过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听闻苏清机两日没上朝,皆因被跋山涉水而来的爹娘打了耳光,苏家父母痛斥他一顿,最后被他满院子姬妾气晕了过去。

      虞御史兴奋非常,连连同人确认苏清机真的挨了巴掌所以才不能出门,满怀壮志一把弹劾了苏清机不孝不悌。他们也是才留意到,苏清机上面竟还有个惊才绝艳的兄长,幽州二十多年前十五岁的解元头名,可惜少年早殇,据传言,也是远近闻名的翩翩君子,只论人品心性,苏清机与其兄长比起来,简直云泥之别。这可是有苏家父母亲口所言为证。

      然而虞御史还没高兴够半天,门房便传,苏家老太爷老夫人登门造访。

      不到一个时辰,满朝传遍了。苏家父母登虞府,将虞御史骂了个狗血喷头,苏清机的贪婪奸佞他们只字不提,满口都是我儿忠心为君分忧,我儿怜弱解救风尘,我儿谦卑敬兄敬长,休得空口污蔑构陷。

      最后,两老一口气没喘上来,在虞府被虞御史气晕了过去。吓得虞御史飞快递牌子请了御医来,屁都不敢放一个战战兢兢将两老送回了苏府。

      直到苏清机将他爹娘送回幽州前,虞御史都卧病在床,一天.朝也没敢上。

      苏清机送走爹娘,从城外径直入宫。时候不早,她明日就须出京,还有几句话须跟她陛下提。

      到雍和殿外时,殿前宫灯已然点起,苏清机没瞧见德福,便也没擅自进殿,询问一旁的奉茶宫女:“陛下可在里面?”

      这名宫女与她还算熟识,熟稔摇摇头,乖乖答道:“陛下在玉泉殿呢。”

      苏清机去寻玉泉殿的路上,神游太虚。当初初得府邸时,她还觉得那样大,走都走不完,但现在比起来,皇宫才叫走都走不完。

      德福果然在玉泉殿外,看到苏清机时很讶异。她压低声音解释:“我有事寻陛下,眀昙才告诉我的。”

      即使是天子心腹,与御前奉茶宫女也还是不宜走得过近。

      德福有些为难,但看她一脸确实有事的样子,还是提声通传了:“陛下,苏相求见。”

      里面静了静,约莫片刻,嗓音清扬,“让他进来。”

      苏清机觉察出一些不对劲,但脚都已经踏了进去,也只能听着德福把殿门关上。她一步步朝里走,绕过轻轻拂动的银纱帘幔,抬眸,便被定在了原地。

      她的脸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红了起来,头脑一片空白。

      眼前遥遥隔着纱屏,映出一个光裸半身的虚影,上面潋滟水光若隐若现,即使模糊背对着她,那精壮的手臂与宽阔的肩膀,也透出无法言说的压迫与力度,可与此同时,垂落肩头微湿的发,却又彰显着难言的柔软与……引诱。

      苏清机真的一点也不想这样觉得,可那热雾缭绕的池中身影,是真的处处勾人,连头发丝都恰到好处。

      原本清沉的嗓音撞入她耳畔,在热气熏蒸下似乎也染得模糊低哑:“你急着见朕,必有要事。说吧。”

      苏清机雪白一张脸红得能滴血,几乎是霎时慌张背过了身,她想快言快语速战速决,可舌头好像也打了结,一张口就面红耳赤磕磕绊绊:“陛陛陛下!”

      啊啊她在说什么!苏清机羞愤欲死,恨不能把舌头咬掉。

      江焉不知是错觉,还是殿内闷窒的缘故,他竟从苏清机慌乱的一声唤中听出了难以言说的……羞怯。

      怎么可能……苏清机这个人根本是和这种字眼无关的。更何况他们还同为男子。

      兴许是未曾料到,太过惊慌了吧。他低垂下眸,淡然轻声询问,“怎么?”

      苏清机满脸通红,眼底热沁出水汽,无声地大口喘息,飞快调整着自己,声音极力平稳:“臣明早启程,还有几件事未同陛下说……”

      果然,在初初惊慌后,他就又恢复成了平日胸有成竹的苏清机,从容,严谨,不疾不徐,娓娓道来。

      议完,他似乎硬着头皮,飞快道:“那、那臣先告退?”

      江焉格外心平气和,只是仍没克制住微微回首,入目,却只是挺拔如竹的清孱背影。

      他一默。是了,苏清机一贯知进退懂分寸,绝不会有一丝冒犯。

      遥遥两人间,只隔着一扇屏风,满室的热雾却没有影响淡然气氛分毫,江焉转过头,神色同样淡然,唯免不了叮嘱:“路途虽不遥远,你也不必赶。平安为上。”

      他不知道苏清机是何神情,只听他微微上扬的应答,约莫是隐约带笑的,“谢陛下牵挂,臣谨记。”

      田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动,更重要的是须体察民情,江焉去不得,好在,他有苏清机。

      苏清机奉旨监改上林苑的消息一散开,莫不是目瞪口呆。这差事司农寺随便一个少卿都能办,何必劳动当朝左相??

      可苏清机就是去了,天没亮就没了影。上回他去的那样积极,还是赴江南任发运使。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监改上林苑,钱也是大把大把从国库拨,苏清机若有些良心,能留个五成,若是没良心,届时完工陛下亲临,他也有一张能言善辩巧舌如簧的嘴,说不得吹得天花乱坠便糊弄了过去,陛下还要嘉奖他监改有功呢。

      待苏清机抵达几日,特意派人去问了问,果然,银子先不提,随行的司农寺官员与上林苑根本就没怎么见过苏清机的人影,听说做了甩手掌柜,直接游山玩水去了。

      .

      戌时,雍和殿灯火通明。

      江焉翻着奏章,越看越心烦,御案被他扔得乱七八糟。

      德福没觉出怒气,便上前连带捡起扔落地上的,小心将七七八八的奏章收理好,累放一叠。

      江焉瞥了一眼,颇有些不虞地皱眉道,“里面一半是弹劾苏清机的,朕懒得批。”

      这……德福又不敢看看分类,只能笑着道:“陛下若实在烦心,不如先清静片刻。奴婢让人送宵夜来?”

      烛火在江焉清然眸中跳跃,他又翻开一本奏章,语气淡淡,“朕又不是苏清机。”

      只有苏清机才会在批不下去的时候捏块点心缓缓神。

      德福讪讪,不知接什么。说来,苏相也已离京月余,今日的信黄昏便已送来,那会儿陛下心情还算不错呢。

      眼下夜幕重重,哪儿有什么好消遣……德福忽想到一个。只是……他觑着又将手头奏章扔一边,另翻一本的陛下,这烦躁的模样看起来可是一点儿也没那个意思。

      “又是这事,他们又私下串通好了。”这本也被不悦扔开。

      这话可不轻。德福一惊。只是这反应,好像也没结党营私那样重?

      “兴许是巧合吧……”保险起见,他这样道。

      江焉闻言冷笑,“巧合?一个两个催朕选秀是巧合,今夜朕看了十几个。”

      那确凿洗不脱。德福改口:“大人们也是忧心陛下……”

      忧心?江焉又冷笑了一声。

      德福闭嘴。忧心是有,但肯定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还不是为了自家有机会能出位皇妃。

      他细思了会儿,谨慎斟酌道:“其实奴婢也觉得,选秀也无不可……”

      “永宁郡主早已启程封地,陛下长久后宫空置、后位空悬,也不是个办法……”

      又不是寻常人家,皇族子嗣本就寥寥,就算陛下不欲顺从百官,那总得开枝散叶啊。选秀确是最好的法子。

      江焉怎么会听不出他的意思,却瞪了他一眼,“苏清机不在,朕就算选秀又如何选?”

      德福懵了,脱口而出,“这、这和苏相又有何关系?”

      本来也没关系吧?难不成还要苏相在一边才能选??

      江焉深深吸了口气,阖眸按额,话音陡然冷淡下来,“你以为上回崔璎和卫明珠为什么能入选。朕为什么轻易答应许容姝入宫。所有的人选,苏清机亲自为朕一一探清,绝没有人心有所属、另有婚约。”

      德福霎时噤声。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绝不能出第二个高阳王。

      江焉睁开眸,冷冷瞪德福,“你能代替苏清机做这件事吗。”

      这他哪儿做得了,德福忙摇头:“奴婢没用,奴婢确实办不到。”

      只是他又犹豫:“选秀未必急这一时半刻,左相大人难道三两月仍回不来吗?”

      江焉轻按额头的手一瞬顿住,眸色冷淡,似乎极力压抑着什么,一字一顿,“朕如今不欲再让他办这件事。”

      德福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也不敢问。他有些胆颤。哪怕方才满身烦躁一本一本扔着奏章,也尽没有此刻冷静平淡令人惧怕。

      江焉尤为克制地继续轻按额角,眼眸垂下,一时死寂。半晌,德福得到冷声吩咐,“研墨。”

      德福理的那摞被江焉快速批阅。除却这些,没用的奏章还有一堆。

      几近亥时,朱批没有蘸到墨,江焉猛然冷笑,“朕选什么秀,选了朕就有功夫搭理?”

      德福胆战心惊,江焉犹不解气,把朱批丢到一边,“朕哪日死了都是应当,指望朕绵延皇嗣,朕看不如给永安一道喻旨,生下孩子便随江姓,朕死了让她抱着孩子垂帘听政。”

      德福慌忙跪地,深深埋首,“陛下息怒!”

      江焉眉目冷凛,漠然看着眼前奏章朱批,一语不发。

      德福脑子转得飞快,又小心翼翼道:“选秀兹事体大,搁置也无不可。奴婢觉得,不如先择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与陛下夫妻一体,可为陛下排忧解难,也定会心疼陛下日夜勤勉……”

      旁人不清楚,德福总是清楚的。陛下就那点夙愿,只想身边有个人交心倚靠而已。

      只要有了那个人,什么事还不都可以分担商量着来,便不像现在这样烦心了。

      他说的在理,可江焉却只扯动嘴角,眸底没什么温度,“你怎么知道不会再择一个崔璎出来?”

      这……德福无话。

      永宁郡主进宫前,是崔氏嫡女,出身高贵,才貌出众,端庄大方,堪称世家淑女的范本。但凡换一个皇帝,都是稳稳的皇后。

      知人知面难知心,若其他名门贵女都与永宁郡主无异,再交错一次后位,那也委实……太为难陛下了。

      可不管怎么说,也不能真让永安郡主生子继位啊?

      选秀不行,择后不行,德福是真没招了,只能劝道:“陛下若真有意令永安郡主生子继位,孩子生父必不能留,否则定有祸乱。可与其令永安郡主去父留子,那由陛下去母留子不是更好?”

      江焉闻言难以置信地瞪向他,清朗墨眸写满荒谬,“去母留子?朕上哪儿去母留子!你是觉得朕荒逸难当,随便去外面拉一个宫女来便能临幸?!”

      德福骇得忙又深深埋首,颤声请罪:“陛下息怒!奴婢不敢!”

      江焉气得不轻,眼前请求选秀的奏章更加火上浇油,被他一把合上摔到一边。

      德福险些以为是要砸自己,幸而是落到了他余光中。他咽了咽唾沫,膝行过去把奏章捡起来,人也颤巍巍起来,小心将奏章搁在案角,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陛下既实在烦心选秀皇嗣,不若还是先立皇后娘娘。若担忧肖似永宁郡主,奴婢觉得……可以事先探查探查。”

      他壮着胆子问:“陛下喜欢什么样的?一一择来,也许总有一位闺秀……”

      这是德福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江焉复执起朱批,却久久没有落笔。

      德福极有眼色侍立一边,一圈儿一圈儿地研墨,等到烛花爆响,才听他缓缓开口:“朕喜欢什么样的?”

      他放下朱批,低垂下眸,眸光由然沉敛专注,似在极认真思索,一边思索,一边慢慢道:“朕喜欢聪明的,一点就透,与朕心照不宣,能将朕放在心上。不必顾及父母亲族,心中除了自己,便只有朕,只与朕同心同德。闲暇时一起消磨时光,多久也不觉倦烦。明眸善睐,轻颦浅笑……”

      “……莫不盈盈动人。”他声音低了下来,近乎喃喃自语。

      德福没有听清最后一句,几乎脱口而出:“……那不正是左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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