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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愿为双鸿鹄 ...

  •   1.燕尔

      帝后大婚,休朝三日。

      翌日,连皇帝也难得地晚起了半个时辰。

      明昙候在殿前,德福瞅了她一会儿,将她唤到一边儿来,语重心长道:“我知晓你对左相有些心思,从前一直好好藏着,我才没点破。”

      明昙愣了愣,在他提点的目光下意识到什么,抿唇道:“您放心。我拎得清的。”

      已经过去这样久,纵使一开始震惊到跌了碗,她现在也已坦然接受默默倾心的心上人其实是女子这个事实。

      无论是男是女,小苏大人一直都是她心中的小苏大人,德福公公担心她接受不了,因爱生恨什么的,实在是……

      明昙摇摇头,“我从没想过能与苏相有什么。”

      小苏大人有自己的日子,无论纳妾还是怎样都按他自己心意,她从没有过要强求的念头。只是在身处深宫时,每日最期待的便是他前来雍和殿,能看他几眼就好,若是说上两句话,那就更了不得了。

      明昙还从未与人说过,自震惊中回过神后,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其实是……小苏大人若做皇后,那岂不是天天都能见到她了吗?

      她想到这里,朝殿内方向觑了一眼,忍不住小声嘟囔:“陛下昨夜未免太过分,都那么晚了……”

      她的话音在德福的警告下咽回去,可心中却很不服气。

      本来就是嘛,昨夜那隐约的声音断断续续,虽然听不太清,可皇帝在子时令人备水,她退出去时余光都看到了,小苏大人身上裹着暗纹流光的男子衣衫,被抱在臂弯,连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可是在行动间,衣摆遮掩下隐隐约约闪过赤足,瓷白足踝上竟都有深深齿痕!

      可想而知,皇帝究竟有多不知怜香惜玉。而且,那之后许久,皇帝都没有吩咐人收拾净室……!

      听闻女子新婚难免受累,小苏大人她本也纤弱,怎么经得起折腾那样久啊?过分,太过分了。

      明昙正腹诽着,身边的德福耳朵灵敏得很,立刻拽着她回到殿门前,果不其然,很快皇帝出了殿门,吩咐道:“皇后在睡,不要扰她。”

      德福给明昙使了个眼色,她连忙应是,看着德福跟着皇帝往练武场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才视线一闪而过间,她仿佛看到陛下手指上有些痕迹,是……咬出来的齿痕?

      明昙意识到,险些呛咳出声,连忙忍住了。

      只是脑子里却忍不住,悄悄想,小苏大人那般清冷的一个人,竟会……

      她守了快半个时辰,里面隐约有些动静,这才快步进去,又停在内殿前,柔声询问:“娘娘可要明昙伺候?”

      里面传来微微沙哑的泠然嗓音,“……不必了。”

      明昙从前隐约听说过,小苏大人从不让人近身伺候。可小苏大人其实是女扮男装,此举应是为了掩藏身份。她想了想,心头升起怜惜。小苏大人这些年,定然是习惯不用人伺候了。

      她候在门前,却不知里面的龙床上,苏清机寝衣松散,脸颊白里透红。

      昨夜大部分的情形……她都记得。明明他以指探取,擦得他寝衣上湿粘一片,可怎么还……!

      她忍着羞耻,取过帕子来,飞快问外面:“什么时辰了?”

      外面明昙答:“大人,方才辰时。”

      苏清机无意留心她一时没改过来的称呼,她脸愈红,简单推算了番,他应当很快回来了。

      得在他回来前自己解决掉,不然若让他察觉到……苏清机简直不敢想那一幕。

      里面长久没声儿,明昙不由得有些担心:“娘娘是否身乏无力?可要明昙相助?”

      虽说从前与明昙算是熟识,可苏清机委实说不出要明昙帮自己的话来……!

      她耻红着脸,勉强将自己收拾得得体,方才系外衣衣带,就听外面动静,是江焉回来了。

      苏清机与进来的人对望,他穿着竹青绸衣,长身玉立,威压都被敛去,竟显得格外温润,看到她,唇角便挑了起来,眼底眉梢都是笑的。

      苏清机忍不住也弯起唇,只是心中悄悄想,这人又一大早就特意打扮给她看……她是绝不会再被勾引的。嗯,绝不!

      2.岁闲

      苏清机成了皇后,同时也还是当朝左相,除了上朝,平日还要到官署议事、处理公务。

      她仍穿着那身官服,戴着官帽,绛紫昳丽,玉带照人,坐在主位上撑着额角斜斜看人,没看出嘲不嘲弄,只是所有人心里都胆战心惊。

      ——她可是皇帝的枕边人,所说的每一句话,谁知道会不会有圣意在里面?且若是她看谁不顺眼,直接吹枕头风怎么办?

      做官做得如履薄冰,今日难得无事,可苏清机不好好回后宫处理宫务,却又来了官署。

      “下官斗胆……敢问苏相可有要事?”有人谨问。
      上首之人姿态漫不经心,手指叩着一份呈奏,掀起眼皮看人,“本相怎么听说,国子监有十来名女子退学了?”

      这?其他人面面相觑,就为这事?

      这应该到国子监去问啊……“禀苏相,好像是这些女子撑不住国子监学业繁重,所以才要退学。”

      苏清机哦了一声,神色淡淡扫过他们,在所有人提心吊胆之际,不疾不徐道:“可本相听到的缘由,怎么不是这样?”

      他……不对,她果然又一清二楚,揣着答案兴师问罪来了。只是这答案?

      苏清机把国子监祭酒的那封呈奏丢下来,丢到他们脚边,不咸不淡道:“你们去知会陆祭酒罢。若是收不了场,本相最近倒是空闲。”

      所有人心中一颤。心里隐约都有了点猜测。

      若是小打小闹,人家不可能轻易要回家。要么是有人从中作梗,要么……国子监中男子尚年少,血气方刚,从前拘在一处十天半个月不得回家,都会带些小厮书童,甚至同窗间也有分桃断袖。如今有了女子……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这两者皆有。

      作奸犯科与忤逆犯上都逃不掉,难怪苏清机会来兴师问罪。

      这桩事没有拖很久,七八天陆祭酒便重新上了呈奏。他们暗地里都探了探,果然还是逃不脱阴谋算计。除了并没有作奸犯科,结果好不到哪里去。

      想想也是,圣上早知苏清机是女子,一用便是这么多年,又执意允女子入国子监读书,再到让苏清机着女装堂而皇之现身朝堂,以臣子之身册为皇后,牝鸡司晨简直指日可待。如何能不阻止啊……

      只是苏清机一贯专断狠厉,不容许有人挑衅,也不容许有人坏她的事。

      此一遭后,朝堂内外不得不风平浪静了些时日,苏清机也又恢复了平日仿佛好说话的模样,噙着笑叫人看不出深浅。

      一路不通,总还有别路,因而在苏清机又倚着交椅闲闲翻看呈奏时,左崇言终于忍不住道:“娘娘此举哪有半分大家闺秀的仪态,实在有失体统。”

      的确,女子要端庄优雅才算有仪态,有礼节,人前无论如何也不能似苏清机此刻模样。

      苏清机不知怎么,竟听笑了,她笑了两声,才悠悠道:“没有体统犯法么?”

      又笑眯眯亲善问:“本相从前不也是这么坐?”

      左崇言一噎,若是随便一个女子,自然能随意规训,可苏清机是左仆射,是在场所有人的上峰,敢说一句都是以下犯上。

      他只能当做没有听到,继续道:“这年关时节,想来宫中也是宫务繁忙,娘娘若是分.身乏术……”

      他接下来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苏清机悠悠打断:“本相虽然愚钝,区区小事倒不至分.身乏术。”

      左崇言原要说的就是“您还是快回后宫去吧”,被这样回答,他又无话可说。

      其实他并不相信苏清机所言,就算她有三头六臂,可这年尾也够忙的,她怎么顾得过来?莫不是嘴硬罢?

      左崇言只能往好处想,她肯定顾不过来,届时有何纰漏陛下一定会有所不满,接下来情势便好了……

      苏清机要顾的事情的确有些多,但宫外人并不知道,皇帝并没有让宫务烦累她。

      她已经够累了,虽然她自己总不觉累,可江焉觉得她累。他已经想方设法减轻她要处理的事务,区区宫务,自然也不配摆到她面前。从前怎么样处理,现在依旧怎么处理罢了。

      说起来还是有一点不一样,苏清机觉得明昙是个好苗子,令明昙也练练手。

      她瞧得出来,明昙只在她面前有些小意温柔,她想起芃娘,二人多有相似之处。也许久没见芃娘了。

      正好闭朝,苏清机出宫,芃娘在布铺做事,她很有本事,短短半年便让这间铺子成为闺秀夫人们的心头好,听说出什么料子花式京城便开始时兴什么,眼下虽然年关,可铺子门前还是络绎不绝,热络得紧。

      苏清机瞧见芃娘了,她在与一位夫人谈笑,看起来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便转了方向,慢悠悠逛回了苏府。

      苏府上下见到她极震惊,连李管家都嘴拙起来,不知道唤什么。

      苏清机在苏府逍遥半日,连买的鸡豚什么价钱都饶有兴致问着,正在厨房喝甜汤,芃娘风风火火过来,“婶娘今日做——”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被震惊得险些左脚拌右脚,“大、大人??”

      大人怎么会回来这里?!

      下一刻,她原本搭到肩头的披帛被扯回臂弯间,连袖子都紧张地整理了下,苏清机失笑,“芃娘见我,怎么如活见鬼一般?”

      只一句话,芃娘瞬间酸了鼻头,眼眶热起来,她竭力抑制住,很得体地微笑开口:“大人贯会说笑,我只是没想到大人今日会在这里。”

      苏清机挑挑眉,又笑了笑,对厨娘说:“再炖一盅百合羹,少放些糖。”

      若非走不开,某人势必一定要与她同行。算算时候,约莫也快赶来撒娇控诉了。

      3.多事

      苏清机不常看家书,偶尔看两眼大约知晓他们让人写了什么,有空时回几句便罢了。

      只是今日信多,她便也一并打开了,看了一眼,她愣住。

      她将信纸全部展开,上面所书一览无遗。

      近日有些小雨,她将江焉按回了床上休息,只是他总不情愿,要找由头与她共处。

      “我仿佛有些头痛,大人快给七娘看看。”江焉瞧见她在看信,难免又生出那种妖精缠着书生不许其好好用功之感,并且没有什么心虚愧疚,奇异的满足填满心头。

      可能人在病中时就是总会想任性作乱,何况他心头本来也不算多康健。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还拿掉了她手中的笔。只是当不经意瞥到信上字句,他瞬间愣住。

      苏清机将信放下,“父亲说我不必回去,国事要紧。”

      做皇后这事,苏家二老自然是激烈反对,只是苏清机仍是轻易摆平了,没让他们再如上次般被挑拨动身往京城来。

      江焉屏气敛声,轻轻道:“那清机想回去么?”

      他眼底有着担忧,只是苏清机却拿起另一张信纸,交到他手中,沉吟道:“是要回去。”

      江焉看完信上所言,还是先将这密信放到一边。

      他小心观察着苏清机的容色,苏清机怎么会觉察不到。

      她想了想,道:“母亲未必会想见我,我亦然。”

      她的话音里没有什么情绪,伤心或委屈都没有,甚至像坦诚的坦白。

      江焉总觉给的不够,想将心肝都给她,总觉得她会委屈,会被亏欠。

      当年立在清宁宫殿外,看着天上飞雪,他心中平静,什么都没有想。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他的清机原就是至情至性的一个人,怎么会不难过。

      母亲病逝,怎么会不难过。

      苏清机约莫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叹了口气,“人之一生,莫过一个缘字,没有缘分的事,了悟而已。”

      她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喃喃道:“又烧起来了。”

      外面雨声渐密,殿内烛花响起,苏清机唤明昙来剪烛花,周遭明亮了些,自己则将案头收拾了番,待明昙出去后才开始道:“我此去约莫要一个月,届时……”

      她被揽进了温热怀中。

      “……清机。”低低声。

      苏清机的声音在雨夜中很温柔:“陛下快些好起来,这样我走得也能安心。”

      皇后母亲病逝,很快便传遍朝野。因为苏清机要亲自回幽州奔丧。

      简直是闻所未闻,自古以来哪个皇后千里迢迢回家奔丧的??

      况且她一个出嫁女,轮得到她回去办丧事吗??

      虽然心中都这样想,可这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苏家可是有一个芝兰玉树,可惜早殇了不是。唯一的男丁,没半点污名,时运不济才殇了的。

      若说那种话,多少有些缺阴德了。

      还有一个孝字压在前头,左相回家奔丧有什么可指摘的?只能说,怪就怪在苏清机身份不伦不类,让人都无从劝阻。

      虽不能劝阻,不过可还有的说道。

      苏清机来去很快,没有用皇后仪辇,两个月便回来了。

      等了两日,才在早朝上进谏:“左相生母既然过世,那是否也应守母孝、丁忧呢?”

      既然她要按臣属的章程回去奔丧,那就全都按臣属的章程来。

      皇帝瞧着他们,神色淡淡,“左相风尘仆仆归来,昨日已经上请丁忧。”

      所有人怔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这是早朝,君无戏言。

      丁忧好啊,丁忧一年,她安安心心做她的皇后,也……

      “左相还请旨,愿等同父孝,丁忧三年,以表悲思。”皇帝接着,将话全部说完。

      这……不少人惊住,都暗暗互相看了看,须臾后,郑轸首先沉痛道:“苏相孝心可鉴,万望节哀。”

      “万望节哀。”满朝异口同声。

      那可是三年,不管苏清机出于何种缘由不欲夺情,乃至主动请旨父母同孝,她都将要退出朝堂整整三年,无论之前有多少人愿为她效力,一切很快就会回到正轨。

      还有一遭。

      丁忧守孝,不得嫁娶生子。

      那可是三年,皇后三年无所出,甚至“不得入内室”。

      这下前朝后宫,因为仅仅死了个人,将要彻底发生翻天覆地之大变化——

      左崇言意会老师轻瞥的一眼,按捺住激动给礼部侍郎递了一眼。

      苏清机路上两月,起码要再等一月,才好上奏选秀。

      “左相孝心可贵,朕也甚为动容,思及李老夫人养育子女一场,教养成材,实属不易。”皇帝在御台龙椅之上,却又叹着气道,“朕观皇后日夜垂泪,实不知该如何劝慰,思来想去,莫过一同守孝,方能宽皇后哀伤。”

      左崇言拼命按捺不要扬起的嘴角僵住,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李老夫人之丧不作国丧,众卿不必遵守,只是朕与皇后结发夫妻,私心想要尽孝而已。”他眉眼带着些沉痛,着重说道。

      左崇言咬牙,偷偷窥向老师,老师果然也是面无表情。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身为人子理应尽孝丁忧,夺情乃遭天下人唾骂,皇帝和苏清机都不想挨这骂,非但不想挨骂,还想从中挣点名声,因而故意提出父母同孝丁忧三年,名声挣到后,又由皇帝主导,方才那番言论不过是好令众臣百般反对,以此来减回苏清机的孝期,一变三再变一,分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有改变,可苏清机获得了名声,还能很快回到朝堂。

      “陛下三思!万万不可啊!”

      “臣深感陛下与皇后悲痛,只是老夫人在天之灵想来也不愿见到陛下与皇后过分伤怀,臣以为苏相丁忧一年足矣,陛下、陛下素服三月,如此可好?”

      开什么玩笑陛下跟着一起守孝?!!

      就在苏清机回幽州的这两个月里,陛下重病足足两次,听闻李中书在侧侍疾,出来见到右相,脸色都绷不住的凝重!

      本来陛下身子就不太康健,若再随着“守孝”,“不入内室”,那皇嗣猴年马月才能有指望??!

      一切应以国本为重啊!

      “左相历来勤勉,若当真丁忧一年,臣还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若守孝三月后,以麻衣代官服继续上朝?”

      果然,其他人都方寸大乱,生怕皇帝的“私心”金口玉言成真,几乎沸反盈天了。

      这一日早朝迟了半个时辰,最终以左相苏清机仍是丁忧一年、皇帝素服七日告终。

      在皇后孝期三月后,礼部奏请选秀,却被皇帝一口回绝,言之“皇后一心守孝,不问琐事,无暇料理后宫事宜”。

      礼部被堵回去,半个月后欲联合朝臣再次上奏,可在那之前,有一件事震动朝野。

      北狄发兵,战事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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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愿为双鸿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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