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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师者苦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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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三师兄这么一说,我和永泰的眉头皱得老高。
“我在外做工的事情,其实师傅早就知道了,他一直没说,是怕说了我之后,我也会像二师兄一样一走了之,所以他一直佯装不知。自我成亲后,师傅将宅子里所有事情都移交给我料理,并按照规矩每月给我工钱,这就是师傅对我最好的安排了。本来他还想去寻来二师兄的下落,怕他在外头受苦挨饿,没料到就撞见了那婆子。虽然事情过去了许多年,但是咱们师傅终究是记得那个婆子的。他也知道那婆子恨她,这事情却又如何能说个明白?所以师傅见到她就躲着走。可是那婆子就想是魂一样,只要师傅带着永泰外出,哪怕是在哪里歇歇脚,停停步子喝喝茶,那婆子都会出现在不远处看着他。眼光恶毒地盯着师傅手里的茶碗,或者是看着师傅要买的食物,她嘴角带笑,那神情让咱们师傅狐疑他手中的茶碗或是食物被她下过毒或是不干不净,心也变得不踏实起来。就因为那婆子出现的频繁,还总在咱们宅子附近转悠,师傅连咱们自己吃的东西都开始怀疑。不敢吃、不敢喝,睡觉也不敢睡实,生怕那婆子闯进来,就站在他的床前。所以说咱们师傅这病是在心里,是被那婆子活活磨出来的,被她拖死的。”
永泰听完三师兄的话,“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他的眼里流出了两行清泪,哭道:“都怪我不好。都怪我粗心大意没发现这事,害死了师傅。”
三师兄慢慢将永泰从地上拽起,轻声安慰道:“这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就算你知道了能如何?她既然要来,那是任谁都挡不住的,而且这是心病,不是咱们几句话就能化解得了的。你忘了你二师兄吗?你知道他为什么心里总是耿耿于怀?斩头的刀没什么,一刀了事而已,可是那剐肉的刀却不同,任是谁有些良心,事后回想起那事,都是心情郁结,闷闷不乐。那肉是人肉,是一片片活生生的割下来的,有谁会比行刑手看的更清楚那犯人的血,肉和白骨?”
三师兄说到这里一声长叹,道:“师傅是个好人,与其他行刑手不同,所以他一直念念不忘二师兄,一直心里都牵挂着你们。他知道咱们这行当是损阴德的事情,又招徒弟将新人带进这行当,虽然也算是给了咱们一口饭吃,究竟是心里不安生,所以不许当师兄的打骂、责罚师弟,但凡是院子里有一碗饭菜,都要先紧着做徒弟的给,不能饿着他的徒弟们。师傅觉得这么做,他的心才能稍微的安生些。他的好,他的苦衷,只有你们的大师兄、二师兄、我,还有咱们的师娘知道,谁又会想到他离开后,会遭受到这样的事情?说到底,这事谁都怨不得,千错万错,只怪咱们选了这个行当。”
“呜呜”,在听完三师兄的这番话后,我和永泰都哭了起来。我们比师兄们小了许多,没有他们和师傅接触的时间长,自然无法体会师傅的那份苦心。如今听三师兄说了个明白,我们顿时间泪流满面。
三师兄轻轻拍了拍我们的肩头,说道:“哭吧,哭个痛快,因为以后也许咱们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回望着我和永泰的双眼,三师兄说道:“师傅去了,咱们这院里的墙便算是倒了一大半。倘若二师兄还在,或是你们的三师兄还是个行刑手的话,一定还能撑撑这天。可是二师兄走了,永泰还没有出徒,师傅就去了,这院子里已经没有能挣到钱来养活大家的人了。”
看着三师兄颓废地垂下头,我和永泰这才止住了哭泣,明白了以后要面对的情况该有多么严峻。
“三师兄,咱们不是还有大师兄吗?”我擦了把泪问道。
“小古,大师兄现在也是有家世的人了,咱们师娘也不是那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她自然不会去找大师兄说咱这宅子的困难。就看大师兄了。倘若他还像从前一样,能常回到咱这宅子里走动走动,到时候叫他推把永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三师兄,我可以出徒了,我能行!咱们去找大师兄吧。”永泰似乎也明白了宅子将要面对的困难,对着三师兄哭道。
“永泰,三师兄还没有死呢,所以这宅子里的事情轮不到你操心。你要带着小古好好练习手艺,现在不是你考虑出徒的时候。”
“三师兄,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徒?”
听到永泰这么一问,三师兄的脸上布满了愁云,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说:“三师兄也说不上。倘若师傅没有过世前,举荐了永泰上过次刑场,永泰没有出什么问题,那一切自然好说。可是师傅不在了,眼下最有份量的人没了,谁敢推你一个新人出头,万一你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是要受牵连丢饭碗的事情。”
永泰和我的眼里,原先闪着疑问和期待的光芒暗了下来,我还原本期望着大师兄能帮帮忙,推永泰一把,可是听到三师兄最后一句话,这个念头就彻底粉碎了。如果永泰因为第一次手生,出现什么状况的话,那么举荐他的大师兄就会受牵连,那危险性不是谁都愿意担当的。
这一番话后,我和永泰低着头走出了门,准备回屋睡觉。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着,我怎么都无法安睡,便起身重又向三师兄的房间走去。我要告诉三师兄,我已经长大了,能替这宅子分担些忧虑,我可以学他以前那样去码头扛东西,先给宅子里弄些钱,养活大家。
快步走到三师兄的房门口,我正欲敲门的手,在听到里面的哭泣声后,停在了半空中。
我想离开,可是脚步正要离开时,听到三师嫂的哭声,不由停了下来。
“都是我,都怪我害得你成了现在这样,不然,你还是快刀手孙三爷,你一定能扛起鲍家院子的。”
“你在胡说什么,你给我起来。”
听着三师兄的斥责,我愣了下,似乎屋内的三师嫂跪在地上,跟师兄说着这句话。怎么会这样?师嫂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也知道偷听别人说话是件可耻的事,可是对三师兄的敬爱,让我无法转身离开,宁愿将耳朵偷偷贴在门上,将屋里他们的对话听个明白。
“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师嫂还在哭。
“不许你再这么说!”这一次是三师兄的怒吼。
三师兄的吼声之后,屋里只有轻声的哭泣,有那麽一刻,我以为他们不会再说什么,心里正琢磨着回屋睡觉,就听见三师兄的声音又在响起,“脖子这里还疼吗?”
像被什么刺激到一样,我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都怪我,让你受了这么大的苦,险些连命都丢了。”三师兄的声音很低缓。
“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我听小古说了,因为我,你差点都没命了。我始终是配不上你的,我知道你人好,我已经欠你这么多,你还这么说,可是要羞辱我,让我无脸存于这世上?”
“你又乱想!”三师兄的话语很急,显然是生气了,“我...我若对你没有感觉,又何必在刑场上这么做?这些年,我心里每时每刻都在惦记着你的死活,我对你的心你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