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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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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钱的池九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
池家不容易,池九也不容易。
她幽幽盯着纸上的金额,思考着要怎么样才能挣钱。
经济不自由,思想却想独立,这是一个矛盾事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池家让她去投靠安亲王是一个极为好的想法。可惜人家不需要她,对养成没兴趣。
牛大铁写了一张纸,将笔搁下。他是知道池家情况的,当然不会让池九出钱:“我这些时日要做的东西里,你可以用余料做一点东西试试,效果好会有人向你下额外下单子,可以赚钱。”
池九眼睛一亮:“嗯。”
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能自己赚钱是最好的。
池九能感受到牛大铁好意,也没觉得贫穷有哪里不好意思:“我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一枚银菩萨。”
她顿了顿,还是给这枚银菩萨加上了修饰:“可能也就是镀了一层银。时间一长,细处都发黑了。”
牛大铁憨笑:“等你赚钱了,可以给自己随便打首饰。以前有位师兄最喜欢穿金戴银,后来愣是在京城专门做嫁娘的头饰,赚了几套房子。”
京城贵人多,房价永远是昂贵的。能在京城有几套房子,那确实是很有钱。
池九心思微动,觉得自己学打铁好像还挺实用。
以后也能做首饰,这些是互通的。
“银菩萨?”被叫祥顺的少年郎从里头掀开帘子出来,抬眼正好听到这些对话,站好后笑盈盈看向了池九,“小师傅可戴在身上,能让我看看?”
池九意想不到被搭话,愣了一下,顺着对上祥顺视线。
祥顺似乎和池九差不多大小。
他说话声音格外柔细,替自己的行为解释:“我娘亲教过我一个方法,洗银的最为有用。但若是只是镀层,那可能就没用了。我可帮小师傅看一眼。”
池九没想到祥顺没认出自己,还一口一个“小师傅”。
大概是这些人一天到晚见过的贵人太多,记住的都属于更重要的人,而非自己这一类全然无用的。她被突如其来的搭讪搞懵了一下,下意识从脖子里取出了那枚银菩萨。
祥顺上前一步,细细看了一眼银菩萨,随后朝着池九笑开:“不是镀层,是真银。小师傅回去拿帕子就着醋擦拭就好。”
其实池九知道怎么让银光亮起来。
发黑基本上是由于产生了氧化反应。
牙膏、可乐、苏打、醋都行。
理综考试化学卷子要是出这么简单的化学题,她都能当场笑出声音来。
池九将银菩萨重新塞回衣服里,朝着祥顺笑了笑:“谢过小兄弟。”
祥顺微妙顿了顿,随后抿嘴笑着拱了手,与掌柜道别后离开了。
池九看着人离开,心想这人和安亲王截然不同。安亲王看似是个温润如玉公子,骨子里却与人疏离得很。而祥顺上回瞧着不言不语,私下倒是一个妥帖和善的人。
小小插曲并没有让几人太过在意,牛大铁还说了一句:“下次就教你识这些金银铜铁。这是基本功。”
池快速应了一声。
掌柜回到自己位置,看着牛大铁列的单子:“要的东西不少。要是不急,明天给您送上门?是送第三坊对吧?”
牛大铁想了想,确定了地址:“送第三坊吧,最近没接外头的单子。”
掌柜“哎”了一声,收了牛大铁的单,飞快算了钱:“那是现在结账,还是明个第三坊结账?”
牛大铁说了一声:“第三坊那儿直接扣吧。”
掌柜点头。
牛大铁和掌柜处理好这一笔,朝池九招手:“走,去下一家铺子看看。我们今天要认识的东西多了去。”
池九忙跟上。
……
祥顺从铺子里出来,双手收在袖子中,垂着眼睑,沿途小步稳稳走着。走到自己马车那儿,他上了马车,吩咐马夫直接带他去素春斋。
素春斋是京城这些年初开的一家食肆,专门做素菜。
里头左右吃食和佐料,没有一点点的肉类荤腥,就只提供菜,连佐料都是菜或者地上长出来的东西磨成的粉。
味道当然对得起价,极好。豆腐能做成鱼的样子,外头裹一层海带。藕能做出糖醋肉的效果,一口下去其实是淀粉和藕条。素鸡素鸭素鹅都有,味道和吃肉有些相似,但全是豆腐做的。
当然,正常的素菜更多,白菜青菜菠菜都有,还有各色水果。夏天有冰,冬日有锅,是京城女子最喜的一家食肆之一。
当然这家也卖酒,各种颜色的果子酒,漂漂亮亮摆那儿,一碗八钱,贵。
但京城里会吃素食斋的人从来不会觉得贵,还希望他们能出更多好看的酒。钱,他们是不差钱的。
吃素量不大,容易饿,但越是讲究身份地位的人越是喜欢搞特殊。越是稀奇,越是惹人向往。年长的人一旦有了些什么吃斋念佛的想法,很自然就会想到素春斋,不差钱就过来吃了。
既有口福,又能守住规矩,何乐不为。
祥顺被送到素春斋,垂首顺从从大堂一楼上楼,直来到三层。
素春斋位置都要提早订,每日接客数量限定。共计分为三层,第三层只供给特殊贵人,比如六品以上以及皇家贵人和其亲眷。
比如现在一雅间里坐着的苏文拓。
苏文拓试了两口菜,喝茶过了自己嘴里的味道,尝试起了下一道。桌上都是今年新出的菜色,口味都很不错。豆腐豆芽炖酥烂,放了两滴西番葵酿造的菜油,一口下去简直是融化在了嘴里。
祥顺进门后将门关上,站到苏文拓身旁,低声禀告着:“殿下,该订的料都订好了,今日就能送到府上。管事会负责部分送入库房,部分直接分发出去。”
苏文拓“嗯”了一声。
他今日穿着依旧很素。
月白的长袍透着极为浅淡的蓝色,长发用细带束着,上面还绣了小巧的闲云藏野鹤。耳钉也换了,不再是圆润的白珍珠,而是搭配着衣服,选了一款有些泛月白色的珍珠。
刚吃完菜,他唇上水润。要是换了有女子在这里,早恨不得尖叫出声。可惜没有女子在这儿。
苏文拓拿起手帕擦拭了唇,姿态要多雅致就有多雅致。
祥顺接着开口:“今日去店内,有碰上池家的人。”
苏文拓听到这个“池家”,顿了一下,后知后觉想起是自己顺手救下的人:“哦,那个池家。还送了个女子来府上。”
然后被他说了两句赶走了。
他放下手帕:“我也不是刻意要赶人走。只是报恩这种事情,实在是苦了他们,于我也没有意义。”
女表言女表语,说出来祥顺是不信的,苏文拓自个也不信。
不过是看不上眼对方的背景罢了。
祥顺明明不信,依旧顺从应了声:“是。那日送来的姑娘如今穿着第三坊的衣服。衣服很新,似乎是刚进第三坊。”
苏文拓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带着青年俊美郎君的清爽,但笑的含义却和清爽相差甚远,大概有天和地的差别。
伸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他回了一句:“有点意思。”
女扮男装进第三坊,要是运气好,回头还能进国子监。要是进了国子监,以后万一进了工部,那事情就有意思极了。
苏文拓几乎在听到的一瞬间,就想到了很多种利用的法子。他没有选择直接去戳穿这一件事。他不知道,这事情就与他无关。这姑娘能走得越远,他往后能从中得到的价值就越高。
他问了一声:“叫什么名字来着?”
祥顺回答:“叫池九。身上戴着一块银菩萨。”
苏文拓沉默了。
他搁下杯子,脸上神情顿时淡了下去,看上去可远比先前那装模作样的姿态真一些。
祥顺唇角的笑意泛上,声音更放低了一些:“与殿下珍藏的那幅银菩萨长得一模一样,连发黑的细节处都没有差别。”
祥顺跟着苏文拓很多年了,是早年安亲王母妃还在的时候就跟着了。他是宫里头的人,自幼去势,本跟着大太监们识字学习,原本是司礼监预备役,后来几经周折,最终跟在了苏文拓身边。
他外貌看起来年轻,个子不高,眉眼偏女相,胡须又不长,让不少人以为他年纪很小,实则比苏文拓还年长一岁。这些年他一直在苏文拓身边当书童,处理一点苏文拓不能处理的杂事。
自小的交情,又来源于那样良善一位女子,苏文拓经历的事,祥顺也一并知道。
自家主子珍藏了一幅画,画上就画了一枚银菩萨,做工粗糙,品质极差,多处发黑。他却是放在书架上,比帝王赏赐还看重。
苏文拓将茶杯放回桌上。
他侧头望向祥顺,看祥顺还是那样站在那儿,和宫里那些大太监一样:“她几岁?”
祥顺回话:“是十五六的样子,十年前正好五六岁。”
十五六,女子最好的年岁。
苏文拓再度陷入沉默。
许久后,他幽幽开口:“你说,我重新说要收她,她乐意吗?”
祥顺身子微低,笑意加深:“殿下今日的梦做得格外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