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无痕》x夕妃

2、碧月凌霄

　　大漠之北，凌霄峰巅，无垢宫中，碧游潭前。
　　倾冷月，寂寞无声。
　　繁华坠影，再不见，似火如荼的人间风景。
　　月桂树飘香，独立月间，伴着苍老的魅夜。
　　寒泉穿过月辉，像穿越时空的水晶，照耀起前世的云卷残缺；滴落玉阶，如《法华经》中吟唱的梵曲,却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璧游潭边，月桂树下，玄衣少年遗世独立，月光浮游在水面上，映着的，是比月色更清冷的身影。紧握着的右手，颤栗着，手指深入血肉，渗出妖红的鲜血。
　　鲜血，混入泥土，化作了夜间最妖媚的漪莲。
　　美丽，让人心碎。
　　明明想要留住的，想要紧紧地抓着。残光夕影中，那血肉模糊的寂寞人生啊！只因为，这点痛，才是我仅以为人的唯一证明。
　　风吹袂起，青丝肆意飞扬，与夜色缠绵，若隐若现。
　　月华下，抬首间，少年额上的银色面具与月光交相辉映，泛着金银色的光芒，游离在时光之外。
　　苍茫夜色间，风华绝代处，唯眸中寂寥难掩。
　　“阁主，平遥有信到。”夜色中以素衣男子缓缓出现，温润明眸中难掩其寒星般精明。
　　少年接过信笺，以为忘却了前尘的记忆，在这一刻才知道早已扎根心田。夜风像母亲的双手抚过少年的面颊，那是少年最深的眷念。
　　忘川菱快开了，娘，你会回来吗？

　　“联姻……你怎么看？”少年的声音如被风敲击着的青花瓷，月光般温润的声音,带着抚慰人心伤痛的魔力。
　　“自五国起，中原各国便战争不断，五国皆有一统中原之雄心，其中以泰武司徒寒江最为狡猾多变，善事诡计，占据前朝都城临安，经济繁荣，军事力量强大，虽为五国最强者，但因其杀害前朝廖烈帝，诛杀其遗族而不得民心。平遥军事之强虽为五国之最，但其战争频繁，经济较为薄弱，百姓较他国而贫乏，不能称霸。青阳最富，独居江南，经济繁荣，但其军事尚一般勉强自保。赤烈国则更为见其称霸之野心。而今青阳与平遥两国联姻无非联盟，互补不足，共抵司徒寒江，一统中原。”白衣男子恺恺而谈。
　　“他们也能统一中原？”少年的嘴角微扬，妩媚的月光下，那静谧的笑容是佛祖拈花示众，那瞬时的莞尔一笑，宁静而悠远，留下的却只是划过心间的伤痛和永远琢磨不定的神秘。
　　“你会允许他们夺得江山吗？”少年仰望着月华，那淡淡的迷离的眼神，仿佛是在看望许久未见的老友。
　　“谁，问我吗？这又是什么问题啊！凌霄阁三百多年来独居关外，虽力图称霸中原武林，却也不问中原王朝之争，平遥与我阁早有盟约，若其能统一中原，便能实现其对我阁之约,当然最好不过。我为什么不同意啊！”
　　头疼，头疼……
　　想着想着，闻名武林的素衣卿相又郁闷的敲起了头。
　　想当年，凌霄阁，那个一天有一大半时间都在睡觉却知晓天下事的素衣卿相，持扇摇摆间便已平定万千烦恼丝，眼波流转，温润明眸处，尽显风流，迷倒万千少女无数。倦时，和衣而卧，落花流水出，以天为被，地为铺；睡梦惺忪间，酒香四溢，挑灯看剑，吟歌唱晚，散发而舞，那个风流，那般慵懒，那样潇洒，而今……怎一个“惨”了得。
　　自这位阁主入主凌霄阁后，尽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做一些非常人之事，搞得自己每天思索他那些古怪的问题，觉也比以前睡得少了，导致人也没以前那样帅了，折扇也没以前摇得那样潇洒了，索性现在都扔了不摇了，整天一个头两个大，哎……
　　莫非……阁主也欲夺这种原江山？
　　这好像又不太可能，凌霄阁虽弟子众多，富可敌国，可大多主力却常驻漠北，又未曾见阁主部署中原，又如何在短时间之内与中原诸侯决一雌雄?
　　素衣仰望着月桂下的少年，寂寞的身影，只是静静的站立着，却让人感觉他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在灵动，都在说话，都在表达，像是在诉说着无限的哀思，然而那浓浓的哀愁下，隐藏的又是怎样的力量，身后的浩荡江山又怎抵得过她衣袂一角？漫天月华，甚至是整个天下亦如他指尖流砂，隐藏的信仰，足以冲破苍穹，毁灭神界。
　　又有什么事是阁主办不到的呢？
　　七岁如凌霄阁，十岁便名动御剑池夺得御池论剑头魁，继而入拜月楼，跟随江湖排名第六位的毒娘子，冷月无霜。仅用三年时间便习得《莲花宝鉴》，不仅百毒不侵，天下至毒更是如数执掌。下毒于无形，饮毒如水，且医术精湛更胜于摘星楼楼主，医绝无双，碧秋辞。
　　十四岁出战曼荼罗，破六音阵，战胜幻女赤婆罗，闻名关外。
　　十七岁先闯五音山下闻风楼，三战芙蓉琴，风凌韵，夺其镇楼之宝，断肠笛。而后，又独闯苍茫山上问剑阁，轻胜无双剑，依玥寒；二胜焕星剑，叶知秋；三落断剑，韦杀;断《论剑录》上武林拍行第三的苍铃剑，夏侯之；五战剑圣，暮苍生，终夺其苍暮剑，威震中原武林。
　　十八岁入主凌霄阁，人称无痕公子，因其轻功之绝，踏雪无痕，只觉其影过而未见其人，出剑亦无痕，出剑之快，只觉青峰乍起，便驻此一生。
　　入主凌霄阁后，又收复分裂已久的玄黄二部，阁政清明，上下一心，凌霄阁从未有过如此繁荣强盛之景。
　　阁主便是我们的信仰，只要阁主愿意，哪怕是神，我们也会为他毁灭，想到此处，素衣不禁心涌澎湃。
　　他仍旧仰望着，如仰视着天神般那样憧憬而虔诚。少年的发如墨，挥洒于风间，银色面具下，隐藏的又是怎样颠倒众生的轮廓？
　　那样的眼睛，如月如星般温润明亮，不沾染任何尘埃，那样超脱凡尘的气质，怎舍得就此踏入这喧嚣血影你争我夺的乱世凡尘？
　　是为那一株他深深眷恋的幽兰还是那一抹深深眷念他的浅红？
　　为此，即使被凡尘沾染，受天人五衰之苦，落入六道，毁身成魔也愿意吗？
　　“汐儿，好些了吗？”少年转身望着素衣，清澈的眼眸，足以洗尽世间尘埃，仿佛心灵一切罪恶在那明眸的普渡下皆已救赎。
　　“阁主不是最清楚吗？”话到此处，素衣心中亦只能叹息，这个柔弱而坚强的少年，带领我们驰骋武林，万里江山，刀光血雨，一步步燃烧着我们沸腾着的鲜血，点燃我们心底那丝早已凝结已久的欲望，如神般的存在于我们心中。可他心中之愿，我们又能将其守至何处，那一点点卑微的执着，我们又能将其守至何时？
　　少年只是无力的微笑，那一抹淡淡的红色，那一浅浅的笑靥，只是想要紧紧的将那正涣散的生命留守在身边，为这一点点卑微的愿望，逆天而行，即使永劫不复也愿意，只要，她还活着……活着……那么，我便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阁主可知赤龙印？”
　　“前朝的传国之印，随着二十多年前的皇宫大火消失。”少年淡淡地说道。
　　“世人相传，得赤龙印者得天下，所以不只中原五诸侯，就连江湖中人近些年来也都因此印掀起一场场血雨，莫说中原正邪两派走已斗得你死我活，就连正派内部也早已裂痕无数，有些帮派也都势同水火。”素衣望着那明月中的少年兴奋的说道。
　　“呵，他们，早就势同水火了。丢失了赤龙魂的赤龙印也不过是一个烂金块而已，只剩有象征意义罢了，若赤龙印还封存着龙魂，还能守护着这个天下，前胤也就不会灭亡了”说道此处少年讽刺的笑了。
　　“阁主先前闭关修炼自是不清楚”素衣亦微笑，笑容，三分潇洒，三分温润，三分自信，有多了一分莫明的兴奋“自赤龙印消失后，世上便多了五枚琅玥令：空色、无受、冥想、苦行、缘识。江湖近日曾有一道人传言，五枚琅玥令中暗藏着龙魂的力量，若能聚集五枚琅玥令便可找出赤龙魂的藏秘之处，且可获得龙魂的力量，成就绝世武功，平定天下。”
　　“绝世武功，我不稀罕；平定天下，与我何干？”
　　少年仍旧淡淡地说着，风轻云淡般的话语，飘浮在月光间，轻轻浮入素衣耳里。
　　素衣闻言轻颤，他知道，那个月光下的少年本就视天下如草芥，他所做的一切本也只是为了看见那株幽兰盛开，守着那病痛中的人儿。
　　“其实，区区是想说，也许龙魂能够救治隐月楼楼主。”
　　听到词语，少年眼中闪过一瞬精光。
　　“区区是想，三百年前，独孤遨为取天下，征战大小千余次，且过血池，穿箭林，渡千毒谷，亦未伤分毫，而前朝除廖烈帝因遗失龙魂而身首异处外，其他皇帝都是寿终正寝，所以……”
　　“所以得到龙魂汐儿就可以活下去了。”少年的声音如剑光般穿过那忧郁的光雾，至耸青天。
　　“听说青阳国此次联姻的陪嫁之物便是五令之一的“缘识”青衣俯身，行礼道，迎接着阁主将要下达的命令。
　　“要回去了吗？”少年望着南方自语“十三年了……”脸上又重现失而复得的微笑，那笑容没有伤痛，没有讥嘲，嘴角只是微微的轻扬，却已让漫天月华，山峦峻岭为之而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