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之域》Candy唐

4、假面舞会

　　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国王决定要为我举行一个舞会。舞会很特别，艾德利安说每个人都会戴上面具，受到邀请的王公贵族的女儿和儿子同我们几个在舞会上凭直觉挑选自己的舞伴。
　　舞会前，侍女送来两套礼服。一套是白色的薄纱，外面笼着一层金色的光亮绸缎，另一套是一件紫色的塔夫绸的礼服。
　　“公主，您要挑选哪一件？”侍女问道。
　　我翻翻这件，又扯扯那件，顿觉兴致索然，“随便。”我说完，坐回梳妆镜前，拿起艾德利安送我的珍珠耳环摆弄起来。负责梳头的侍女站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把我那头浓密卷曲的长发用红色的玫瑰形发卡固定住。
　　“公主，这件紫色的可以吗？”侍女捧起塔夫绸礼服走到我面前。
　　我撇撇嘴，算是同意。这时，艾德利安从门口探进头来，“准备好了吗，月桂？”我一见他，立即冒出个坏主意，忙喜笑颜开地招手让他进来，接着喝退所有的侍女，把我的主意告诉他。
　　“什么？！”艾德利安惊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反正戴着面具，没人会知道。”说着，我七手八脚地就去脱他的衣服和裤子。
　　“月桂！月桂！”艾德利安被我按在床上，吓得乱叫。我瞪了他一眼，鼓起腮帮子，“你要是不肯，我就不去参加那个舞会了！”
　　僵持了许久，可怜的艾德利安终于乖乖听话，让我脱下他的礼服。我跳上床，拿起紫色的塔夫绸裙子，往他身上套。他后退了两步，被我一声断喝又乖乖地走回来。我给他穿上我的礼服，系好腰带，拉着他到镜子前面瞧。
　　“这里……”他指着胸前说，“一看就露馅儿了。”
　　我低头看看自己，反正我的胸原本就不大，于是拍拍肩膀让他安心。我让他坐下，给他漂亮的嘴唇涂上红色的口红，然后把我的假发戴在他的头上。
　　“啊，艾德利安，你是个大美人。”我惊讶地看着镜子里的艾德利安。金色的卷发，蓝色的大眼睛和颀长优雅的颈漂亮得夺目，我从身后搂住他被裙带勾勒出的纤细的腰肢，喜滋滋地说，“艾德利安，我要是男人，一定会找你跳舞。”
　　艾德利安一脸悲愤转过来按住我的肩膀，“该我给你换了！”一抬手，他扯乱侍女为我精心梳好的头发。我笑着躲闪，跳出他的魔掌，终于还是被他在门口抓住，拉回床边。
　　“你的衣服太大，我穿不了！”我装模作样地嘟起嘴。
　　“去拿我以前的衣服，一定有你穿得了的！”他一脸报复。
　　等到把我也塞进那身花哨的皇室男式礼服里，他故意抱着我，学着女人甜腻腻的嗓音说，“如果我是女人，也会迷上你，月桂殿下。”
　　“艾德利安王子殿下，月桂公主殿下，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请让我们为您更衣。”门外的侍女们焦急地催促起来。我们下意识地各自拿起面具戴上。与此同时，侍女们走了进来，我们俩站着谁都不敢说话。我的侍女自然而然地走到艾德利安身旁，为他整理起裙子的褶皱，并为他戴上相配的首饰。我站在他背后，憋得脸发紫才没笑倒在地上。
　　“艾德利安殿下。”一个年轻的侍从走到我面前，我冲镜子里的艾德利安挥挥手，“气宇轩昂”地走了出去。
　　因为是假面舞会，宴会厅的侍从也不宣报身份，我走进宽敞的宴会厅。国王正端坐在正中间的宝座。除了国王和侍从，这里所有的人都戴着面具。我好奇地随处溜达，一个穿着深色礼服的男人走在我的前面，把空酒杯放回餐桌。他一抬手，就散逸出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气息。我皱了皱鼻子，这气味同萨姆雷勒那些家伙身上的味道一样。
　　德利克。我断定是他。而那股令人不悦的气息正是所有来自战场的气味，血腥和死亡的味道。他坐进角落的一方软椅里，撑着头昏昏欲睡。我迅速转身，走向房间的另一角。心里厌恶地想，这样的人，无论被怎样的华服覆盖，终究掩不住暴戾之气。即使带着精巧的面具，也会被身上的血腥味暴露身份。
　　过了好一会儿，身着紫色塔夫绸的艾德利安带着面具出现在门口。金色的卷发衬着如雪的肌肤格外耀眼，紫罗兰色的腰带束住纤细的腰身在裙子的后面绾成优雅的结，一直拖到了地上。他一出现立即引起男士们一阵惊叹，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过去。他还算镇定，左右环视了一番，寻到我的身影，朝我走了过来。
　　“刚才有个男人狠狠盯着我看，真是太恶心了。”艾德利安气愤地拿着我的扇子用力扇着。
　　“女人们的扇子不是那么用的！”我一把夺过来，正要示范，突然发现我的侍女偷偷溜进来走到德利克的旁边，对他耳语了两句，然后又急速地离开了。德利克站起来，目光转向了我们这边。我下意识地缩了缩，拉住艾德利安示意他别再说话。“德利克在看我们。”我低声告诫他。
　　艾德利安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然后转过头来问我，“你怎么知道那个是德利克？”我没有答话，心里却纳闷那个侍女究竟跟德利克说了些什么。
　　舞会开始了，男女宾客各站一排，面对面站着。艾德利安差点站错了队伍，被我暗地里一脚踢到了对面。我在自己这一排的男宾客里搜寻了一番，那个身着白色礼服的有些像是伊格纳茨，他带着银色的面具，面对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我心里冒着醋意，目光溜向自己平坦的胸部。我又去看对面的艾德利安，令我大惊失色的是他对面竟立着一身肃黑的德利克。艾德利安很庆幸邀他跳舞的是自己的哥哥，冲我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我把目光收回来，发觉自己对面站着一个比我庞大两倍的女人。我愤愤地看左右的男人们，揣测是谁趁我东张西望的时候把我挤到这里来的？
　　音乐开始了，在小提琴的欢快旋律下，年轻人们翩翩起舞。我好不容易轮换到同艾德利安相对的位置，“艾德利安，你怎么跟德利克跳舞？”我瞪他，同时在他的腰上掐了一下。他疼得轻轻呻吟了一声，明明被琴声给掩盖住了，另一头的德利克一束冷洌的目光却直向我扫过来。我的心一抖，就忘了舞步，一脚结结实实地踩在艾德利安的脚上。他的惨叫声刚出了半秒，没等我制止，自己立即闭上了嘴。他惶恐地看了看左右，担心有没有人听出来他的声音不对。这一会儿工夫，我和艾德利安已经错过了，我的面前站着伊格纳茨看中的身材美艳的女子，我一边同她跳舞，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她丰满得几乎要跳出来的胸脯。她发觉我在看她的胸，飞过来一个勾魂摄魄的微笑，就算我不是个男人，也被她的笑容震得有点头晕。而一旁倒霉的艾德利安连舞步都有些瘸了起来。
　　发现艾德利安脚步蹒跚，德利克丢下自己对面的女孩儿，拨开人群径直走到一瘸一拐的艾德利安前，当着众人的面把他抱出来。众人发出一声惊叹，舞蹈还在继续，可是每个人的脖子全歪向了艾德利安和德利克那边。这一幕太精彩了，我躲在人群中等着看艾德利安的笑话。
　　德利克把艾德利安抱到边上的长沙发上，然后蹲下来要查看他的脚。艾德利安的脸涨得好像西红柿，又不能出声，只好一个劲地摆手摇头。国王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示意一旁的侍从过来，侍从弯腰在国王耳边低语了两句，国王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很惊讶。
　　一首曲子结束后，我眼见得德利克直冲我走了过来，像是来兴师问罪。我吓得赶紧躲在身躯庞大的舞伴身后。伊格纳茨从国王的身旁走了下来，拦住气势汹汹的德利克。
　　“她只是被踩了一脚，别把事情闹大！这样会让她很难堪。”伊格纳茨似乎从国王那里获悉了什么，说话的语气非常坚决。德利克回头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艾德利安，勉强忍住没来找我算账。他一转身，立即回到艾德利安身边。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感叹伊格纳茨又帮了我一次。虽然这次，他不知道帮的是我。
　　年轻人的热情总是很容易被调动起来。我的胖舞伴话很多，我也乐得同她捧着整整一盘子的松露巧克力和水果蛋糕一边大吃特吃，一边听她讲宫廷内外的奇闻轶事。
　　“德利克殿下看中她了。”胖女孩在我的身旁用羽毛扇掩着嘴吃吃地笑。看，这就是女人们的扇子的正确用法了，可惜，被她演绎得没什么美感。我沿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德利克霸道地把艾德利安圈在自己的身旁，禁止其他的男人靠近。天真的艾德利安还挺高兴德利克替他驱走了那么多的麻烦。
　　我转过来，大口大口地喝光杯子里的苹果酒。啊，这个主意真太棒了！我可以坐在这里大口嚼食物，大口喝酒！而可怜的艾德利安被自己的哥哥纠缠着还不自知。毫无同情心的我放下酒杯，拉起我的舞伴就去跳舞。我们在舞池里使劲转圈，放声大笑，胖胖的女孩子不受男人的欢迎，但我可不在乎。每一个女孩子都应该得到尊重，我冷不丁冒出这么个念头，而且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了不起。
　　舞会间隙的时候，德利克突然牵着艾德利安走到了大厅的中央，他们不同寻常的举动引来一片惊疑的低叹。德利克出人意料地摘去了自己的面具，随手就丢在地上，似乎这假面舞会对他来说无趣至极。我从来也没有见过德利克的真面目。这一次才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他的脸。
　　他的发色太深，几乎象是黑色。额头宽阔，眼睛深邃而湛蓝，肤色如同光滑冰冷的白色大理石。他有一个坚毅的嘴唇，棱角分明，嘴角微微陷入，显得难以接触。我说不出来心底瞬间涌上的感触是什么，只是朦胧间为伊格纳茨担忧。许久之后，我才明白，当时的自己感受到的是一股真正的威慑，那是伊格纳茨的高贵所不及的，一个真正的统治者需要的不仅仅是高贵，更需要震慑众人的力量。
　　他的脸很英俊，但所有见过他的人一定都记不住他的俊美，因为他留给人更多的是畏惧。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人如何能同俊美联系在一起呢？那个瞬间，我只是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他身体里蕴含的可怕的力量和坚如磐石的意志。
　　“父王，请您将这名女子赐予我！”德利克的一番话让国王有些愕然。而我，实在是太意外，把口中的樱桃给呛了出来，径直飞进了胖女孩深深的□□里。
　　“德利克，你知道她是谁吗？”国王望了一眼身旁站立的伊格纳茨。伊格纳茨垂手沉默，只是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抽动了一下。看来，不仅仅是国王，连伊格纳茨也知道德利克牵着的是谁，可是这却叫我弄不明白了。
　　“是的，但这不重要。”德利克正色说完，望一眼戴着面具的艾德利安。听到这番话的艾德利安已经吓傻了，看样子再过一分钟就要晕过去了。我好奇这场闹剧要怎么收场，只听见德利克又接下去说，“父王，既然伊格纳茨并未接纳她，我愿意将月桂接入我的宫殿！”
　　“噗！”
　　我的胖舞伴刚把那颗樱桃从她的衣服里挖出来，就又被我喷了一脸苹果酒。她气得站起来，用力推了我一下，把正在发傻的我给推得向后倒去。天灾人祸接踵而至，先是我的假发掉了下来，飘出了一头长发，紧接着，我的舞伴发现我竟然是个女的，陡然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所有的目光一下全集中在我身上，我知道逃不掉了，只好硬着头皮慢慢走到大厅中央。国王望着我，伊格纳茨也望着我。我瞥了德利克一眼，他的眼底藏着疑虑。我远离他一定的距离，保证自己的安全，然后才慢慢摘下了面具。我在众人的惊呼中对国王和伊格纳茨道歉，“对不起，陛下。”
　　“月桂？”伊格纳茨见我穿着男装，不解地望向身着紫裙的艾德利安，“那么，这个是谁？”
　　德利克顿悟，下一秒钟就松开了艾德利安的手。我冲伊格纳茨使了一个眼色，暗示他别再追究。伊格纳茨上下打量了一番穿着塔夫绸裙子的女人，立即明白过来，冲我摇了摇头。我转过身望着下不来台的德利克，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快感。他买通我的侍女，获悉我会穿什么样的礼服，然后装作一见钟情，虚情假意地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却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一下，他把自己的虚伪狡诈全都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我走到艾德利安的面前，拉住他的手。德利克的眼底闪过一丝波动，他挤出一丝阴冷的笑，其实更像是腮帮子抽动了两下。“月桂，”他突然伸手过来，“愿意跟我在一起么。”
　　我慌忙跳到他够不着的地方，气急败坏的我再也顾不得保全皇室的面子，一把扯下艾德利安的面具，对德利克大叫，“您看中的人是他，德利克殿下！”
　　艾德利安尴尬地站在那里，人群寂静了一下，然后爆发出哄堂大笑。德利克在笑声中，脸由白转青，最后变成了难看的紫色。艾德利安苦着脸解释，“我以为你知道是我，德利克。”伊格纳茨看着艾德利安那张无辜的脸也忍不下去，噗哧一声笑出来，马上又拼命忍耐住。场面有些失控，国王生气地用他的权杖敲了敲地面，“艾德利安，月桂，你们两个马上回去换好衣服再回来！真是太不像话了！”一抬眼，他看着两个儿子的模样，嘴角也忍不住滑到一边去。
　　我拉起艾德利安，忙往外跑。至于出尽洋相的德利克，我压根就不管了。如果我们换完衣服他还在，这人的脸皮恐怕就比墙皮还要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