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演技》冬眠眠

41、番外 前世

　　番外 前世

　　前世，小娓是个暴躁的男子。

　　他在天界，不是第一次见到华子，只是今时今日不同往昔。

　　此时恰逢神魔交战，烽火连天，哀鸿遍野。火光点燃了九重天，天界弥漫在一片火红色中。小娓的耳畔全是呐喊和哭叫的声响。
　　吵死了。
　　小娓随手砍倒面前的敌人，心情随着战斗而烦躁厌恶，心中升起一股熊熊烈火，宛如他手中所握的火刀。

　　小娓无暇顾及其他人的安危，只是重复砍杀的动作。鲜血不断洒满他的战袍、他的脸颊，他都顾不得擦拭。正忙的不可开交之时，突地瞥见跟前有一位仙将，一脸漠然的伫立在战火中。
　　啊，那不是东华帝君华子么？
　　明明天地厮杀就在周遭，华子却是淡淡地观望，仿佛与兵刃交接相隔了三个天界。火光淡淡地照在他姣好的脸庞上，显得那么安详平和。
　　小娓不由一怔，啐了一口，低声道：“这小子，真能偷懒啊。”他的说话声音极轻，在吵杂的战场上根本没人能听清。
　　可是华子缓缓地转过头，目光投向了小娓。小娓吓一跳，这家伙该不是听清了吧。
　　华子淡淡地注视他，缓缓地开口道：“小心。”
　　小娓先前一瞬不瞬注视华子，眼下闻声才动，身侧的敌人已然冲来。小娓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冲力扑面而至，接着他便失了所有知觉。

　　小娓面前出现一副画面。
　　小娓与魔族王子双双摆到，他们一战之后引以为知己，其后就是结义金兰。
　　“我们就此结拜为异族兄弟。”
　　只是到了今天，他们的兄弟之情还依旧么？两人此次历经了神魔大战，必然会斩断神族和魔族之间的所有牵连。
　　“哎。”小娓呻吟，逐渐感到额前有冰冷的触感。凉快啊，再多凉快些。
　　小娓伸出手，抓住额头的冰冷物体，在自己脸上胡乱贴来贴去。
　　凉快啊，小娓的意识也渐渐恢复。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帘，朦胧中见到一张还算熟悉的脸。这个人好像是——华子。

　　“哇。”小娓霍然清醒，瞠目结舌地盯住华子，慌忙甩开紧握的手指，喊道，“你小子，干吗呢？”
　　“我在给某人看病，但某人抓住我的手不放。”华子冷冷地说。说话间，他的手指对准小娓的几处大穴点下，小娓的呼吸顿时屏住，只觉得对方的手指冰冷彻骨。过了片刻，他才恢复了喘气，已疼得呲牙咧嘴。
　　“喂，你要杀人灭口啊？”小娓的疼痛减轻些，不满地问华子。
　　华子纤细的十指放入冰水，缓慢地洗起手来。
　　“喂，喂，你倒是说话呢？”小娓更没好气，跳起来，陡然感到胸口一疼，重新摔到床上。
　　华子白了他一眼，道：“作为病人，你最好躺着。”语毕，华子向着门外走去，临出门前，又回头淡淡说了一句：“最好不要在我这儿乱跑。”
　　“你这医生什么态度？！”小娓涨红了脸，愤愤道。

　　小娓独自躺在木板床上，气呼呼地辗转反侧。哼，哼。华子提醒他不要到处跑，他就非要转悠遍此处，看这华子能把他怎么着。
　　小娓有心跟踪，很快发现了华子的行踪，华子每日固定去东边厢房数个时辰。一日，小娓悄悄跟踪华子到了厢房，在外偷听，可惜房屋除了银针的嗖嗖声外再无其他。
　　小娓等了许久，无聊地想自杀，华子终于慢慢走了出来。他姣好的脸颊有汗水流下，神情依旧是淡淡的。
　　看来很拼命嘛，房里的病人一定很重要咯。小娓不无恶意地想，难道是华子的情人？否则这冷血医生怎么会愿意如此耗费精力救人？

　　“谁？”华子袖袍一挥，向小娓躲藏的方向而来。他虽已耗了大量真气，不过这一下仍旧来势如电，威力无穷。
　　小娓尚未痊愈，不由暗暗叫苦，忙不迭抬臂接了一招。两人各自后退，旋转几步，翩翩落地。小娓嘴里骂了一句，随后咽下了怒火，笑盈盈地站到了华子面前。
　　华子见着他，秀眉微蹙，问道：“你做什么？”
　　“路过。”小娓嬉皮笑脸道。开玩笑，总不能告诉他，我来偷看你治病吧。
　　华子眸中闪过狐疑，转而恢复了平静，冷冷道：“那赶快回去，不要到处乱跑。”
　　“喂，不要那么不客气，除了天帝还没几个敢这样对我说话的。”小娓身为西灵帝君，与东华帝君的华子本就是平级，自然不愿意听他的吩咐。

　　“可这是我家。”华子淡然睨了他一眼，道，“西灵帝君总不会想在我家捣乱吧？”
　　华子说完，嘴角微微向上一扬。他通常都是面若寒霜的，这次难得露出微笑，苍白的脸上带了一点颜色。小娓心头一烫，忍不住多打量华子几眼。
　　同时小娓自知理亏，这儿明明是别人的地盘。
　　他忙随意岔开了话题。

　　以后的几日，小娓始终很好奇东厢房的人，只是他终究是客，又感激华子的救命之恩，因此也没太过嚣张。
　　有一日，他见到天帝的护卫亲自驾临，非要华子交出东厢之人。他忍不住好奇，又偷偷溜至厅中偷听。
　　华子的大厅没有画栋雕梁，像是普通医师的诊堂，堂内麝香阵阵。
　　护卫们神情谦和，笑道：“东华帝君，那人似乎在你的东厢。”
　　那人？那人是谁？小娓躲藏在侧，心里头暗自揣测。

　　华子微微颔首，道：“是的，那又如何？”
　　看来东厢房真的藏了什么要不得的人物，小娓如是想。
　　“请您交出他吧。”
　　“不行。”华子淡淡道。
　　大厅立刻安静下来，厅内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小娓因为是在偷听，自觉过意不去，干脆连大气都不干喘了。

　　首先打破僵局的是一位护卫。
　　他一改先前的谦和态度，傲然道：“天帝要逮他，你居然也袒护？”
　　小娓闻言，心咯噔一跳。天帝要逮的人，又会是谁呢？这个华子真是好大的胆子，包庇重犯的责任都敢担。
　　“他是我的病人。” 华子的态度淡漠，眸中波澜不惊的，仿佛普通的医师在保护自己的病人。
　　“魔族王子，你也非要救么？”护卫怒道，“那就别怪我们得罪了。”

　　两边的气氛已是剑拔弩张，华子仍是淡淡道：“等他伤养好了，我自然会请走他。”
　　护卫们再也不多言，几人手中剑挥舞，企图困住了华子。
　　小娓听到魔族王子几个字，更是诧异。这不是他的结拜兄弟么，原来被华子给救了呀。随后他立即恍然，难怪华子神神秘秘的，原来是救了魔族王子。
　　小娓有心相助，无奈鞭长莫及，只有心里暗暗为华子担忧。华子却是身形轻旋，堪堪躲过护卫的一剑。先前一剑才过，背后一剑又来，眼看已然刺中，却又只是贴着华子的身侧而过。

　　好俊的身手，小娓暗自赞叹。趁他们缠斗的空隙，小娓也已冲到庭中央。
　　他哈哈一笑，挥刀与众护卫缠斗起来，嘴里喊道：“华子，带你的病人先走。”
　　护卫见着他，惊道：“西灵帝君？怎么连你也……？”
　　华子也略显讶然，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一直在这儿么？”小娓仰天一笑，道，“快点带你的病人走啊。”
　　“好。”华子淡然一点头，人便退了出去。
　　小娓独自在厅内迎战，挥舞大刀阻拦护卫的前进。他且战且退，一直向遇见华子的山脉而去。

　　他甩脱了护卫后，果然在那儿见到一个颀长的身形，正是华子。只见华子搀扶一人，长身而立，好看的脸颊平平静静的。
　　很漂亮嘛。小娓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将自己都惊了一跳。
　　“谢谢。”华子诚挚道。
　　“哦，不用。”小娓笑道，“你救的人是我的结拜兄弟，倒是你干吗救他？”毕竟不是每个神仙，都会去救一个魔族王子的吧。
　　华子听到结拜兄弟时略显惊愕，随后微微一笑，道：“因为他是我的病人。”

　　“你忽悠我啊？”小娓半信半疑。
　　“医生保护病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不是么？”
　　小娓仍是不信，但事实由不得他不信。几天后，魔族王子恢复了神智，他见到小娓立刻笑着叫了一声，可看到华子纳闷道：“这位是？”
　　“是他救了你。”小娓代替华子解释，当然隐去了他东华帝君的身份。
　　“谢谢。”魔族王子道。
　　这下小娓没理由不相信华子的话了，他们真的不相识，他只是救了一个病人。

　　三人一起在林中逃亡数日，魔族王子的伤势渐渐痊愈。终有一日，他的伤已完全无碍了，不愿再拖累小娓与华子，告别了二人。
　　此刻，只剩下小娓与华子。
　　月光淡淡地洒在华子身上，看起来好像快要幻化成月光的一部分。
　　华子道：“我要去给天帝请罪，就此别过。”
　　“你犯了滔天大罪，现在去不是找死么？”小娓皱起眉头，担忧道。
　　“为人医者，救死扶伤。”华子浅笑，道，“又有什么大错呢？”

　　小娓觉得很难与华子的逻辑沟通，挠挠头，道：“你触怒了天帝，就是大罪了。”
　　“那么已是犯了大错，也就不怕回去请罪了。”华子不再多言，准备转身离去。
　　小娓追赶上他，扬起脑袋，笑道：“我跟你一块去。”
　　华子一怔，凝视小娓片刻，莞尔一笑，道：“你不必去。”
　　“我凭什么不去啊？我也犯了滔天大罪哦。”小娓理直气壮道。
　　“我会言明的，你事先不知，只是帮我退敌才会……”

　　华子尚未说完，小娓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华子讶然抬眼瞅他，只见小娓哈哈大笑，道：“看，我这个不是滔天大罪么？”
　　“你……”华子的脸色煞白，捂着半边脸，怔怔发呆。他真是被小娓的举动搅晕了，一时无法反应。
　　小娓嬉皮笑脸，学着小孩子扮个鬼脸，道：“现在我们去找天帝吧。”
　　华子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人活了几千年了，怎么还如此喜欢胡闹，就算他想要跟着自己去请罪，也不用如此方式吧。

　　华子向天庭而去，一路行走，不与小娓言语。忽然，他听到小娓在他耳畔，笑道：“怎么如此生气呢，如果我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肺腑的……”
　　什么肺腑？华子听得莫名其妙，心情更是无来由地不爽起来，连一向冰冷的脸上都带上了些许怒气。
　　而小娓依旧在笑，笑意从他的嘴角蔓延开来，整张脸都洋溢着喜悦。
　　华子看着这一张脸，竟觉得最近才认识小娓似的。其实他与小娓同为仙人，早已相识数千年。只是过去，小娓与其他仙人一样，在华子心中不过是符号，象征了清冷与职位的符号。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越发察觉小娓的与众不同。说不出不同之处，只是小娓在自己心中，和其他仙人不一样，更鲜活，也更亲近。
　　……

　　两人终是要接受惩罚的，他们伫立在天帝面前，神情难得的谦卑。两人自知罪无可恕，干脆有问必答，很快就交代了解救魔族王子的经过。
　　只听天帝道：“你们可知罪？”
　　华子点头称是，悄悄扭头瞥了小娓一眼。小娓一脸孩子气，冲他咧嘴一笑。
　　哎，还笑，真不知这时他有什么可以笑的。华子正在纳闷，听得小娓沉声道：“反正咱俩，有难同当了。”
　　华子暗笑他的口气，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天帝叹了一口气，威严道：“我也不责罚你们了，只要你们做一件事。”
　　什么事？听到不用忍受责罚，两人不由高兴地抬头，等着听命……

　　夜寂静。
　　小娓独自伫立窗前。他找到了下凡的北冥帝君，然而必须唤醒他，一起解决凡尘的纷争。
　　他在等待北冥帝君觉醒时，脑中总会浮现那么一个身影。
　　还记得他将自己救起，还记得一起对抗护卫，还记得两人一路的逃亡。
　　那人静静站着，静静提了把剑，静静地凝视面前一切。那个人总是安安静静的，与小娓截然相反的性子。
　　可惜找不到……

　　现在小娓带着的北冥帝君，还未觉醒，是个小小的少年，名叫周致。
　　周致平日见到的小娓总是嘻嘻哈哈，很是爽朗快活。只是不知怎地，一到无人处，小娓就会轻皱眉头，仿佛在怀念某人。

　　当时他们在江南，有人便提议一同去赏西子湖景。
　　小娓笑嘻嘻地戏谑周致是想去那儿看美貌姑娘了，答应了下来。
　　西湖边安静宁和，闲花照水，弱柳扶风。但小娓眼神有些怆恻，朋友因此也失了玩乐的兴致，顾了辆马车，准备两人折回。
　　途经西子河畔时，周致道：“咦，我朋友？”
　　“谁？”小娓问。
　　“一位故人。”周致嗫嚅道。
　　小娓哦了一声，就闭目养神起来。

　　那边，那边的人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没有躲过华子的眼睛。
　　“怎么了？”
　　“哦，没事，好像看到一个人。”那人道。
　　……

　　柔和的日光涂抹在窗台上，小娓轻轻抹去窗台的灰尘，大大的眼睛望着窗外发呆。
　　人生短暂，何况小娓迫不及待地想与华子见面，时日在他眼前一点点飞速流过，寿命将尽。回首惊觉，这一世，自己始终是活在记忆中的。但从未寻到那人过，这当真是天意吧。
　　终是一声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