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失的那一季》书香漫锦

1、寂寞空庭天已晚

　　我从来都是一个叛逆的孩子，以前是，现在是，将来还会是。
　　“碰！”我重重地关上了那扇门，关上了一屋子的唠叨。是的，我不喜欢听这些话，这些我根本不屑的论调。我就是我，我不喜欢用多么多么高的学位、文凭来包装自己，难道在夏影的后面跟着学士、硕士、博士，我就不是我自己了么？多么可笑。我只想做喜欢的事，因为我能把它们做到最好，直到名利双收。是的，我没有这么淡薄，我想要名利，只要我有能力，为什么我必须把它们看成粪土，只有吃不到葡萄的狐狸才会说葡萄是酸的。而我，自信，我能够吃到。
　　“影影，ｓ市体育馆有场音乐会，去么？”莞躍骑着他那辆传说中是凤凰牌的破旧小自行车，从后面追来。其实不用他开口，我就知道他来了，那辆什么都会叫，只有车铃不会叫的小破车实在是太有特色。
　　莞躍和我是从小玩到大的铁哥们。莞躍之所以叫“莞躍”是因为他爸爸姓莞妈妈姓躍，这样少见的姓摊上一个还尚可理解，两个都撞上那属奇迹，幽默的是他们还管自己的儿子叫“莞躍”，概率实在是等于火星撞地球。于是，可怜的莞躍从幼儿园开始到高中，每进一个班级，便被嘲弄一番。只是莞躍一点也没有“婉约”的影子，做事向来大大咧咧、咋咋呼呼，直让我感叹为什么他爸妈不姓豪放。深知他的苦楚，于是，高瞻远瞩的我在小学时期便大笔一挥给他改名“小放”。只是改名第一日，他便一脸委屈地跑来辩驳，怎么听着这么像“消防”。
　　“是秦于老师的钢琴独奏会呢？很难得的门票。影影，去吧！”莞躍横着他那辆破车拦在我面前，毕竟多破的两个轮子也比两条腿来的快。
　　“不去，我没心情。”我一口回绝，现在一肚子火，我怕我去真成一喷火龙，把整个体育馆给烧了。我想我现在必须找个地方静一静。
　　“影影，是你最崇拜的秦老师啊！”莞躍似乎怕我听不懂一般，又重复了一便。
　　“我现在不喜欢她了成不，不去！”
　　“你怎么了？好像今天不太对劲额！”莞躍迷惑地看着我，又望了望天色，虽是盛夏光景，但时值傍晚，暑气已不是很重，只有被灼烧的地皮，无尽地喷薄着余热，“今天也不是很热，不像是会中暑的样子。”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我一脚踹上他的车轮子，没想到果然是破轮子，尽经不起我那一脚，嘹亮地叫了个“啵”字，软绵绵地扁了下去。
　　这下倒是我不好意思起来，只是再不好意思也得死撑着：“好了，反正你的破车也寿终正寝了，我们赶不上那场音乐会了，我可以走了吧！”
　　说完，我扭头扬长而去。我承认，有时候我很任性，有时候甚至任性得令人发指。可我就是我，骄傲得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我自己。

　　９９、１００、１０１，到了，１０１级台阶。我喜欢这个数，没有理由。
　　我站在山之巅，塔之顶。在这个寸土寸金的时代，在市中心放这么一座不大不小的山，恐怕让那些房地产商们咬牙切齿。然而，人总是狡黠的，那些商人们很快便发现了商机，在半山腰建起了茶室，酒吧，露天舞厅……渐渐得这些变成了工作一天的人们放浪形骸的绝妙去处。反是这作高高在上的塔成了摆设。
　　极目远望，整个ｓ市都尽收眼底，黄昏时分，烟雾迷蒙，什么也看不清看不透。这个时刻的平静是难得。不像白日的喧嚣浸染，不像黑夜的灯红酒绿，只有那些疲惫的车子，载着同样疲惫的上班族，挪动着奔赴那个称之为家的方向。
　　这是ｓ市内众多塔之一，这个不大不小的市，却拥有许多许多塔，老人们常说，ｓ市是个平静的地方，不会有地震，不会有洪水，就是因为市内这大大小小的塔，他们镇着这一块风水宝地。
　　我向来不屑于老人们的迷信论调，独独觉得这个很有道理，大概也只是爱极了塔。不为别的，只为它太多的时候给予我所需要的静谧。
　　我点燃一支ESSE，悠悠的一点光线，成为渐渐暗下来的沉沉夜色中的唯一光源。我不爱抽烟，也没有烟瘾，但我却常常随身携带一盒烟，一支打火机。在我眼中，她们就如同口红之于女人一般——即使再素面朝天的女人也往往会拥有一支口红。

　　“楼下有禁止吸烟的牌子，你没有看到么？”身后突然传来声音。粗重的声调，应是个男人。
　　真是奇怪，这么多年，我来这座塔从没遇见过旁人。
　　“看到了，只是‘禁止吸烟’下似乎还写着‘公众场合’，这里虽是‘公’，却没有‘众’。并不符合它的规定，不是么？”我头也不回地强词夺理，倒不是为了耍酷，只是光线太黑，即使我回头也看不到来人的样子，我不喜欢做无用功罢了。
　　“哦？难得听到这般有意思的论调。”声音又起。
　　“那是你太孤陋寡闻！”我叹息，随手掐灭了烟，是时候该走了，再过一会儿，半山腰的歌舞升平就会饶得山顶不得安宁。我已偷得浮生半日闲，见好就该收了。
　　见我转身要走，那声音问道：“这就走了？”
　　“是，你自便吧！”
　　“我送你吧！一个女孩子，天黑下山也不安全吧！”
　　“不用了，你不送我，我会觉得更安全。”我笃定地边说边走，心里倒是有点慌乱了，毕竟这空无一人的山丘，要是遇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我一个小女子可真不知是怎么死的。像《知音》、《大侦探西门》之类的东西，我看得真不少。
　　那人也没有坚持，我掩饰着心底地不安，依旧是一步一步慢慢悠悠地走下了那１０１级台阶。我相信跑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虽说我的体育成绩足以自傲，可毕竟还没有好到能够跑得过健壮的男人。尽管如此，身后同样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早已让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脑袋里不停地乱窜些恐怖案件。我想我夏影好歹也是一有理想、有报复的大好青年，不至于背到今天就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山顶over吧！
　　山道两旁暗影沉沉，“嗖嗖”的风声不绝于耳，带来飘渺丝竹之声。此刻雾气早已消弭，幸而有月光落下来，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般恐怖。风吹影动，往日值得驻足的美景，今日看来格外阴森诡异。
　　果然是鬼由心生，我暗骂自己没用。心里又犯嘀咕，这后面的大鬼，总不是我心里跑出来的。不知不觉中早已加快了脚步，竟有些小跑起来。
　　不一会儿，便到了半山腰。这个时候这儿的露天舞厅最是热闹，早聚集了不少舞者合着曲子翩然起舞。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感谢那些扰人清幽的商人，有人的地方总是安全的。我回头张望，果然远远地看到一个黑影疾步走来，那家伙真是不知进退。到了这儿可是本姑娘的天下了，还想讨到便宜。我奸笑着冲进人丛，快速地筛选满脑子的整人鬼点，好吧，也让我来当回侠女，替天行道，惩恶扬善心如佛，管它妖魔鬼怪……打住打住，再想下去，我都快成孙猴子了。
　　我小心地注视着那个黑影，直到确信他也走进了人丛。我抓准时机，一弯腰蹲在了地上，一手捂住右脚的脚踝，另一手反手指着那人，扯着嗓子大叫：“救命啊！有色狼追我！救命啊！”一边还可怜巴巴，泪眼汪汪地瞅着众人。就差没痛哭流涕，哭爷爷告奶奶了。
　　谁说群众是冷漠的，谁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中国人民的劣根性？事实证明，鲁迅爷爷是错误的，毛老爷爷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乐于助人才是时代潮流，见义勇为那才是大众化的产物。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丛霎时如潮水般汹涌而上，将那采花大盗整个而围了个水泄不通。只留下那双灰溜溜的眼睛，一脸忏悔地看着本侠女。”
　　“然后呢？然后呢？”周一上学的路上，莞躍一脸兴奋地望着我。
　　“然后么，当然是本侠女抛了一个最电人的媚眼和一记最诱人飞吻，长衣翩翩，如仙女般优雅地转身离去。留下一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好汗群殴采花大盗。”
　　“真帅气！”莞躍那一脸兴奋早已转为一脸崇拜。
　　“米菲！”不理会缺根精极度好哄的小放同学。我老远就眼尖地瞧见了混迹于人丛中的米菲。别误会别误会，那可不是晨光文具的米菲系列里那只傻不拉叽的兔子。人家那可是标准的大美女。
　　米菲和我不同。
　　这个女孩子干净得像个婴儿。这是初次见面时跳进脑子里的一句话。她是高一时转进我们班的。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清晨她羞羞怯怯地站在讲台上说：“大家好，我是米菲。”说完这句，就满脸红霞，再不多说一句。米菲也确实是干干静静的好孩子，她学习好，品行好，样貌好。不到一个月便已经是我们全校公认的尖子生加校花。她总是穿着干干净净的校服走在校园里，保持着羞怯的笑容，和每一个认识的人礼貌而腼腆地打招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完美，几个月下来，竟没有交到一个朋友。这可急煞了年过半百的班主任。那个满头银丝的“灭绝师太”不觉又添华发。她不断地苦口婆心地告诫我们：“同学之间要和睦相处，要团结互助，要相亲相爱，要……”殊不知她不说还好，一说下面本就看“灭绝”不爽的“反峨眉派”，更是将米菲划进了“峨嵋派关门弟子”行列。于是乎，象牙塔里的米菲公主越发孤独寂寞。
　　也许是异性相吸，没想到我竟是米菲的第一个朋友。
　　那是那年冬天故事，话说还得谢谢我的死对头夏依依。虽说都姓夏，而且依影近音，可我们就是属于互看不爽的一类。那天中午，我们都在食堂打饭，米菲和夏依依的男朋友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没想到，那个妒妇走过米菲身旁时尽貌似不经意地将一大盆菜泼在了米菲身上。这就算了，她竟然还假惺惺地拿着纸巾将那些油腻一个劲地往衣服干净的地方擦。嘴上还不知好歹地说：“呀！米菲同学，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看到我拿着菜要躲开嘛！”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我也礼貌地走过去，同样不小心地将手中的一大碗菜汤泼在了夏依依身上，不同的是，我可没有这么好心，那碗汤一直从她的头发浇到了鞋子。我拼命地忍着笑说道：“呀！依依同学，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看到我端着这么一大碗汤要躲开嘛！”结果，我们目送着满身狼狈，脸色铁青的夏依依离开，相视而笑。这便是我们友谊的开端。
　　“夏影，快走啦！要迟到了。”米菲一把拉起我的手，我才反映过来，她早已走到了我的面前，“今天是夏依依值周，我们错过了早自修，一定会被告到班主任那里的。”
　　“啊！”我如梦初醒，本来旷早自修是我的家常便饭，大家都是一班同学嘛，多是睁只眼，闭只眼，糊弄过去就好了，只是夏依依值周那星期，我绝对可以拿最佳全勤奖。啊！我一定是昨天被气疯了，外加那男人搅和，害得我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天杀的！啊！啊！啊！
　　“快走！快走！”我拽起米菲撒丫子就跑，我可是去年运动会短跑冠军，怎么可以辱没了这一头衔。只听见莞躍在后面叫唤的声音越离越远。老大，不同班不相为谋，我可没时间管你死活了，自求多福吧！
　　“叮咚！”我拉着米菲拐过最后一个楼梯拐角……“叮咚！”继续冲刺……“叮咚”咬牙！我看到教室的大门了……“叮咚！”我从来没有如此祈祷一度厌恶的上课铃声能够多响几秒钟过……“叮……”就在我前脚踏进教室那一刻，铃声戛然而止。然后便看到门后那张放肆绽放的笑脸。“夏影，米菲同学，你们迟到了！”站在讲台上的夏依依一脸气定神闲地道。
　　我咬牙，该死的破铃，怎么只有“叮”，连“咚”字还没有敲清楚就断了，否则，我有绝对的把握把我的另一条腿和米菲搬进教室。
　　一节早自修就在我的长须短叹与哀怨中度过。
　　看到我的一蹶不振，米菲向我投来安慰的目光。
　　我咧嘴笑了笑，顺便考虑了一下偷偷把我的小型无线mp3耳机塞耳朵里的可能性。“灭绝”向来不怎么精通这些小玩意。这不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就是听“灭绝老尼”唠叨那么一个半个小时嘛！哈哈！没啥大不了。

　　“唉！唉！夏影，据可靠消息 ‘灭绝师太’住院了。”一下课同桌八卦如萍笑眯眯地告诉我。如萍姓郝，她说她妈琼瑶小说看多了，觉得如萍性子温婉，处事大度，实在是好，就起了这名。不过她可真对不起这名，整个遗传了她爸新闻工作者的优良基因，一张嘴堪称天下无敌，对于八卦，小道消息，那可真叫手到擒来。奇得是一说一个准，比美国那什么FBI情报局还牛。
　　“哈哈！天助我也！‘灭绝老尼’你此时不倒更待何时？”我大笑，末了又怀疑地看了看如萍，“那小老太上星期还连蹦带跳的，不要太健康，怎么说倒就倒了？如萍，你不是糊弄我吧！”
　　“嘿，你这叫什么话啊！我郝如萍那情报工作可是方圆百里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正可谓是芳名远播，香飘万里，那可是驰名商标，那可是……”
　　“得得，您老不用再说明了，小生这就全仰仗您了。”我煞有其事地朝她一拜，顺便递上水杯：“这不知下一任掌门周芷若小姐是何方圣神？”
　　“呵呵……早这样不就得了。”如萍拿起杯子喝了口继续说，“话说周芷若是疑似私生女，我们这儿来的这位可是正牌公子，‘灭绝师太’宝贝着呢，传说今年还在K大念研究生，品学兼优已被K大确定留任了。这不现在实习期间，‘灭绝’倒了，学校找不着人来顶这准高三的缺，就把这位身怀绝技的公子给请来了。”
　　“身怀绝技？”
　　“不知道了吧！别看‘灭绝’那样子，这位公子学的可是乐器，还是很有格调的钢琴。”如萍神秘兮兮得挥了挥手指。
　　“……”
　　“哎，你发什么呆啊！”如萍锤了我一拳。
　　“啊！是啊！是啊！”我赶紧拉回心神，“这基因突变也太大了吧！”
　　“就是……”
　　就在我和如萍喋喋不休的时候。一个年轻男子走上了讲台。“大家好，我是新来的代理班主任，我姓李。”他随手便抄起一支粉笔，“刷刷刷”地在黑板上写了一个龙飞凤舞的“李”字。
　　而下面的人早已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当然不是因为换了班主任，而是因为那一个铮亮的光头。这都什么世道啊！走了个峨眉师太，来了个“少林方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