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泪》梦笔锦书

139、第一百三十九章 百年爱歌

　　绿婵也是感慨，果然和先生在一起久了，这位兰姑娘也聪明了起来，带着女孩子们，再带上乐器，就是被人发现，也有了遮掩的借口了。因此马上应了一声，走出房去。
　　这里兰鹃坐到了妆台面前，揭开镜帕，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却是唏嘘。也许是戏演多了，总觉得自己对感情有一种不切实际的追求，希望得到那种生死不渝的爱情。可是，当这样的爱情来临时，却是如此地让人恐慌而难以接受。现在，她不要生死不渝，她不要她的爱情用死亡来证明。
　　她只希望和那个人在一起，每天烧饭洗衣、耕田织布。闲了时就斗斗嘴、赌赌气，然后生儿育女，忙得脚不沾地。等忙完了，他们也老了，儿女们都离开了，她就可以和他一起，看那夕阳染红晚霞，慢慢地细数以往的岁月。
　　泪水顺着兰鹃的脸庞流下，她扶着镜子，一遍遍地说道：“智轩，给我这个机会，给我！你是我寻觅了五百年的爱人，我们不能就这样擦肩而过的，我们还要一起走过许多的日子！”
　　蓝妍她们过来了，顺便带了一个消息来，原来是正月里快到了，宫里正准备朝贺的仪式。皇帝不想去参加，但是朝臣们认为不妥，这两天奏折不断，所以皇上才烦恼的。
　　“主要是皇上不肯承认自己病重，经不得劳累！”绿婵悄悄跟兰鹃解释道。
　　“这又是为什么啊？”兰鹃却不明白了，难道当了皇帝连病也不许生了？好象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因为皇上若是说自己病得连朝贺也去不了了，那朝臣劝皇上立储的折子就会象潮水一样来了！”绿婵平静地笑着说道，“现在选定的储位人选，都是太后娘娘暗中操纵的，朝臣们并无人知晓，而皇上还是一心希望自己能够诞下龙嗣。”
　　找一个喜欢的人结婚，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愿望，如今却成了正德皇帝的死结。他的皇后是张太后挑选的，历史上说她端庄淑雅，娴静知礼，但是兰鹃明白，一个内宫中的女人，要得到史官这样的评价，她定然是一个极无情趣的人。
　　因为就算象兰鹃这样偶尔跟夏智轩撒个娇，发发嗲，在史官们的笔下，那也是妖媚惑主的表现，更别提她的吃醋嫉妒了。
　　而十年前，皇帝最为宠信的太监刘瑾，为了保持自己的地位，早就让这个皇帝失去了生育的功能，以至于皇帝病急乱投医，将一个孕妇接进宫来，引起朝臣抗争，在史书上留下了最不可思议的一笔。
　　然而更为奇怪的是张太后对待自己这个唯一儿子的态度，滤过以前种种不说，但说现在，皇帝病重，住在豹房，身边并无妃嫔。此刻的太后不想着怎么保证儿子的安全，却先积极选立储君，以保障自己宫中第一人的地位，她几乎可以确定的是，正德皇帝确实不是张太后所生，没有一个母亲能够做得这般冷酷。
　　只是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一出生就成了别人巩固地位的工具，而离开了亲生母亲，只是因为他是皇帝，他的婚事，必须符合帝皇的规矩，因为他是皇帝，他连拥有后代的资格，也被人暗算剥夺。这个明朝唯一的嫡长子的皇帝，他的命，真的很好吗？
　　还有，这个时时刻刻只想着自己的张太后，她可知道，如今她费尽心机挑选来得皇储，竟然是自己的掘墓人呢？兰鹃心里感慨不已，嘉靖皇帝忘恩负义，可真是做得够绝，他不仅在内宫中打压张太后的气焰，提高自己母亲蒋太后的地位。还在张太后死后，将张家按上了一个谋反的罪名，来了个彻底毁灭。
　　兰鹃突然有一种想纵声大笑的感觉，可是，想到梅素馨，想到夏智轩，她却只觉得一阵心酸。因此默默地转了身，和众人一起朝房后的花园子走去。
　　太液池上已经结了冰，拂过冰面的寒风吹在脸上，带着阴冷和尖锐，仿佛细细的鞭子抽过，刮得脸上生疼的。
　　见兰鹃裹了裹披风，蓝妍便说道：“还不如回院子里去呢！我们住的那院里，居然有梅花开了，映着日光，真是娇美。等我们在去房里把水仙都搬出来晒太阳，然后大家一起坐着吹箫唱戏，岂不是好？何苦要来这里吹冷风！”说着，搀着兰鹃的手，撒娇道，“我还要听姐姐的琵琶，听说姐姐只用琵琶伴奏唱戏呢，我也要听！”
　　兰鹃笑了，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佯嗔道：“就没有比你更烦人的了！依了你了，回去吧！”早有女孩儿抢先一步走了，因此等兰鹃她们走回庭院时，就见一切都如蓝妍所说，水仙正静静地在阳光下一展娇柔，而芬芳的香气在日光暖暖的照拂下，似乎更加浓郁了呢。
　　见这般情景，兰鹃便也不客气了，就在铺了厚厚的绒垫的圈椅上坐了。蓝妍调皮地递上琵琶，兰鹃含笑接了，命令道：“妍儿先唱一个来！”说话间，指尖拨过琴弦，《盘夫索夫•官人你好比天上月》的旋律就从指尖流出。尽管蓝妍不知道兰鹃为什么选的不是她最拿手的《梁祝》唱段，不过也没有多想，就唱了起来：
　　“官人你好比天上月，为妻可比月旁星
　　那月若亮来我星也明，月若暗来星也昏
　　官人若有千斤担，为妻分挑五百斤
　　问君你有何疑难的事，快把真情说我听！”
　　曲调婉转柔情，情意绵绵之中，又带着明朗活泼，生生勾画出一个聪明多情的官宦千金的形象。听得众人都点头赞叹，蓝妍正要得意地笑着要问兰鹃时，却见兰鹃点头笑道：“妍儿唱得真好，想来以后做得一定会更好，倒是该要紧着给妍儿找小女婿了！”
　　说得众人一愣神，随即就都笑了起来。蓝妍这才想到兰鹃是借戏来取笑她呢，哪里肯依，缠住了便不肯放，非要她也唱一个来陪罪。白嫱便取了箫来笑道：“兰姑娘唱一个当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不要唱生角才好，不然又和我们妍儿配上了可怎么好？”
　　说得蓝妍满脸通红，放开了兰鹃就去打她，一面就骂：“你如今就拿我当笑话吧！我就是不嫁人了，一辈子看着你不要害相思病！”
　　白嫱把箫往翠婉手里一塞，转身就逃，翠婉笑了笑，将箫放在唇边，悠悠地吹了起来。兰鹃便一把拉住了蓝妍，笑道：“妍儿别走，她们这样说，咱们偏就不理她们，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来来来，姐姐和你唱一个‘爱歌’，来气气她们可好？”
　　蓝妍先是脸一红，随即笑道：“好啊！但是我要唱梦龙，姐姐唱春香！”
　　兰鹃笑道：“嗯！都依妍儿就是了！”说话间，翠婉的箫声已经自然地转了过来。
　　《春香传•爱歌》的曲调比较活泼，用箫音来配并不是很合适，因此翠婉的箫声只在唱段的间歇中出现。绕是这样，欢快的唱腔依然将众人的心绪，带往了五月的端阳，在那阳光明媚的田间溪边，那一对相亲相爱的恋人，正互述着心曲：
　　（白）百年之后，你我两人都变做……
　　（唱）我变那长安钟楼万寿钟，你变槌儿来打钟啊！
　　（女）打一更，当当叮，打二更叮叮咚
　　（男）人家只当是打更钟，谁知道你我钟楼两相逢
　　自己打钟自己听，自己打钟自己懂。春香当当叮，梦龙叮叮咚
　　是一口春香梦龙，梦龙春香恩情钟
　　我再变天上银河水，你变地上江和海。就是那千年旱灾也晒不干，海水源源自天来
　　海水哪有鸟儿好，我要变双宿双飞鸳鸯鸟。飞过青山绿水间，飞上高空到九云霄
　　但愿天下有情人，都变同命鸳鸯鸟。其中一对你和我，自由自在乐逍遥
　　但愿百年如今宵，但愿百年人不老。我要把明月捆绑在天空照，莫使明月下山腰
　　从此后，月不暗、人不老，百年一日如今宵。
　　唱腔明快，箫声悠扬，伴着日光下，那水仙幽然浮动的香气，梅花尽情绽放的娇艳，一时间，这院中便如仙境的一般，让人都沉醉在其中，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