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烟》尛茉

4、涌流

　　夜色笼罩着纸延居，无数寂寥。月光显得格外朦胧，阴沉的气息无限蔓延开来。
　　康熙脸上的怒气还未消散。许久，他紧锁的眉头终于稍有些舒展。他一直都没有叫我起来，眼睛直直的盯着我问：“朕听说你失忆了，可是真的？”
　　“回皇上，是。”看他的样子像是如释重负。
　　“都起来吧。”他笑了笑转身向屋里走去。
　　“皇上。”我换了个方向，没有理会他的恩典。“臣妾有事请皇上成全。”
　　“有什么事不能起身进屋说！”他看起来有些不耐烦。我仍然一动未动。
　　他看了看左右，神情严肃的说：“都下去吧。”于是，左右被屏退。
　　“想说什么就说吧。”他故意躲闪着不看我，望着月阙。也许他早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也许他不想我说给他听。总之，我既盘算了这么些日子，就不能轻易作罢。
　　“臣妾请求皇上将十三阿哥和十三公主还给臣妾！”硬着头皮还是说了。
　　“哼”一声闷哼。“朕早就料到你会和朕说这个。”
　　“既然皇上早就料到了，那就请皇上成全。”我丝毫也不让步。
　　“成全？是朕想成全就能成全的？这是祖宗的规矩！”他看着我的眼神夹杂着寂寞，无奈，爱怜和愤怒。难道，我又错解了历史？或是，我根本就还没完全了解情况？
　　“你这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依朕看，你什么都没忘！”一个祖宗规矩压得我无话可说。但我却还是不想认输的说道：“皇上，臣妾是失忆了，但就算什么都忘记了，也不会忘记靠近自己孩子时的那种感觉！！”
　　“你，你还是释然不了啊！”空感叹。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我瘫坐在地下，此时的我与德嫔又有什么区别。不知道这次的大胆会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又或是，让康熙更加的讨厌我了。我只知道，当真正成为母亲的时候，才发现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夺走自己的孩子。终究，德嫔不能释然的我也不能释然。德嫔恨皇贵妃，那我呢，恨德嫔?恨贵妃?恨康熙?还是，恨泠愫？
　　梓湉一直郁闷着为什么我和康熙昨天又是不欢而散。她可能担心着我是不是又说了些什么拂逆了康熙的话。估计她看到了我冷峻的表情，于是一次次的欲言又止。
　　“有什么就说吧，我看你要是不说你今晚是睡不着了。”我调侃着她。她站在那，咬咬嘴唇不答话。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像你说的，德嫔抱了胤祥是为了帮我。但是，有些事情也不完全是那么简单。在这宫里，又有几个人是真心相待的。”确实，我也不知道德嫔对我到底怎么样，她的关心的确让我感动，可她对胤祥的坚决又使我云里雾里的。
　　梓湉会意了我的话，垂下眼帘重重的点点头，毕竟她在这宫里的时间比我长，自然比我明白这儿个中的是故。不知道这次的举动会带来什么样子的影响，相信，这事儿也绝对不会瞒过皇贵妃。本来她就看我不顺眼，这次，估计更是雪上加霜。
　　“梓湉，我想去花园走走，这么些天儿了，我都没吃过永和宫。”
　　“恩，看您的气色一直不大好，也是该出去转悠转悠了。”“呵呵，省得在屋子里憋坏了呢。”
　　终于踏出了永和宫，来到外面的小花园儿坐坐。别看现在是秋天，这花园儿里却还是红红绿绿，草盛花艳的。完全是一派春机。坐在小池边儿，池子里的水清澈可见，游鱼细石，直视无碍。垂下的枯柳也丝丝缕缕的，映在水中的模样宛若春絮。似若爱上了这儿的精致，不禁看的出神。倏地，水面映出一个人影儿，仔细瞧着，原来是德嫔。我忙起来要给她请安，她却一把拽住我：“我们姐妹之间没有人用不着这。”说着，拉着我一起坐了下来。
　　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呢，她突然的开了口：“泠儿，上次胤祥生辰的那个事情，我….”
　　“呵呵。”我莞尔一笑。“都过去了，我知道姐姐是关心胤祥嘛。也没什么。”不禁有些凄凉。
　　“对了，那个小肚兜儿，祥儿穿着正合适呢，还是妹妹的手工好啊。”让她说得我顿时红了脸，那个肚兜儿是我求着梓湉做得，哪是我做的？呵呵。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远处有声音传来。
　　“禛儿，你慢着点儿，小心摔着呀。”就见德嫔猛地一回头，恨恨的看着远方，不久，声音越来越近。我想，她是在犹豫到底想不想见胤禛吧，又或者是，见了胤禛该怎么样。眼看着皇贵妃越走越近，我心里也着害怕，估计，这次，我是真的没有好果子吃了。
　　终于，还是照着面儿了。感觉德嫔浑身僵硬，死死的看着胤禛。我推了推她才反应过来。
　　“臣妾给皇贵妃请安。”我和她齐说。德嫔虽说着，眼睛却仍然不放过的盯着胤禛。
　　“起来吧。”皇贵妃轻描淡写的说道。胤禛感觉到德嫔一直盯着自己看，然后被拽了拽皇贵妃的袖子，才到我们面前恭敬的说道：“德嫔娘娘吉祥，敏贵人吉祥。”
　　“禛儿~”德嫔不禁脱口而出。胤禛拱了拱手就退回到皇贵妃身边，完全没有理会德嫔温柔的声音。皇贵妃半掩着他，怕是有个什么意外胤禛就会离开他身边。
　　德嫔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后慢慢的走上前去，我以为她要做什么事情，刚想拦着，却听着她及其郑重的对皇贵妃说：“臣妾刚才在皇贵妃面前失态，请皇贵妃恕罪。”
　　皇贵妃淡淡一句：“罢了。”随即感觉一股兴师问罪的味道蔓延。不寒而栗。
　　“德嫔，你先回宫吧。本宫有事要和敏贵人说说。”诶，该来的还是来了。德嫔以为皇贵妃会将胤禛留在这，先去找我说话。黯淡的眼神一下子有了神。谁知，皇贵妃的下句话让德嫔福了福身，匆忙走了。
　　她对身边的女官说：“去，把四阿哥带回宫，我等等就回去。”
　　感觉到有不好的预感。木木的站在那里不动。皇贵妃走到了我身边。淡淡的说：“上次和你说的话我看是没什么用啊？”虽然语句淡然却夹杂着不满。
　　“不，不是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吞吞吐吐的说了这几个字。
　　“不是吗？？”面对她的重重的问题。我决定，赌一把。因为，看着她还算善良。不然，我也只是死路一条。得罪了未来的皇后，天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我强压下心里的不安。面对康熙的时候从他的眼睛中能看出他对泠愫有情，所以也不会太过追究。可是面前这位就不一定了。但还是要试一试，不然就完全没有翻身的希望了。
　　“皇贵妃娘娘，刚才看着您看四阿哥的眼神儿不也是宠溺吗？臣妾听说，娘娘的小格格殁了，臣妾知道不应再在娘娘面前提起这伤心事。可是臣妾请您想想，您当初失去小格格时是怎样的感情，我想，娘娘就一定能体会臣妾的坚决了。娘娘您身居上位，说句不敬的话，现在虽没皇后的名分却已是后宫之主了。娘娘可以将阿哥留在身边，可是像臣妾身份低微，也知没有资格抚育皇子，可请娘娘想想，要是从母亲的角度，臣妾这么做又有什么错？娘娘之所以护着四阿哥，不也是这个理吗？”
　　一气说了一通。皇贵妃先是楞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我会这样和她说话，而且会触及这么敏感的问题吧。“哼，你这是为自己开脱呢，还是变着法儿的替德嫔诉不快！”她的声音越来越冷。
　　“娘娘，臣妾并不是想为自己开脱，也不是想替德嫔诉不快。恕臣妾说句，臣妾知道娘娘有多么爱惜四阿哥，从娘娘您的言谈也是三句话不忘四阿哥。是因为四阿哥是您的儿子。臣妾也是如此。虽说胤祥现在还小，可又要臣妾怎么放得下自己的孩子？”
　　我与她针锋相对，果然，她比康熙更了解这后宫的情况。虽然我没有说她抢了德嫔的儿子这层意思。但想想我的这番话，只要稍稍往深处想想，就会变味道。皇贵妃当然也不是笨人，她投来些许欣赏的目光，也许是欣赏我的果敢吧。德嫔这么多年也不过是忍气吞声。
　　“在这宫里的事情可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总是这么贸然行事你一定会吃亏的。有些事还是想开了好，毕竟，这是祖宗的规矩，也不是谁说行就行的。一次两次会让你与众不同脱颖而出，可次数多了恐怕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是不想要命了。落井下石的人比比皆是。你还是好自为之吧。小心因为自己的言行不谨落下把柄。到时候，可是没有人能救得了你。”说完，她看了看我，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无奈，转身回了宫。
　　秋风萧瑟，头一次这样细看她。却只是个背影。难怪会是皇贵妃，言谈举止流露出的显贵不是任何人都学得来的。刚才的那番话，虽然多少有些埋怨。但更多的是她在教我如何自处。心中不禁顿生感激。转过来想一想，倒是德嫔小气了。呵呵。真是弄人啊。
　　出来了很久了，坐坐就想要回去了。梓湉茫茫张张的站在院门口焦急的左踱右踱，左顾右盼的。我一进院门就看到这样的景象。看到我回来，她也顿时松了一口气。我调侃着她：“哟，呵呵。梓湉，你这是等我呢？不知道的这看着还以为你等情郎呢。”
　　她脸一红：“主子，德嫔娘娘来了，在屋里等您好久了，您怎么才回来。我说去找找您，德嫔娘娘说不用。说她等您，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我思想一顿。德嫔来了？呵。她是怕我对皇贵妃说出那天胤祥生辰她说得话吗？能看的出来，她有意无意的防着我。可能从我失忆以后对她的冷淡，她才会觉得泠愫有“叛变”的可能吧。大概就是不放心，来“审查审查”。
　　一进里屋，就看着德嫔一脸阴沉的坐在那。闷闷的。见是我进来，立刻换上了万里无云的笑容。“泠儿回来了啊。”
　　“恩。是啊。”我也以笑相对。我自然是知道她的来意，但也不能戳破这层窗户纸。她试探性的问了问：“泠儿，皇贵妃不是还在为上次的事情恼你吧？”
　　“哦，皇贵妃告诉我以后做是不可莽莽撞撞，说是，这次看在我生病可能病糊涂了的份上先且作罢，下次如若再犯，就定不饶我。”我一脸恐慌和怯懦。
　　“哦？这样啊！”她若有所思的念叨着。许是看着我的被吓的样子，她大概百分之七八十的接收了我的话。估计她还不知道那晚我顶撞康熙的事情。
　　“柠雨姐姐。”我轻唤了唤她。她晃过神儿。
　　“看着也快是晚膳时间了吧，反正这纸延居离姐姐的正殿也不远，不如赏妹妹个脸，今儿在这用完膳再回去吧。”
　　她看看我笑了笑：“瞧泠儿你这话儿怎么说的，既是妹妹留着姐姐吃饭，姐姐又怎有不应之理。”
　　“呵呵，梓湉，去备些膳食。”梓湉应声出门。周围的气氛终是有所缓和。
　　“泠儿，从你病好这是第一次出这永和宫的大门吧。呵呵”“是啊是啊，不瞒姐姐，泠儿都快闷死了。”我顺着她的话应着。
　　“你还记不记得？御花园湖边的那株樱树？”我见我一脸茫然的摇摇头，嘴角微动的继续说着。我也饶有兴趣的听着。
　　“原来啊，你是最喜欢这株樱树的，每每一到春天，樱花一开，你便早早地来到这呆呆的看着这樱树半天都不动，日日如此。后来，皇上下了朝来你这儿也总是找不到你。他心疼你，说是要把那株树移到纸延居，这样你就不用跑到御花园那么远去看了。你呀却执拗的不让，说若是将它移了来就改变了它的生活环境，而且，还说什么纸延居也不适合种树之类的。搞得皇上拿你没办法。从那之后，只要纸延居一不见你人影儿，我们大家就都知道你在哪。到那一找就准儿能找到你。呵呵。”听着还有些意思，原来泠愫也是那么执拗，怪不得对康熙说那番话的时候康熙眼里完全没有惊讶，原来他竟是如此的了解泠愫！真没想到。
　　其实我一直也没想到德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到底是把泠愫当工具还是妹妹？费解。总之，我对历史上的她的印象可不太好。但人家毕竟是以后的皇太后，可是得罪不得。但据估计，我活不到那个时候。
　　德嫔放下碗筷坐了一会儿，便急着要回去了。我也不好硬留着。再说，我留她干什么。
　　“姐姐以后若是有空就常来妹妹这坐坐。”我笑说。
　　“呵呵，泠儿倒是有空去我那儿也好顺便看看胤祥啊。”她一笑如我。
　　“梓湉，送德主子。”就这样送走了德嫔。这一天可是把我累的够呛。不只是身累，心更累。说话处处都得注意着，就像皇贵妃说的，省得落下把柄。要是再遇着宜妃娘娘那样的主儿，估计，息事宁人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她不一个石头砸死我我就感激涕零了。
　　这不过才康熙27年，还属于是安安稳稳快快乐乐的生活。阿哥们还小，等再过些年，阿哥们大了，那九龙夺嫡的场面就是不可避免的了。想想脱颖而出的四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成王败寇，王自是皇帝，是最终的赢家。想起他们的下场就不寒而栗。今天看见的胤禛也完全看不出会是几年以后那种冷面，甚至，有些害羞。八阿哥一党的结局更是令人惋惜。若是没有记错，胤禛与胤祯这对儿亲兄弟也为了皇位而翻脸。总之记得后来胤祯被罚为康熙守灵，正是因为他是胤禛的亲弟弟才幸免遇难吧。我不知道在几年之后这些孩子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康熙既然埋下了这夺嫡的种子，它就一定会长大的。
　　来到这里也快一年了。现在是秋末，再有几天就要入冬了。我还从来没看过紫禁城的冬天是什么样子的呢。只在电视上看过皑皑白雪覆盖琉璃瓦的美景，却从未亲眼看过。在现在，我住在北方，雪对我来说自然不是稀奇的。但着实急切的想见紫禁城中的雪，是否也像人一样的被束缚呢？德嫔今天说的那株樱树也应该很美吧。等着春天，我也要去看看，这令泠愫神往的樱花到底有什么曼妙！
　　门外有人敲门：“主子，您睡了吗？”梓湉轻唤着。“还没呢，进来吧。”
　　“怎么了，有事啊？”我问她。
　　“恩，刚送德主子出去的时候，遇着景仁宫的巧心，说后儿个宜主子邀了大家伙儿一块儿去探望皇太后。说自从太皇太后薨了之后，皇太后的心情就一直不见好，所以让大家伙儿去陪着说说话。又说，本来是皇上的旨意，只是由她暂代为传达就是了。”
　　“恩，我知道了，你也回去早些睡。”
　　还是宜妃聪明，这样既长了面子，也不会让人感觉她凌驾于皇贵妃之上。我就说她哪来的那么大面子呢。呵呵。皇太后，应该是顺治皇帝的孝惠皇后。康熙的生母早在康熙十岁之时就已去世。看着书上记载康熙甚是孝敬这位额娘，由此看来，也还不假。这见得人物是越来越大，资历也是越来越深。不过我还是挺打杵和宜妃说话的。真不知道，泠愫怎么招惹她了竟处处落井下石。
　　月色入户，透着窗缝投入。斜斜地映在桌子上，似一道银河，浑然天成。此情此景，在现代的高楼大厦里绝对是见不到了。也只有这古色古香，曼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