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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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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二月初八,是黎睿在青云山上待满十三年的日子,也是她出师下山的日子。
昨日晚饭后,师傅交给她一包碎银,一份地图,说道:“睿儿,你父亲前些日子来信提及你出师回家之事,为师就不留你了。你天资聪颖,这十三年来扎实苦练,学艺已成。虽年纪尚轻江湖经验不足,但只须谨言慎行,明哲保身,想必无人能为难到你。明日你便下山吧。”
师父之言犹在耳旁,黎睿已行走了大半日,心中仍是依依不舍,几欲转身跑回师父身边说我不想回家。但她心中也明白师父不会让自己遂愿,他最后说的那句话让她彻底死心:“以后不用再上山了,为师要携友云游四海。以后天各一方,各安其命,一切随缘吧。”
今日清早,黎睿本想向师父辞行,却遍寻未果,只得满腹愁思独自下山。昨日只道自己要下山回家,今日却连师父的面都没见着,也不知何日能再见。十三年前,自己被父亲带到青云山,从此再无音讯。今日师父丢下几句话就走了,自己不得不回到那阔别多年的父亲身边。
父亲对她而言已相当陌生,记忆中唯一的画面还是那年前往青云山途中。一辆摇晃的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的马车,一个脸色灰白的不苟言笑的她称为爹的男子。她坐在他旁边,不敢闹,不敢哭,也不敢说累,只透过车帘默默看着外边的世界。一会儿是树木,一会儿是人,时而经过喧闹的市集或城镇,时而路过静谧的山谷村落……再睁开眼时已在青云山了,眉清目朗的宛如世外仙人的师父,就成了那日之后的依靠和唯一亲人般的存在。如果可以选择,果然还是宁愿待在师父身边的吧。黎睿自嘲地想,十几年都不闻不问的女儿,今日怎么突然记起来了,那个她称为爹的人,如今又变成啥样了呢。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就跟这时的天色一样,阴霾,抑郁,完全看不到丝毫转晴的迹象。
再走几步,就到山下的青石亭了,此时雨点已开始落下,打在脸上凉意袭人。黎睿进入亭子坐下,静静等待雨停。
等待的过程中,黎睿望着远处被濛濛春雨渲染着的影影绰绰的群山发呆,心无杂念。师父曾说,自己习武资质上乘,胜在天生一副心无旁骛的天性,不急不躁,情绪不易为外界外物所影响,故练起内功比旁人快的多。根基扎实,无论是掌法拳法还是刀法剑法,都能触类旁通,应用自如。但正因为一切随意心无所求,所以虽然初时进展一日千里,但达到了一流高手的程度,反而不易突破瓶颈境界。此外由于江湖经验浅薄,就算遇到三流之辈,明招易挡暗箭难防,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因此,此次下山,按照师父的说法,带了一对匕首作为随身武器藏在靴中。银子分成了好几份,分别放在了不同地方,自从小时候下山购物时银子被盗过两次后,黎睿就养成了银子分开放,随时警惕身外物的习惯。
一个时辰后,雨仍没有消停的迹象,气温也伴着寒风骤然降低了。远远地,一人一马疾驰而来,在青石亭前停住。马上的蓝衫女子全身湿透,脸色苍白,看了黎睿一眼,径直走到亭子最里面,靠着柱子坐下,闭眼养神,对头发衣服上往下淌的水珠视若无睹。黎睿看向她,只觉一树寒梅凛冰霜的感觉扑面袭来,周围的绿山细雨都似乎黯淡了颜色,这真是她此生见过的最美最冷的女子。
黎睿移开眼,但那女子的身影和面孔却似印在了心中般,牢牢地占据着她的脑海。那女子脸庞微湿,犹如清泉水滑洗凝脂;柳眉微颦,微露纤弱楚楚之态;眼神空灵漠然,犹如置身遥远深涧处的空谷幽兰;淡红的嘴唇形态完美,宛若青云山上初开的梅花,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梅林中练武,仍由花瓣纷纷地飘到身上,洒在地上,暗香萦绕良久不绝。
风阵阵吹过,黎睿又向那女子看去。却见她恍若睡着,仍由寒风勾画着曲线毕现的身体,纤长的手柔弱无骨,随意地搭在修长曼妙的腿上,姿态优雅,气质美如兰。良久,黎睿回过神来,心中感叹,自己要如何修炼,才能达到她那样的气质啊。如果自己能与这样一个美丽女子成为好友,相伴而行,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黎睿开始心生向往。可惜那女子丝毫没有与自己搭讪的苗头,自己又不好冒昧地与她说话,黎睿只得失望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雨终于停了,黎睿离开了青石亭,打算在天黑之前赶到青云镇。
走了一刻钟,却还没见到那女子驰马赶上来,黎睿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莫非那女子不是去镇上而是要上青云山?可是青云山山路难走,这种时刻上山也不大可能。想到那女子可能湿着衣裳睡着了,黎睿终究还是不放心地折返回去。
“这位姑娘,雨停了,该上路啦!”站在一动不动的女子身旁,黎睿开始叫唤,可是那女子只是皱了皱眉继续睡,脸上隐隐显出一丝病态的红晕。
碰了碰那女子额头,果然发烧了。在拍了她肩膀一下后,女子睁开了眼,不解地看向一脸关切的黎睿。
“在下黎睿,刚从青云山下来,不知姑娘如何称呼?”黎睿有些尴尬,煞有介事地做了自我介绍。
女子淡淡地看着黎睿,不发一言,似乎在打量对方。
“你是要去青云镇吧?”感受到女子的目光,黎睿脸上有些发热,“现在天色不早了,你还是早些上路吧。而且,穿着湿衣服睡觉容易生病的。”
“我知道了。”蓝衫女子看着黎睿,眼睛里有了三分柔和,站起身,拿起包袱,经过她身边时说道,“谢谢你,我姓凌。”
话传到黎睿耳中时,那女子才走出两步,却身形一晃似要跌倒,黎睿忙伸手去扶,女子正好晕倒在黎睿手中,失去了意识。
扶着她轻盈纤弱的身躯,黎睿手足无措,终归不忍再将她叫醒,拉过那匹枣红色的马,二人共乘,向青云镇疾驰而去。
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青云镇上的兴隆客栈,熟门熟路的黎睿把她安置下来后,便亲自奔赴济人堂,请来了镇上最有名的庞大夫。
“庞大夫,她没事吧?”
“黎姑娘请放心,病情无甚大碍,不过是外感风寒,吃两服药即可。”庞大夫稍作思虑,又补充道,“不过,依脉象看,她体质性寒,气血偏虚,恐怕是先天之象,不是短期能调理好的。”
送走大夫,关上门一回头,却见女子坐在桌前看着她。心里一喜:“凌姑娘你醒啦,好点了没?”
“大夫给我把脉时就醒了。”女子嘴角微扬,把桌上的药方递给她,“你是要去买药么?”
“是啊。”见她精神似乎不错,黎蕊放心了好多,“我出去啦,一会儿晚饭会有人送过来。”
“知道了。”女子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来放到鼻端闻了一下,重新放回桌上,“对了,我姓凌,单名一个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