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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 ...


  •   张妈大手一挥,“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之这钱我不能给你。”
      “妈,您以前很疼然哥的,您真的忍心看他读不了大学,一辈子困死在这个村子里吗?妈,您不是说然哥也是您的儿子吗?”
      张妈心疼地闭上双眼,“研研,不是妈狠心,妈要是有多余的钱,妈就是饿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然子困在这庄稼地。妈看得出那孩子是块好苗子,是不应该留在这山里穷一辈子。可是研研,妈也没办法。你爸死得早,你哥给人家当上门女婿才能娶到媳妇。妈得的这一点钱,一直存着存着,眼巴巴等着有一天给你娶个媳妇,妈也好在闭眼前能抱抱孙子。研研,妈就这一点心愿,妈这么做实在是没办法啊!”
      言研双眼一闭,跪在地上。“妈,然哥读不上大学,我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娶媳妇。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被毁掉。妈,我求您,求您,把钱给我吧!我会加倍还给您的,然哥,然哥也会还您,妈,等然哥大学出来,找到好的工作。妈,他说他会养您一辈子,他就是您儿子,妈,求您了。”
      “不行,说什么也不行。我再疼他,也始终不是我身上掉的肉。我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打一辈子光棍让他去读什么狗屁的大学。您不用求我,我不会给你的。”
      “妈,”言研猛地磕了个响头,“儿子求您。”
      “咚……”头磕在水泥地上发出的沉闷声一次次响在穷家小院,响在张妈如刀割的心上。
      妖艳的红花一朵朵开在灰色的水泥地上,叩响一个希望,让那希望狠狠划向母亲的心脏。
      然哥,然哥,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让然哥上得了大学。
      蔚蓝晴空下的田野固然美丽,却守不住他们的长久。终有一天,他要和然哥一起离开这里,带着他们不被世人所容的爱,走向幸福。

      7.
      “然哥。”推开斐家院门,言研看见站在院中正劈着柴的斐然。
      “你来了。”斐然停下手里的活,招呼着他坐在石凳上,倒一碗水,咕嘟喝上一大口。瞥一眼一脸笑容的言研,“你头怎么了?”
      “啊?”言研摸摸抹了红药水的额头,嘿嘿笑起来,“没什么,刚才磕了一跤。”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斐然笑着伸出手,在他额前蹭了蹭,“还疼不?
      “然哥,”言研将手帕包着的钱放在桌上,“这是你的学费。”
      斐然疑惑地看着他,“我的……学费?你什么意思?”
      “我妈说给你的,有了这笔钱,你就可以去读大学了。”
      斐然转过身,正经八百地看着他。“我去读大学?那你呢?你家哪有那么多钱供我们两个读大学。”
      言研偏过头,“我就不读了。我的成绩本来就不好,我在家帮着种地,你也知道,我要是走了,我家的地谁来种呢,我妈年纪大了,那----”
      斐然突然转过身,背对着他,“别说了。”
      言研担忧起来,“然哥。”
      斐然起身,“言研,我已经想好了。你先去读大学,我把这个家里值钱的都给卖了,用这些钱做车费去城里打工,明年或者后年,等我攒够钱,我一定会去找你。”
      言研慌了,“不,然哥,你成绩那么好,你一定要去读大学。这些钱你先用着,将来,将来等你挣到了钱,你再还给我妈啊。我和我妈都说好了的,她也说你也是个好苗子,绝不能把你耽误了。”
      “那你呢?你的意思是,你就可以被耽误了?”
      “然哥,你也知道我的成绩,没错,我是考上了,可那不过是一所三流的学校。就是我出来了,将来,将来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这钱,与其用在我身上,不如让你先上着,等你学有所成----”
      “言研!你不用再说了!我不会用你的钱,你回去吧!”
      “然哥!”
      “如果你再说这种话,你就不用来这里了。”
      言研跑上前扯过他的胳膊,“然哥,你在说什么!”
      斐然长叹一口气,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无限温柔地将他搂在怀里。“言研,我喜欢你,可我也是个有自尊的人。我不能用你的钱去过我想过的生活。言研,听我这一次,你先走,我一定会去找你。我说过,我要和你一起离开这座大山,和你一起----一起过属于咱们的生活。”
      “然哥……”
      “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就帮我收拾收拾这屋子,看看还有什么能卖的。过几天,我就要走了。你考学的城市是在B市吧,我想好了,就在那里打工。等你到学校报道的时候,我还能给你接风呢!”斐然笑着拂过他额前长发,印下一个关怀的吻。
      言研将头靠在他怀中,贪婪地汲取片刻温暖。“然哥,你打算做什么?”
      “三儿的表哥在那里办了个鞋厂,他跟我提过。我想先去那里看看,言研,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多,可我会给你写信,把我身边发生的事通通告诉你,一个星期一封,绝不食言。如果你的功课紧的话,就不用忙着回信了。我会抽时间过去看你。言研……言研……言研……”
      “然哥……”
      然哥,你把我们的未来都设想好了吗?然哥,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参与你的未来。
      然哥,如果可以,我多想和你一起上大学,坐在明亮宽敞的教室,听爱因斯坦的理论,讨论马列主义的思想,也许会在宿舍遇上一两个志同道合的伙伴,研究一下大仲马和徐志摩的世界。
      然哥,大学到底是什么样的啊,我真的好想和你一起去看看。
      斐然拍拍他的后背,“好了,跟我进屋吧!我要收拾的东西还很多,那里什么都没有,像褥子啊,衣服之类的都得备齐了……”
      “嗯。”言研笑着点点头。
      斐然的背影有几分憔悴,斐大叔一生嗜酒如命,终于在两年前死在酒坛子前,留给他的只有穷困潦倒和家徒四壁。
      靠着给窖场搬砖、帮人盖房子、摸鱼虾蟹来卖换得的钱付了这几年的学费。
      凭着聪明才智和刻苦用功考上了S市的财经大学。
      而他积极的步子,只能走到这里。
      他再也负担不起高额的学费。
      大学突然间又变成了儿时的梦想,遥不可及。
      就好象在你面前放了一颗糖果,当你用了最大的努力挣够钱买下这颗糖果时,却发现,牙齿坏掉了,再也咬不动糖果。
      一切,都变成了无用功。
      然哥,你还要再辛苦多久才能走进你梦想的校园。
      言研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录取通知书”。
      薄薄的一张纸承载的是一个希望,而斐然的希望在哪里……
      在那条宽阔的小河里,卷起裤管背着他一次次淌过;在酷热窒闷的窖场,多少回抢过他的筐背起沉沉的砖头。
      然哥,你的汗掉在小河里,掉在泥地上,我不是没有看见。
      然哥,我真的想为你做点什么。
      拿起备好的火柴----
      然哥,你还记得小胖吗?他们四个人合伙起来欺负我,说是我偷了他那块彩色的橡皮。然哥,只有你毫无条件的相信我,高扬的拳头打在小胖脸上。那个时候虽然你也挂了彩,但仍顽强地护着我,倔强地不肯低头。你还记得吗?小胖问你为什么总护着我!你说我是你弟,永远是你弟。
      然哥,我想做你弟,只要能永远待在你身边,做你一辈子的弟也好。
      然哥……
      “滋啦!”他划着了火柴----
      红红的火头瞬间燃起成金黄的小火苗,火苗越燃越高,映在言研眼中,灼得他禁不住流下眼泪。
      斐大叔下葬的那天,在众人面前,你梗着脖子愣是没哭出来,一个人跪在坟前,就那样跪着一句话也不说。村里的人都说大叔是活该,打跑了你母亲,成天不忙地里活,只知道喝酒,走了也是给你减轻了负担。可我知道你不这样想,我陪着你跪一整夜,天亮的时候,我抱着你才看到你的眼泪。
      你说你没有家人了,再也没有了。
      然哥,我就是你的家人,咱们不是说好永远不分开的吗?
      那是你第一次亲我。
      嘴对嘴,一个很轻的吻,轻到我还没有什么感觉时,你就已经离开了。可它却深深刻在了我心上。
      你说你喜欢我,就像刚办喜事的王保对他婆娘的喜欢。
      你说你也是那种,想……把我抱在怀里的喜欢。
      然哥,那天,我忘了告诉你,我也喜欢你。
      纸片沾了火苗,火舌迅速卷起,看那一行行小字被火焰吞噬,言研对着走向屋子的男孩大喊一声,“然哥!”
      斐然转过身,红红的火光下一张流满泪的脸。
      “然哥,这下你肯上大学了吗?只有你能上大学了啊!然哥!”喊声嘶哑,伤心的泪滑过展开的嘴角。
      言研在笑着哭,笑声凄凉,哭声切切。
      “言研!”斐然吓坏了,大叫着冲上前打掉他手上燃着的纸片,用手连拍了好几下才扑灭火苗。
      那盖着印章和写着学系的黑字却已变成了一些黑色的残渣,一阵风吹散,只留下写着“言研”的小半张纸片记载着他难以完成的梦。
      斐然大怒,揪起他的衣领扬起拳头,铁青的脸上有隐隐的泪花。
      最终,那拳头变成摊开的手掌,颤颤地垂在身侧。
      “为什么……言研……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他自认他可以做到很坚强,即使离梦想只差一步之遥然再难迈出,他也从没有悲天悯人地想过放弃。泪水和报怨是这世上最没有用的两样东西。他会用这一双手一双脚一步步实现自己的梦。
      言研,是他要守护的初衷。
      从妈妈的好姐妹拉着那个有着一双大眼睛的懵懂无知的男孩闯进他生活中时,弱小的身子就开始学着为他遮风挡雨。
      妈妈说,你是当哥哥的,以后要照顾好弟弟,听到吗?
      小斐然很肯定地点头,心里骄傲地想,他是哥哥,他有弟弟了,他要照顾好弟弟。
      可什么是照顾呢?
      小胖他们说弟弟偷橡皮的时候,他奋不顾身的和他们打了一架,虽然自己鼻子流血、新裤子破了好大口子,他还是咬着牙站在弟弟面前,大声宣布言研是他弟,永远是他弟。
      这样,就是照顾了吧?!
      那一刻斐然心中满满的是自豪。
      自己该比董存瑞叔叔炸雕堡时还要伟大吧!
      妈妈离开家的那一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鹅毛覆盖了整个村子还在纷纷扬扬下个不停。爸在家里骂了一夜,醉倒时告诉他,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小斐然红着眼眶穿上妈妈新纳的棉鞋,跑到村头时裤子已经湿了大半,雪溶成水进了鞋里,冻麻了他的脚。
      妈妈,妈妈……
      他一遍遍喊妈妈,冲难得见到的公车,冲牵驴驮货的架车,冲来往走道的行人。
      妈妈,妈妈,谁见着我妈妈了,妈妈,妈妈……
      妈妈没有回来,小斐然冻得全身直哆嗦。
      言研喊然哥,然哥你在干嘛?
      斐然没有理他,一个人靠着老槐树发抖。
      然哥你冷吗,我给你焐焐。
      言研甩掉手套,将胖胖的小手贴上他冻得冰凉的脸蛋。
      斐然喊妈妈,言研也跟着喊妈妈。
      斐然没哭,言研替他哭。
      斐然说言研我没有妈妈了,言研说然哥有妈妈,我把妈妈让给你。
      斐然冻得走不动路了,言研背不动他就干脆陪着他坐在雪地里。两个小家伙冻得牙齿直打战,斐然赶他走,言研顶着红鼻头,头摇得泼浪鼓一般。
      直到傍晚言研哥找到他们时,两小人偎在一起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张妈给他们一人灌了一碗姜汤,躲在暖和的被窝,斐然的肩膀不停抽动。言研从背后抱住他,小声唤他然哥,然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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