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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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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加第一次见到加隆时,很是惊诧。
如出一辙的眉眼,同样颀长挺拔的身形。这人的容貌,竟与自己的一模一样。
撒加第一眼看到加隆,心头就涌起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了,认识了很久。
同样的,加隆亦是一脸错愕,眼睛瞪得超大超圆。
忒有意思的表情,撒加对他印象深刻。
两人大学的第一天,在惊讶中度过了。
然后……
他们就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偶尔同学们来打个趣,问他们是不是有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他们也习惯性的回答:没有。
他们的外貌只是巧合。
真的是巧合?
撒加关注这个与自己面容相似的人。
加隆的成绩很不错,当然撒加的更好。
但系里的同学更认定加隆天赋异禀,因为这小子除了点名就不上课,照样成绩门门优异。
撒加表面上则用功多了,每日雷打不动的自习,时常活跃在学生会的事务中。
但撒加最清楚,自己不是真的好学生。天知道他是捧着杂书上自习的,天知道他参加学生会是为了享受权利。
同学都被他的外表欺骗了,认定他是温柔的、善意的、认真的,是真正意义的好学生。加隆却不是。
他这样的好学生,与加隆那样的坏小子没有交集。
他们有不同的圈子,不同的朋友。
他们画着自己的人生图谱,度过了大一的青葱岁月。
大二学校装修,他们系撞了狗屎运,被安排去研究生公寓住宿。
全系的人都高兴坏了,研究生公寓条件可好了,两人一间,自带浴室厨房。
撒加也挺高兴的。他实在不喜欢八人间的大寝室,尤其是那群男生老乱丢袜子内裤,弄的寝室一股怪味。
他的洁癖让他反感集体生活,他的礼仪又阻止他脱离集体。现在换成二人寝室,正是大好的解脱。
分配公寓的老师特牛,竟把他和加隆安排一间。老师倒是不怕访客分不清他们。
后来撒加发现担心纯属多余,大家区分他们是轻而易举的。
夜不归宿,嘻嘻哈哈,裤脚卷着都敢出门的,那铁定是加隆。
有礼有节,温文尔雅,不梳洗整洁不见人的,那肯定是撒加。
撒加的朋友说:“加隆是个爱折腾的人,时常为了什么人什么事,折腾的天翻地覆,不到黄河心不死,到了黄河还是不死心。”
撒加同感,这面容与自己酷似的室友很极端。
分寸、适度、压抑这些词语与他绝缘。加隆要的就是炙热、释放,还有任性。
难怪大家都说他是能折腾的人。
在大家眼中,撒加就完美的多了,绝不是任性的人。
撒加却知道,自己倔强的吓死人,是顶尖的折腾能手。
四岁那年,他想用金黄的蜡笔画一组人,蜡笔用完了。大人们嫌商店太远,不肯帮他买来。
撒加狠心砸破储蓄罐,怀抱了一大把零钱,趁大人们不注意时,偷偷跑去商店买蜡笔。
那时他才四岁,长的圆滚滚矮嘟嘟的,连路都不认识,甚至连路都走不稳,兀自跑到繁华的大街上,跌倒了爬起来,蹲地上拾起一地的零钱,继续跑继续跌,一路艰难险阻,处处问路打探,好容易才买来了蜡笔。
他真是幸运,带着一笔乱七八糟的钞票,也没遇上坏人。
母亲为这事吓坏了,预言撒加是能折腾的人——要么不折腾,一折腾准拼命。
那一幅稚嫩的涂鸦,撒加至今仍珍藏着。画的乱七八糟,人物的面容压根分辨不清。
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如此想画那些人。画面上的战斗场景,压根没在现实中经历过。可那些人那些事,时时在梦中闪现,好似记忆的碎片散落在心头。
这群穿金黄衣服的人是谁?
撒加有时扪心自问,他们是不是很重要的人?
但忘记了,真的忘记了……
现在,他遇到另一个擅长折腾的人,加隆。
加隆算是好心的,每次玩闹都跑去校外,不让噪音骚扰到撒加。
甚至他那群闹腾好友光临时,加隆也会竖起食指,在漂亮的嘴唇上比个安静,道:“人家要休息。”
他嘴里的人家是撒加。
他总是这样称呼撒加,人家、有人或者别人。有人在看书,别人喜欢安静。指代的对象总是撒加。
撒加简直怀疑,加隆叫不出他的名字。
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他们这一对室友,对话限制在三句之内:“你好”、“谢谢了”、“不好意思”。
话虽然少,两人的相处并不尴尬疏远。不夸张的说,他们有一种天生的默契,自然而然的就能相处融洽。仿佛很早以前,他们就是一起生活的。
这融洽不是后天形成的,不是磨合包容或者谦让,不是相处久了的习惯。
他们的默契,是渗透在血液与呼吸中的,浑然天成。
这一日,撒加从自习室归来,看到加隆在屋内热火锅。
“你吃不?”加隆热情的邀请。
撒加明明吃了饭的,见到加隆笑眯眯的双眼,不由答道:“好呀,我正饿了。”
他撒谎,不过这谎言挺好,让加隆笑得更畅快了。
“太好了,一个人吃火锅最没劲了。”加隆乐乐地去小冰箱里提了菜,又去洗了两只小碗递给撒加。
电热锅冒出滚滚热气,融化两人之间的少言寡语。两人的话匣子打开了。
聊着,加隆冷不丁道:“你原来能说话的。”
“你以为我是哑巴?”撒加好笑道。
“我以为你是世外高人,仙风道骨不用开口的。”
“那我和我朋友平时怎么交流?”
加隆一本正经地思考,莞尔一笑道:“神交的吧。”
撒加呛了一口,道:“我又不是神仙,能不说话就沟通?”
“好像能的。”加隆嬉皮笑脸道,“你晃晃眼睛,我就明白你的意思。”
正解。
如果不是这份能力,他俩不至于三个月没正儿八经聊过。
更不至于没聊过,相处丝毫不见尴尬。
凭借着不知哪来的心领神会,两人在无语言交流的情况下,相安无事处了整整三个月。
这次火锅后,两人之间的交集多了。交集多了会产生争执,但过不了几个小时两人就和好了。
在这段期间,撒加越发察觉了他的执拗。
比方说,某一次为一只小猫咪,加隆把多年好友给揍了。
这是撒加和加隆共同养的小猫,每天在客厅穿来穿去的玩儿。
有好友问加隆:“这猫叫什么名?”
加隆高兴地摸摸猫咪,道:“叫妙妙。”
“哦,喵喵叫的。”
“不是,是卡妙的妙。”
那朋友莫名其妙道的:“卡妙是什么?”
“是人名,我和你说过的。”
好友哈哈大笑,道:“我打小认识你,真没见过叫卡妙的人。你又做梦了吧,老是说什么米罗,沙加的,还有这什么卡妙,你昏头了。”
“我说有就是有,猫这名就是纪念他的。”加隆固执劲上来了。平日里他挺好说话的,遇上某些人名却执拗的吓人。
那好友不服气,叽叽咕咕胡乱骂了几句。
加隆撸起袖口,上前就是一顿狠揍,弄的差点和老友绝交。
事后。
加隆问撒加:“你说我做的对不?”
“你有点冲动。”撒加如实回答,对加隆不需要带假面具。
加隆委屈道:“可我觉得,卡妙真是我认识的。而且我确信,你也有一样的感觉。”
是的,他再一次说对了。
撒加自小就有这感觉了。许多奇奇怪怪,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名字,却是最常梦见的。
难道真是难以磨灭的前世?
加隆挑了挑眉,得意洋洋道:“我说对了吧?”
撒加只能点头。
“我就知道,你也听过这名字。”加隆难得的认真,道,“他们惹我没关系,可他们不能说卡妙不存在。也不能米罗、沙加、穆等任何一个,就是不行。”
撒加重重点头。
人们能否定我的日常生活,人们没资格否认我的梦境。
这是撒加与加隆共同的梦。
撒加打心眼喜欢这样的加隆。
他把撒加想做的却不能做的完成了。
撒加顾虑太多了,他要体面、要得体。这些规则加隆统统不遵守,他活的自由自在,束缚极少。
撒加想,自己比加隆会掩饰,其实内在是相同的不安分。正如母亲所言,等到最值得折腾时候,自己一定会执拗的。
目前就由另一个我来完成吧。
这时,他已习惯把加隆当成另一个自己。
或许他本来就是我,否则我们为何会如此相似。不只是面貌像,还有其他的也一样。
这点撒加最清楚。
花开花落,时光如梭。一晃眼,大学毕业了。
撒加回到故乡,工作三年皆是顺利,很快成为公司的高层。
他的不安分偶尔会跳出来闹腾,胸口的岩浆时不时奔腾一番。这感觉告诉他,现在的生涯并非他想要的。
内心的翻滚感觉,一日比一日强烈,终于忍无可忍。
他登录大学校友录,与往日的同学联系,留下了地址与手机信息。
他明白,所有的信息只是给一个人看的。
几天后,与加隆同城的同学联系了他。
同学与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扯谈工作,又说起过往同学时的点点滴滴。
撒加等了好半天,才找准时机,自然地问了一句:“加隆呢?”
同学叹气,道:“你问晚了,几天前还在这儿。”
“啊?他怎么了?”撒加的心一紧。
“突然不知发了什么疯,跑掉了。”
撒加松了口气,道:“跑哪儿去了?”
“不知道。只听他说要寻找生活。好好的工作辞掉,人一溜烟就不见了。你也知道的,他那个人,最能乱折腾了……”
撒加不再能听清同学的话,秉持温柔礼貌的天性,应付了后面的闲聊。
他仰面重重躺倒在床。
怎么就错过了,怎么不早几天联系?
自己在同学录发信息太晚了么?
终究还是晚了……
思念如垂下暗红色的夜幕,在心田来回穿梭,折腾到半夜仍是无眠。
多亏了失眠,夜里门铃一响,撒加就听到了。
撒加匆匆忙忙穿戴整洁,无精打采地开了门。
来人很有耐心,只按一下就不再发声。或许是某个捣蛋的小孩子,人早已溜走了。
撒加哗啦打开门,一瞬不瞬凝视来人。
皎洁月色之下,他见到一张如此熟悉的脸,每天照镜子都会见到的脸。
加隆笑吟吟的说:“我来了。”
加隆不说旅途的艰辛,不说放弃的安稳生活。
他只是告诉撒加,我来了。
加隆的声音柔柔的低低的,好似飞雪落花,无声无息。
加隆的脸颊俊美沐浴在月光中,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他嘴角飞扬之时,连黑夜都跟着快乐洋溢。
加隆对手指呼了一口气,炙热的呼吸在空气中扩散,弥漫在撒加的眼底。
撒加明白,安稳正常的生活到头了。以后,自己将面对流言蜚语,面对不一样的人生。
可是无所谓,他也该好好的折腾日子了。
别人怎么看待,就让他们看去吧。
他们要的,他们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