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三评推《浮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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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一】
慢火煮茶，渐入佳境
——茶馆-莫油菜
世间小说有千万种，有些如酒，不管是下品的烧刀子还是上品的桑落酒，一口闷下去，浑身热辣，每个毛孔里瞬间有着说不出的刺激愉悦；而有文如茶，非得静下心来久待茶水煮好，再慢啜细品，才知个中滋味。《庄子》的“其生若浮，其死若休”原是“浮生”一词的出处，我想大抵浮生如茶，非得经历煎、熬二关才能修成正果。
《浮生》一文讲的是梨园沉浮事，乍点开文，迎面扑来一阵咿咿呀呀的唱调声，让人顿觉耳目一新。然而，莫某虽是个俗人，也听说过正经煮茶中的火候问题，且不谈陆羽那样的雅人煎茶要用三沸水，便是普通的百姓也至少知道要水沸腾了才好把茶叶丢进去，可偏生《浮生》是把新茶混着冷水放在炉中打了个温火慢慢煮。看了前三章：师傅收徒弟，徒弟长大了，资质很天成，日子很美好——这笔触四平八稳的，居然一点起伏也没有。莫某看着面前这一点茶气也没有的一炉，不禁纳闷了：这么温吞，能煮出好茶来么？好在茶馆-蒲扇一直在身旁煽火：“往下看、往下看。”
再往下看，果然水温升了上来，隐约能见到炉内的水波在动，莫某暗想：这还不错，一炉好茶也未必是无影的了。于是，火候且不谈了，再看水质：《茶经》里说最上等清凉无尘的南零江心水咱从不奢望，也不强求妙玉攒的梅上雪的无根水，《浮生》一文文笔斐然，算得是上等的清泉水。只是我看着茶叶在水中沉浮，却无意瞟见些许杂质来：像“掌似柔夷”、“眄波流转”之类的生造词在文中也寻得到几处，好在无伤大雅，像莫某这样的俗人，有如此清泉已是庆幸，便不再深究。
待到茶叶在炉中虽水翻滚之时，方嗅到茶香幽然，直到此时才得本文的妙处：
古典戏剧的场景、唱词与剧情、人物相得益彰；戏班老板之世故圆滑、捧戏子的世家公子孙毓之纨绔轻浮、主角舅父之情利兼备，又与人物性格一一对应；街上有高官、小贩、脚夫，凑着声声曲音，一起构成了一卷从梨园处延展开来的民生图。
主角戏子九儿究竟是男是女？这一出假凤虚凰在捧场的诸票友面前又会如何收场？九儿的真实身份可会被人戳穿？恩如亲父的师傅可会为利翻脸？——一连串的问题终于在茶水沸腾时浮出水面，让人满心期待。
再回到“浮生”二字，主角生为下九流的贱籍戏子，便是在炉中翻滚沉浮的茶叶，可贵在其的自利自强，在年幼被叔父卖走的时候便毅然选择了在梨园营生，为此不惜改装；在利诱权贵面前又不自卑，努力周旋保全自己尊严；在比自己更低贱的小姑娘面前，又难得有颗善心，为保全别人不惜低头。——若说主角九儿的人生卑贱，虚浮不定，文中所有的梨园子弟亦非如此？贱民又如何，嗓子哑了的可以当班头、卖身葬父的可以当丫鬟，纵然“其生若浮”，人人也活得坚强。
细品《浮生》这杯茶，火候未必旺盛、水质亦是白璧微瑕，然而可贵的却是茶叶本身：那一轴梨园人沉浮不息的画卷。画卷展开，街市林立，市情民生，各司其职。
原来是：慢火煮茶，渐入佳境。
又及：此文与莫某上回评文《一寸相思一寸灰》类似，属于优劣兼备，各位看官仁者见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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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二】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茶馆-小剑
谪仙诗曰：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且看小说开篇题一首小吟：笑看世间痴人万千，人面桃花是谁在扮演，为情伤世间事皆无常，笑沧桑万行泪化寒窗，忆流芳。
浮生释义为空虚不实的人生。小说起名为《浮生》，必将绘出炎凉世态，或离散，或殁存，大悲大喜已辨不出辛酸甜盐；又写官伶之合，注定虐恋，把人生几个十年统归一场旧梦。
戏如人生，真正使九儿成名的一曲《思凡》，只能在戏台上当一会女儿。“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看官看到的是男伶扮唱，表演者却更怀心事。我断然不敢猜测九儿什么样的幼年，遭受了什么样的际遇，才会使一个妩媚的少女束起青丝，缠起裹胸，藏藏掖掖，青石一样的倔强和对抗，疯魔般在戏中寻找失去的豆蔻年华。
小说设定的男主都是官宦世家子弟，九儿甫登台，完美的脸蛋、歌喉便招惹了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孙毓，后来一出《思凡》，令慷正却家有恶妻的姬琅邪也留上心，还有个博学风流的表兄许文翰也心存仰慕。如果真的是言情为主，《思凡》一曲便是预兆，“从今去把钟鼓楼佛殿远离却，下山去寻一个少哥哥，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当如大多都市言情，开始对邪邪的痞子男主恨之入骨，又有一个给与关怀和保护的兄长，随着剧情的发展，对所恨之人生出了入了髓拔不出的爱恋……
小说架空在一个戏剧盛行的时代，戏子就算红透半边天，也不比现在的腕儿有气派、多金，台上博得看官一笑，幕后还得听召领“赏”，似乎作者有意讽刺了诸多风光背后的“潜规则”之说吧。可惜不是唐明皇的朝代，梨园堕入贱行，记得《霸》中的程蝶衣与妓女菊仙的情谊，皆是卖笑人生，所以在骨子里会互相理解怜惜。而小说里写到鸨儿海青儿与梨园争抢丧祖的幼女一案，为名利争斗，这一锅相煎为何太急！
作者描写戏子学艺、生活的灵感来源，应当取自《霸王别姬》，相似的凄苦幼年入戏班，相似的娇弱女儿态，相似的师兄弟如铁情谊。而生花之笔恰在一个性别的转换上，比姑娘还温秀俊逸的正旦小九哥，果然是女子。净生旦丑，彩妆之下，安能辨我是雌雄？于是一众断袖之好的官宦子弟如何接受，欣然还是失望？梨园布景、官场元素、以及冤案的伏笔构成了吸引读者眼球的序幕。
虽然开篇不长，情节行之不远，但是值得一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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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三】
外行人看戏
——茶馆-蒲扇
《浮生》一文，如月下独饮，作者有清骨。
此文妙处，可顺手拈来：行文古意醇厚，对梨园行当和戏曲元素都下了狠功夫，人物塑造更是生旦净末丑、个个有不同——实则不消多说，只须读一读那第一章节，便有体会。
这一处方圆寸地，人人都抹了油彩，唱作俱佳。以作者笔力来分，私以为戏骨有四，云卿班主沈墨卿、落魄赵云赵飞卿、天蟾楼主段去之、风流恶少孙毓。
在第一章节，便有不着痕迹之处点明沈墨卿与赵飞卿这对师兄弟的不同秉性：前者本为乾旦，只因纵情声色坏了嗓子，想着搭建自己的戏班好谋长久之计；后者却是武生，全因不屈权贵，生生被冤入狱折断双腿，而后为沈墨卿搭救入了云卿班——这般定位，便似双笔蘸墨分别勾勒身形，此后二人言行，渐渐还原各自骨肉，行文愈久，二人形象便愈是跃然纸上。看官读文，便似亲执画笔，料想到得文章终止那日，这两幅肖像画定然传神。
段去之却是一个异类，放在今日影视之中来看，那得是个大腕儿友情客串才来的角色。观第二章节他初初亮相，挑帘站定后，双眼一扫便看清了室内情境，神色言行无不妥帖，最是他跷脚一坐，考量唱功，而后“抖一抖袍角，换了只脚跷着”，轻描淡写问“有艺名没有”，真正叫人拍案——这实实在在是个梨园范儿哇！《浮生》一文中，段去之戏份少而又少，惟这“亮相”我却总是记得鲜活。
再说孙毓，便是个梨园文中常见的横行京师的世家子弟形象，初见自是跋扈专横，稍有不顺心便是摔盏砸碗的，遇见言行有冒犯的，便叫下人“拖下去往死里打”。却也正是这个孙毓，实实在在是个值得回味的人物。《天龙八部》中段誉对王语嫣，算得上是且真且纯的一场审美之恋——便是她不食烟火的出尘，使得他做尽了凡人看来万般痴情之事。孙毓对女主九儿，也是源自于一种对“美”的追求，说好色也罢，说真性情也行，自都是“惊艳”的后续。然九儿台上唱戏，台下有人闹场，孙毓怒喝的却是“没长眼的杂种，不好好儿得听戏，抽什么风”，可见真是个爱戏之人，不独独是为了狎玩优伶。读至此处，没来由想起《霸王别姬》中的袁四爷，想起小青曾有评《爱上袁四爷的N个理由》，疯魔于唱戏的人，与另一个疯魔之人才真正是一见便要刻骨——荡气回肠，轰轰烈烈，只属于疯魔之人。只《浮生》之中，九儿不是为戏痴狂，也并未出现一个袁四爷一样爱戏入魔的人，所以这文虽则是写戏，却是将“戏”作为了表现人物的道具，并未有着自己流光溢彩的瑰丽地位。
主角九儿，以及其他角色，读来略有不及，此处不赘述。
作者多半是不愿意总是被拿来作为想起《霸王别姬》的借口，所以开篇仗义的“大师哥”，后文渐渐偏离读者设想，沦为“不过如此，只能如此”的角色。又见作者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冷清笔触与情怀，更文历时虽久，却半点也不见焦躁之气，真正令人敬佩。
文中更是多处涉及经典戏文与唱词，读来珠玉在口，意境幽幽。
行文不多，似仅是序幕而已，妙音初啼，好戏定在后头。
宏观而言，还是略有遗憾，因了作者冷清清远寥寥的笔触，爱恨情仇，读来却有隔岸观火之感，有些难以入境。但屏风有句话说得好，现在的作者行文总喜欢撕心裂肺，倒少见这样冷心冷情的，也是个意趣。
又及，此文也有些搭台唱戏之感，整个故事似乎局限于方寸天地，略显视觉狭窄了一些。须知好戏都有个妙处，小舞台演绎大人生，观众眼见得是幕布拉开的几个人物几个道具，耳听却是悲欢离合，更要闭目能想众生沉浮。《浮生》一文，年代背景被淡化了，小人物失去了一个社会的大舞台，故而天地不阔，略为遗憾。
扇子俺是个外行，略作感想，请各位看官担待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三评推《浮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