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书生》念子海

37、我也恨过自己

　　宋雪美已经有将近半个月没回家了，郝云飞自然知道宋雪美现在的情况，郝振轩每天都期待着回到家能见到妈妈的面庞，却总是迟迟不见妈妈的踪影。郝云飞告诉儿子，“妈妈这次出差有很多事要做，所以要晚些才能回来。”他心疼宋雪美的遭遇，他也知道罗振轩对于宋雪美有多重要，他愿意用尽一生的宽容来抚平她的伤痛。
　　他第一次见到徐美霖是在18年前，那一年离宋雪美经历那场爆炸事件过后已过去3年。他是一家风投公司的职员，徐美霖是郝云飞所在的风投公司投资的一家电器企业的职员。
　　宋雪美经历那场浩劫后，虽然改变了容貌大不如前，却依然挡不住她由内而外散发出纯美和坚毅的气质，她看起来会比同龄人成熟很多，世故却不油腻，言行举止间不失真诚，让人很舒服。但如果你仔细观察，也会在她的眼神深处不经意间发现微许的感伤。
　　那时，两家公司一起开会，郝云飞还只是个普通职员，当时的郝云飞并不起眼，加之郝云飞穿着上稍显随意，因此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不管公司到哪里开会，他都只能坐在一角，全程几乎只是个聆听者。
　　两家公司第一次开会，郝云飞像往常一样，坐在一角。徐美霖端着茶水走了进来，给风投公司的职员的茶杯里一一倒着水，当她走到最后却发现，这个人的桌子上没有茶杯。
　　“这里怎么少了一个茶杯？”徐美霖问着一起进来倒水的同事。
　　“他们公司的人说他就不用了，再说我们杯子也不太够了。”同行的同事解释道。
　　“那怎么行呢？我去想办法。”
　　郝云飞不想麻烦她，“没事，没事，我不渴，不用找了。”
　　“不好意思，我们没有事先准备好，我去找找，一定可以找到的。”徐美霖赔了一个微笑。
　　“谢谢，谢谢，那麻烦你了！”郝云飞一脸紧张。
　　“没事的，不麻烦。”徐美霖走出了会议室，过了一会儿，拿了一个白底粉花的瓷茶杯进来了。
　　“对不起，先生。我们公司确实没有多余的茶杯了，这是我的茶杯，不过我洗了很多遍，你看能用吗？”徐美霖感到抱歉。
　　“能用，能用。”郝云飞连忙伸手接了过来，并表示感谢。
　　当时在郝云飞的眼里，徐美霖真的好美，一方面是因为徐美霖的音容样貌，一方面是因为徐美霖对他这个小职员的彬彬有礼，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美的女孩？
　　那天，郝云飞不记得会议都讲了些什么，只是一直握着手中的茶杯，他没怎么喝杯中的茶，因为他舍不得喝，他虽然只喝了几口，却觉得自己从未喝过如此好喝的茶。
　　从那之后，他开始努力工作，两年后他晋升了部门经理。他开始追求徐美霖，一开始徐美霖并不喜欢他，其实徐美霖还是会想起罗世凯，对她来说，她和罗世凯从大学时的恋人到不被罗川赞成，再到他们偷偷结婚领证，再到失去世凯。她有时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有办法再去接受另一个男人了，可是郝云飞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他只要决定了一件事就不会放弃。
　　徐美霖告诉了他自己所有的事，想以此来吓跑这个男人，可这个比他小5岁的男人竟然毫不介意，他告诉她，“只要她还没结婚，他就会一直来烦她，他不在乎她经历过什么，他只想和她一直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就这样，失去前夫和儿子的她和这个比她小五岁的男人结婚了。一年后，她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他用成熟的爱守护了这个女人一直到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他已是一家风投公司的老总，而徐美霖也早已自主创业并且有了如今非常成功的事业。

　　罗振轩坐在床边，右侧额头的血在深夜里透出刺眼的红。
　　宋雪美喊出那句话就后悔了，“对不起，对不起！”
　　罗振轩仍然无动于衷，不说话，也不动，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静止了。
　　“算了，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再原谅我了。振轩啊，我知道我说什么都解释不了，既然你这么讨厌我，我明天可能就要离开罗家了，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公司那边我先帮你打理着，等你好了就过去吧，我相信爷爷是爱你的，就算为了公司，你也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宋雪美流着泪，开始往外走。
　　“那你呢？你想过我吗？”罗振轩依然背对着宋雪美坐在床边，嘴里却突然冒出一句话。
　　宋雪美马上回过了头，也吓了一跳，接着是一句泣不成声的“想过”。
　　“所以，你最后还是会离开我，是吗？”罗振轩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质问着宋雪美。
　　“不是的，真的不是的，只要你愿意，妈妈愿意一直陪着你。”宋雪美抽泣着。
　　罗振轩突然站起身，面对着宋雪美，湿润的双眼中是无尽的寂寞和委屈，“我妈是顾云芳，她早死了！你说你爱我，那你为什么当初要丢下我？到底是什么样的爱能让你置我于千里之外？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以为我是何恩生，直到那天，我爸妈去世，那天是我生日。后来夏叔跑来我们家，告诉我姓罗，视我如己出的爸妈竟然只是我的养父母？我带着一个个谜团回到罗家，无依无靠，亲生父亲早已逝去多年，原因不明，亲生母亲毫无踪影，这些事情甚至提都不能提，受尽屈辱和折磨，每天不是被打就是被骂，却发现害死我养父母的人是罗家人，我那么难过的那些日子你在哪里？你有想过我过得好不好吗？这几年没有一个人问过我好不好，我就像是一个孤魂野鬼，飘荡在这个世界上，没人管，没人问。你不管做什么，都无法弥补这么多年对我造成的伤害！”罗振轩终于把心中积攒的不快，一次吐露个干净。
　　罗振轩的话像一把把刀子，一下下扎在宋雪美的心窝上，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她崩溃地坐在地板上，眼泪打湿了地板上的毯子。
　　夏叔听见争吵的声音，走了进来，“振轩少爷，如果不是她来救你，你觉得你现在还可能活着吗？她给了你第一次生命，又给了你第二次生命。你连问都没问过她，也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我虽然也不清楚，但看得出来这么多年，她也不好过。人呐，要知道知恩图报，何况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呢？”
　　“我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我真希望自己一觉醒来，还是躺在何家那个破破烂烂的小床上，我爸还是何厚，我妈还是顾云芳，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振轩出神地想着逝去的故人和远去的旧情旧景。
　　“你...”夏叔的心里有无奈，有心疼。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当年我也恨过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错过你。等你有一天想听了，我会慢慢说给你听，还有爸爸的死，我都会讲给你听，你可以恨我，但不要恨爸爸，你爸爸他很爱你，直到他死去。他是为了救我们死的，所以你千万不要恨他。今天已经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宋雪美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内心，对夏叔说，“夏叔，走吧，让振轩好好休息。”

　　罗振轩躺回被窝里，脑海里重复着夏叔和宋雪美的话，他突然想起自己看过的那张合照，他和宋雪美还有罗世凯一家三口的合照。他开始怀疑，难道是自己想错了吗？或许她当年真的有很多难言之隐，或许他的亲生父亲真的很爱他很爱他，可是他的内心深处总会莫名出现一丝恐惧，他害怕知道事实的真相，他害怕真相很残忍，残忍到会让他再次受伤。
　　不知道为什么，这晚他反而睡得很好，也许是因为说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话，也许是有些心结在慢慢打开。那一晚，他梦见，罗世凯和宋雪美拉着他的小手，去逛游乐园，他又回到了小时候。一家三口有说有笑，他坐在宋雪美的怀里，罗世凯喂他吃饭，吃着吃着，却发现远处有一个男人越走越近，那个男人的脸很模糊，忽然，罗世凯手中的汤匙掉在了地上，那个男人拿着一把刀刺进了罗世凯的后背，他亲眼看着罗世凯倒在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