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书生》念子海

10、致命的枷锁

　　来罗家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就有这种感觉，在这个巨大的牢笼里，我终究会迷失在璀璨的幻象中，我的血和泪终有一天会淌满这座荒凉的城堡，终有一天我会爱上这里不知名的事物然后再将所有都失去，那应该会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吧。我一直以为会亲手将那个富家少爷扼杀在还未成形时，没想过他会成为另一个自己，带着骨肉、血管和心脏，我不知道未来的我还怎么能把自己剥离出来？这场突如其来却又无休止的梦，就这样，摧毁了我，粉碎了我。
　　来到川江商学院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可父亲死因的调查却没有丝毫的进展，我不想再这样继续浪费时间。庆幸的是，不知罗川是被Lod’s的事务缠身，还是对我放宽了政策，我开始有了自己的空间和时间。
　　我占据了罗振轩的身份，而原本属于罗振轩世界里的情感也一点点侵入我的世界。我好像捡到一块糖果，它的味道很特别很甜，我从没想过这块糖果原本的模样，也不曾想过这块糖果有一天会变得苦涩，会变成致命的枷锁。
　　金色的夕阳裹满一天的疲惫，准备打卡下班。她拖着自己长长的裙尾，带给云城最后的光。
　　晨菲站在相望湖中心的亭宇中，她追随着遥远的光亮。晚风轻轻地吹起，她乌黑的发缕在风中摇曳。干净的脸庞在夕阳的余晖下，跌落出一潭忧伤，荡漾在川江商学院的这片水丛间。
　　罗川的宽容，成就了罗晓曼。明明早上一起坐车到的学校，一到晚上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罗晓曼有她自己的夜生活，毕竟名媛的生活我是不能理解的。
　　我走近湖心亭，晶莹剔透的泪水，像是断了的珍珠项链，从她的脸上一一滑落。她听到了脚步声，用袖口抹干潮湿的脸。
　　我想我好像不太应该打扰她，却又忍不住一探究竟，我略显怯懦。
　　“你还没回家啊？”她主动和我打了招呼。
　　“嗯。”“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
　　“哦。”我并不想强迫一个人说自己不想说的事，更何况是她。
　　她依然望着远方，看得出她无法走出自己的情绪。
　　“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爸爸了，我想我爸了。”她还是没能抑制住，留下委屈的泪水。
　　我递了张纸巾给她。
　　“我带你去个地方。”我和司机说了几句话，就让司机先离开了。
　　我和晨菲坐着公交车，高峰时段，公交车上人很多，我们等了好几班，车上依然很多人。我带着她躲到一角，我们站在拥挤的车厢里，却不停地有人挤上车，人越来越多。
　　司机一个急刹车，我感觉一个温暖的身体靠向了我，我不敢动，手依然紧握着头上的把手，她撞到了我身上，她的耳朵好像红了起来。
　　“对不起。”
　　“放心，拉着我。”
　　她拉着我衬衫的两边。路程本来不长，可堵车加上停站靠站，时间就变得特别漫长。
　　不知不觉，她抱住我睡着了。
　　我本来不敢动，右手酸了，换了下手，她跟着醒了。
　　她不知所措，把散落的头发往耳朵后面捋了捋。
　　我们到站了，云城一中。

　　我和晨菲，来到了我读过书的地方，来到了那条小巷，来到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没有进去，我甚至不敢靠近那件小小的房子，大门紧闭着，我很想看看奶奶和姑姑姑父，我想知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过得好不好，可是我真的怕看到奶奶会一把推开我。
　　“这就是我以前的家，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在这条小巷里跑来跑去，喜欢妈妈做的饭，我曾经有一个很幸福很幸福的家庭，后来因为一场车祸，爸爸和妈妈都死了，我以为以后会和奶奶一直相依为命，却被接到罗家，他们告诉我，我是罗家失散多年的小少爷，我必须要和一群素不相识的有钱人生活在一起。现在的我，经常忘记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才是我的家。”
　　这些事情并没有过去很久，可是当我再次将它们一一拾起的时候，却好像陈年旧事，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心里从前的那段针扎火烧的心结似乎也没那么强烈了。现在的我，讲起这些事更像一个讲故事的人。
　　我以为自己会把这些事烂在肚子里，至少在找到杀父仇人之前，我会选择沉默。好像因为晨菲的存在，我的伤痛渐弱了。或者说，我是在用我的伤痛，告诉她并没有那么痛。
　　我们漫步在小时候爸妈喜欢带我来的公园，罗家的车开了过来，司机来接我们了。
　　车门打开，夏叔从车上走了下来。我告诉司机，我有事情要找夏叔，带着夏叔来公园找我。
　　晨菲看到夏叔的一瞬间，虽然楞了一下，还是很快地扑进了爸爸的怀里。我让司机带着他们父女俩去吃饭，放我在公园里坐一坐。希望没有人去打扰这对久别的父女，也希望自己可以好好地待在这里。
　　我坐在长椅上，看着公园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树和草，我仿佛看到旧时爸妈拉着我的小手，看到我们一家曾经那么幸福的画面。我不知道，现在自己还能走去哪里。云城，从小长到大的城市，我现在找不到家了。
　　天知道我有多羡慕晨菲，不管她有多难才能见到自己的爸爸，她还是见得到。我呢？傍晚的风越吹越狠，我也越来越清醒，在心中计划着种种未果的事。

　　晚上，我和夏叔坐在车上，返回罗家。
　　夏叔似乎并没有因为我的安排有多开心，却是多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讲出了实情。
　　“谢谢少爷能安排我们父女见面，可是有的话我还是要说，我老来得子，就这一个女儿，从小她妈就死了，她长大后我就没怎么陪在她身边，她很懂事也很独立，我只想让她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如果少爷对菲菲有什么别的念想，希望您趁早打消，我不希望她卷入罗家的纷争中。”
　　“哦。”我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赏了一记重重的耳光，我明白，罗家小少爷的世界，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也有重重的枷锁。而我，也有可能要在这个牢笼里生活一辈子。

　　想必夏叔昨天早已和晨菲讲明罗家的是非利害，晨菲一直躲着我，不愿意抬头看我一眼。
　　“夏晨菲！”尹芷河喊着她的名字，她转过头，尹芷河拿了两个黑板擦，拍出的粉笔灰飘满她身上。
　　尹芷河大笑着，周围的女生也跟着笑。
　　我推开尹芷河，拉着晨菲跑出了教室。
　　晨菲一直想要我松开她，我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不肯放。我拉着她走到了观景台，我掏出纸巾擦着她的脸，她不说话，一直想要挣开我。
　　我狠狠地夺走了她的初吻，她挣扎着，给了我一个耳光，我的脸上多出了一个巴掌印。
　　疼痛让我停了下来，她抬起手，想要再给我一个耳光，或许我当时是想赌一赌她会不会再打我一次，我亲了下去，紧紧地抱着她，我感觉我的脸湿湿的，她的泪水流到我的脸上，她的手却放在我的背上，我收回了犹豫，不想再在轮回中错过。
　　那时的我，依然天真地以为，只要我拼尽全力来保护自己喜欢的人，我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我可以冲破罗家的束缚，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