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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停电了。

      通知上说熄灯后停,可是才过八点就跳闸了。走廊里怨声载道,A大队的寝室瞬间成了小黑屋,关着一个个失去了光明的孤独寂寞的男人。

      “三多,三多!”成才拎着便携式小手电,摸上了许三多的房门。

      “成才,什么事?”小黑屋的门打开,只见两排亮闪闪的白牙。

      即将耗尽的光源照着成才的脸,他严肃、慎重、并且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有打火机吗?”

      “没有!”白牙斩钉截铁地道。

      “不是吧……”光源又暗了暗,成才压低了声音,凑近白牙,“齐桓那个老烟枪,还能不偷藏?”

      “你小子说谁呢!”黑暗中,许三多的头顶上,喷出一道声波。

      成才给那波轰的霎了霎眼,赔笑道:“我这不……指望着你的最后储备呢么……我也不知道这离开了一阵再回来,吴哲竟然搞了禁烟,把全队的烟和打火机都没收处理了。我想他小子再嚣张也不至于把你的也……”成才自觉失言,连忙打住。

      黑暗中暂时没有动静,不过许三多觉得头顶有两道小气流在咻咻地烘烧着自己的脑壳。

      “我我证明,他没有偷藏。”白牙说,“他是想偷藏来着,可是,可是我觉得吴哲说得对,所以主动上交了。”

      “不会吧……你”成才盯着那两排白牙,咬了咬牙,说,“不,吴哲他太可恨了,这下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拿什么点蜡烛啊。”

      “嚷嚷什么,有本事找他要回来。”声波冷冷说。

      成才缩缩脖子,两颗酒窝在手电的微光下勾引许三多:“走,咱们一起去,我就不信吴哲真把咱的打火机全扔了,一定是藏起来了。”

      白牙纯洁地遵循着酒窝的指引,上下一点,然后闪了一下:“嗯。”

      手电的微弱光芒移动到吴哲门前,吴哲的同房这几天都不在队里,于是他的房间就安静的像间鬼屋。

      明明灭灭,透出一丝烛光的鬼屋。

      敲门声响。

      “谁呀?”吴哲开门,“妈呀,鬼!”

      “队队长说鬼是心里想出来的,吴哲你不去想就不会怕了,真的。”黑暗中,白牙诚恳地安慰。

      成才看见吴哲表情复杂,以为他要发作,赶紧挡住白牙,进入正题:“吴哲,其实……我们是来借打火机的。”

      “打火机?”吴哲回神。

      “是啊,我们的,你没收的。”

      “噢……打火机啊……”吴哲作出恍然的样子,“我交给炊事班老李了,他说新灶时常打不起火,要借打火机引引。”说罢双肩一耸双手一摊,一幅我也想帮你啊可是爱莫能助的样子。

      成才对于这样的回答其实有点恼火,抿了抿嘴唇说:“好吧好吧我信你,但一支总还是有吧。停电了我们得点蜡烛啊,你这苛政也不能不分实际情况地搞吧。”

      “我真全交了,一支都没有。”

      “那你这屋里点的是什么呀,钻木取的火?”成才有点耐不住了,指指吴哲身后的蜡烛。

      “成才我就说队里除了我就属你最聪明,没错,拿木头钻的。木头你要不,还有剩的。”

      “靠,糊弄谁呢,别拿南瓜不当老A(成才现在还是南瓜)……三多,上!”成才短喝一声,许三多朝吴哲合身扑上,吴哲被推倒在地,成才敏捷万分地跃过两人,开始翻箱倒柜。

      “诶,诶诶,成才你干吗呢?别乱动我东西!”吴哲给许三多死死摁着,直起头梗着脖子,“诶,我要急了啊,我可真要急了!”

      成才头也不回,专心刨吴哲的抽屉:“急你就多念念,平常心平常心。”

      吴哲气结。

      摇曳的烛光下,成才刨完了所有的抽屉和柜子,没有收获,搓着手琢磨:“怎么就没有呢……”

      吴哲心疼自己的柜子,期期艾艾地说:“我早说了……都交给炊事班老李了,不信你去找他对质。”

      “信你?你小子跟袁朗就一个德性,A死人不偿命!”成才怒,下了最后通牒,“信不信我去叫齐桓,看到时候你的柜子还成不成柜子。”

      “别别!”吴哲想到齐桓给自行车打气十打十爆的纪录,忽然背脊发凉,“好吧……枕头下面……有一支,你们拿去用吧。”说完就捶地:“屈打成招啊……晚节不保啊……”

      “枕头下面?”成才将信将疑,爬上吴哲床铺,翻开枕头,“没有啊?”

      “什么?!”

      “还装!”成才拖长声音叫,“齐桓——这里有人欠收拾——————”

      “不可能!决不可能!”吴哲一个打挺跳起来,居然把按住他的许三多掀翻了,三步两部窜上了床铺,在枕头下面一阵乱摸,“不可能啊,明明放在这里,不可能不见的。”

      成才听出他是真紧张,也将信将疑起来,一起伸手到边边角角摸。

      忽然一声如获至宝的大叫,吴哲跪在床上抓着个什么东西:“在这里!在这里!原来滚到床缝里了,我想呢……”

      “拿来吧你……个打火机还藏着掖着,你当什么宝贝呢。”成才劈手把打火机夺了过来。

      吴哲没回嘴。

      成才和许三多顺利完成任务,功成身退。

      这边厢希望的烛光星星点点地亮起来了,那边厢大队办公室里,军用灯下,袁朗正埋着头奋笔疾书。

      铁路一手拎个小手电,一手抓根蜡烛,开门进来:“袁朗你打火机借我点下蜡烛,我的刚没气儿了。”

      “你的军用灯呢?”

      “早上被人借走了。”

      袁朗笑笑:“噢,发扬风格。”

      宿舍和行政两幢楼的供电也是被这么发扬掉的。最近队里新添了很多电子监管设备,备用发电机组的供电容量还没有跟上,后勤来报告请求铁路拉电让电的时候铁路大手一挥二话不说就准了,直到晚饭时参谋部来电话,要求提前上交一份报告,他脸色才开始显出些难看。

      其实报告前期数据都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了,只是没有电脑的数字模拟和地图定位,原本需时几个小时的归纳总结可能得费上一个通宵。

      袁朗把自己的军用灯推过去,说:“够一晚上的。”

      “这是干什么?”铁路还死扛,“我就是来借个火,怎么,施舍?”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袁朗边说边从抽屉里拿了支手电,“施舍是给人家用剩下的,我这个,叫孔融让梨。”

      “少废话,打火机。”铁路卯上了,他知道袁朗今晚也要赶计划,在后勤请求拉电让电之前就知道,所以看着他对落到同样下场的自己发扬风格,就格外恼火。

      袁朗没有办法,只好开始翻桌子,再翻抽屉,最后翻到废纸篓里,终于找到一个小黑盒子,抬手递给了铁路。

      铁路把盒子放在灯下一照,打开划了一根,没着。一连划了三四根火柴,都没着,他憋着一颗耐心,边划边找话:“下午碰到了你们队那个吴哲。”

      “他又做了什么值得你表扬的事儿了?”

      “这次倒没有。”铁路继续划火柴,第七根,第八根,“让我代他向你转达道歉,他下午交文件的时候在你桌上碰洒了一杯茶,不过已经擦干净了。你这几天白天都在外头忙,队里的事都他在顶着,估计也是累坏了,就别跟他计较了。”

      袁朗伸手进废纸篓,翻到最底下,果然都是湿的,让他哭笑不得。

      没收、掉包、浸水……自袁朗改用火柴起,就没有哪包是用了超过三根的。

      铁路划了快半盒火柴,终于忍不住了,摸到盒身纸面的部分,才发现潮得厉害:“袁朗,你这火柴早潮了,不能用了。我上次送你那打火机呢,拿出来,别那么小气。”

      “啊那个……在车上呢,没拿上来。”袁朗的位置侧对着窗口,眼角余光不由自主往对楼瞟去,某扇窗户里某朵可爱的烛光正在簇簇闪动。

      “那现在拿上来。”

      “是。”袁朗不太情愿地从座位上起来,出了办公室。

      行政楼的门前,是一大片花坛,袁朗的车停在花坛旁边,对面,就是老A队员的宿舍。他走过了汽车,径直进了宿舍。

      “许三多……许三多……”楼道里一个鬼魅般的声音徘徊在许三多房间门口。

      “队长!”许三多开门喊了一嗓子,身板一挺,就是一个立正。

      “稍息。” 袁朗有点汗,许三多一嗓子就把他给暴露了,只好赶紧说正事,“我问你,有打火机吗?”

      “报告队长,没没有,我没有,我们队禁烟。”

      “结巴什么,又不是抽查。谁说禁烟就不能有打火机了?”袁朗压低声音,“借我一下,马上还。”

      “没没有,队长我没有打火机啊……”

      “去,那你这蜡烛怎么点的?火柴?只要能点火就行,给我吧。”

      “没,我真没有。”许三多认真起来就有点要发急,“这这打火机是吴哲的。不,吴哲他没藏打火机,不,他是藏着也没用,他他一直放在枕头底下呢,他不抽烟的。”

      袁朗的笑纹深起来,有点兴致盎然的样子,他说:“他这打火机现在在哪儿?”

      许三多很奇怪地看着他,脑子忽然短路得很有深度,他问:“队长,你为什么要借打火机,你自己的打火机呢?”

      袁朗稍微噎了一下,很自然地说:“呃,我那个刚好没气了。”

      “不可能吧……我记得你A完铁路那个高级打火机之后就A了我一大罐专用气,应该没那么快用完呐……”一道稳健的声波从许三多声后遥遥传来。

      “队长的打火机原来这么高级,啥时候让大伙见识见识。”袁朗身后不知何时探出一个脑袋,下巴抵着手电射出的光束,鬼头鬼脑地道。

      “通讯员同志,请注意你的军容。”袁朗盯着个半人半鬼的物体,冷冷地说。

      “是。”通讯员一个敬礼,低头重系了身上扣歪的纽扣,互换了左右脚的拖鞋,才又端上一张无赖的笑脸,“这不赶上停电呢么,衣服还没穿好就听到队长您老人家驾临,急着接驾啊~”最后几个字拖得恨不得让对楼办公室里的铁路都听到,顿时,走廊两旁每一间小黑屋里百无聊赖的士兵,都在心中打了个激灵——烂人来了。

      其实,通讯员并不是通讯员,是队友们给他起的外号,因为他耳朵尖嗓门大,不论什么事情只要一嗓子,比用频道呼叫还灵。自从这只南瓜来了队里,袁朗进行抽查的难度就提高了很多,通讯员那让电子侦察仪器汗颜的直觉和那可以媲美防空警报的嗓门为A大队的队员们争取了很多时间,在保障大家福利的同时也让袁朗头痛不已。

      “小点声。”袁朗压着火说。

      “是。”通讯员故意声如蚊呐,“@#%&&*@#$%^%*&^(%”

      袁朗见他故技重施,理也不理,转头就走。

      “诶诶,队长,高级打火机我刚才见过一个。”通讯员大声叫。

      袁朗停住脚步,回头看看那张欠收拾的脸,沉声问:“在哪儿?”

      通讯员缩了缩脖子,心里暗道一声成才兄靠你了,大义凛然地说:“成才正拿着一屋一屋点蜡烛呢,估计到XX(姓名不具,节省脑细胞)屋里了。”

      “知道了,你回屋去吧。”袁朗大步朝XX寝室走去。

      通讯员叫住袁朗的那声防空警报拉响的时候,成才刚刚点完一支蜡烛,正拿着打火机端详,心想:好家伙,本来想借机救出自己的,没想到吴哲胆大包天,居然还收到队长头上了。袁朗今晚要赶报告,队里人人都知道。成才嘴角一牵,就露出了两个不怀好意的酒窝,食指在嘴唇上一竖,向屋里的人比了两个手势,轻灵地在袁朗进门之前爬出了窗户。A大队的变态训练让南瓜们得到的收获之一,就是当一个房间的门不能使用时,不用担心,还有窗。

      如果给袁朗足够的时间,成才的那些小伎俩是不足为惧的,可是铁路还在办公室里等着,哪有时间让他慢慢查。袁朗进门发现没人,已经猜到了大概,扔下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就拂袖而去。

      所有小黑屋里的士兵都为成功A到队长而欣喜雀跃,至于那句警告,由于其出现频率过于频繁,是以所有人都抱着“就算没事,他也会收拾咱们”的心态而直接给忽略了。

      吴哲也是这正在偷笑的其中之一。“报应啊……报应。”少校同志幸灾乐祸,要不是今天去袁朗办公室看见那一大堆烟头,他也不会一怒之下浇湿了火柴,不浇湿火柴,袁朗就不至于专程跑来找堵。

      “……哎唷!”

      事实证明,乐极生悲。吴哲被钳子夹到了手,幸好不怎么严重,他举起手指吮了吮伤口,想起下午在袁朗办公桌见到的那沓文件,看来那个烂人得赶通宵了,呃……要是没有光,好像还不能通宵……

      晚上有风,点着的蜡烛出门就熄,带不回去。袁朗只有空手出了宿舍楼,走到自己车边,开了后备箱拿出个小箱子,然后回到行政楼。

      “我车里有备用照明,不用点蜡烛了。军用灯你拿去吧。”袁朗对铁路扬了扬手里的箱子。

      铁路见状,觉得要再坚持也真有点傻,就嗤了一声:“不早说……”毫不客气地拎着军用灯大摇大摆回屋了。

      门关上,袁朗打开了手电,一手拿着照桌面,一手写字。

      小箱子里是有备用照明,可是没有备用电。

      饶是铁打的身体,这么个姿势撑上一个多小时,也酸得不行。袁朗搁下笔,借着上厕所的功夫给自己松松筋骨,走动走动。

      其实也没多久,可等袁朗回来的时候,办公桌上莫名多了几支点着了的蜡烛,旁边还有个稀奇古怪像是用来防风的盖子,人手改的,手工不错。

      袁朗拿起那盖子,翻来覆去地看,嘴边一抹笑容抿得有点深。

      簇簇跳动的南瓜色的烛光也算不上亮,就是看着舒服。袁朗坐下,拿起笔继续奋战,不知道腾出一只手来对增进效率是不是真有那么大帮助,反正这一晚上他都没怎么碰烟,就在天亮前把报告都赶完了。

      次日清晨,老A和南瓜们无比失望地看见神清气爽的袁朗站在集合了的队伍前笑着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天是个好天气。我带着大家一起去迎接太阳。”于是所有人只能在感叹烂人之余,再感叹一声怪物。

      怨念的步伐响起,队伍里悄悄响起低语。

      “吴哲,刚才整队经过花坛的时候好像见到你的妻妾们都壮烈了,风太大了。”

      吴哲掬泪:“我会厚葬她们的。”

      “昨晚你不是在做那什么防风盖么?怎么没给安上?”

      吴哲哀怨地瞥一眼跑在队伍前面的无比精神的怪物,惆怅地说:“脑子一时短路,安错了……妻妾们……我辜负了你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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