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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零四章《七劫》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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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若是不信他,那为善也不必叫做为善了,这还不叫自欺欺人么……”
景王妃的话一针见血,景王的气势一下软了下来。
“…………难道你就非要让那个什么七劫之说闹得家不成家么……”
“七劫之说,准还是不准,王爷比我清楚,臣妾并不是要这家不成家,只是…想保孩子们一条命罢了!”
七劫之说要讲起来就必须从最开始说起……
十几年前,如今的景王还只是世子景远山,文才武略,与宫中众位皇子交往颇密。也是京都里各家闺秀眼中的红人,前途家世无可挑剔。
谁知忽然风云色变,前太子客死异乡,老景王谢罪而死,原本应该连株的景氏全族又因为查出前太子的死另有主谋而获清白。景远山在这一年世袭王位,也是在这一年被指婚迎娶了丞相独女赵惟珍。
蹊跷之处就是赵惟珍本是前太子妃的正式人选,仅差半个月就会大婚入宫,想不到前太子丧期未满她就被皇上另指了他人。
景王迎娶正妃的隆重程度堪比皇家,市井传言皇帝偏疼赵丞相之女,不忍她受了委屈。也有说是皇家有意补偿受牵累而死的老王爷,才得如此。
不管别人说什么,总之这对金童玉女就在众人瞩目下完了婚。这之后,景王一改之前的行事作风,再未入过宫也再未登过朝堂,彻彻底底踏踏实实成了一名闲散王爷。有人言他逍遥,顶着王爷身份度日,有人叹其可惜,以景王才学必能成番事业。不过坦白讲侍君如伴虎,即便是皇亲国戚,也有时莫名其妙逆鳞惹来杀身祸事。还不如平平度日的老百姓来得安稳。
时间久了,再轰轰烈烈的传言也会平息,正当一切逐渐归于平静之时,景王府又办了一场婚事,让市井又热闹起来。这次不比上次,婚事草草不说,就连这侧妃身世也不够清白,虽未经证实,但多传她是青楼女子。
就在景王与新妻的洞房之夜,赵氏正妃早产诞下一子……那一刻起,景王成了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再世陈某,被人闲话不断。可惜人家景王府不问世事,家事也不任人道,没人知道王府里真正的情景,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
事隔十年,景王府内得宠的侧妃柳清临产,连宫里来得御医都说难保母子均安,整个王府乱作一团。柳清生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有结果,这时候一个小厮跑来说前院有一道士求见王爷。景王心思是外面的人听说府里的事就来求财,不想理会,就让人把他打发了。谁知小厮没一会儿又跑回来,说那道士说见不到王爷便不肯走,景王心中气极就去见了。
当景王见到他时,只需一面就能明白这人断不是求财之人。仙风道骨,慈眉善目,望了他半刻,连心底的急和气都消散了,话里也客气几分。
“这位道长,可是要见本王。”
这道士附手而站,奉上的茶也未碰,听到景王说话才转身,看了景王一眼,就坐了下来。
景王见他不说话有些不快,
“道长,本王家中还有事,您有事便说,没事的话就送客了。”
“王爷,您的家事急也没用,二世子会平安降生的……”道士说话不缓不慢,不疾不徐,令人听了就觉得信。
“您……说得可是真的?”
“贫道不求贵不求财,亦没兴趣没时间专程来骗王爷……”
“那道长来是…………?”景王本不信道不信教,但赶上这多事之时总有乱投医之意。
“王爷记得,十一年前,王爷曾做过一件憾事……”不似在问,只是平述。
景王眉心一拧,有……十一年前,他做过一件足以令他抱憾终生的事,可却没得挽回。
“当年之事,虽非王爷有意为之,但其造成的后果,已改了王爷命盘……”
“本王的命盘?”
“对,王爷本是清寡命,命中无妻无子。”这话即便是说给寻常百姓,也少不了换来一顿好打,说给皇亲国戚更是可以直接论罪的,这道士却如此肆无忌惮的坐在王府正堂,当着景王的面,说得斩钉截铁。
景王一时只能呆愣。他不仅有妻还不止一个,不仅有子还马上要再添一个,这不是道士刚刚自己说得?
“那是王爷本命,但命已改……”
“改成什么?”不自觉的接口,
“一妻一妾,两子……但一生要受七劫!”
“哪七劫?”他说得断断切切,景王听得心惊胆战。
一劫妻断情……
二劫妾身故……
三劫子颠疯……
四劫子别离……
五劫子亡故……
六劫余子别……
七劫余子亡……
这三十五个字,道士五字一断,说得时候直视景王的眼睛,没有一点回避的意思……
足有一盏茶时间,景王说不出话,再开口时只能怒骂:“混帐!大胆!景王府容不得你在这胡言乱语!”
道士就好像没听到景王的话一般,继续说道。
“王爷所享妻妾之福,均是本命中不该有的,必转为祸事。情深则祸重,长子担其母祸事,正妃牵情浅,累祸轻,且长子命中有福相助,所受劫数并非全无转机……”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揉揉么?莫非还是来骗财的?景王心中暗自揣测,明白这道士还有话没讲完,只好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不过,侧妃受宠太深,转祸甚重其子不足担,必殃及母命……”
“什么意思?”
“王爷侧妃命已不过半月……”
景王正要拍桌,忽然后堂闪出一个身影,张口就问:“侧妃柳清,为何命不过半月?”
道士望她一眼,便答,“即便侧妃熬得过生产,身中剧毒,也没几日可活。”
他话说完,景王一惊,中毒之事他瞒得极好,不是随意什么人就能探查的到的。而得到答案的景王妃更是震惊,转头看着景王,“什么毒?柳清为什么会中毒!”
“这……”当初决定要瞒,就是要瞒她,现如今又如何开口呢?
“景远山!柳清是不是从八年前就已经中毒了?”景王妃赵惟珍是何等聪明的女子,为什么中毒已是其次,中毒了却瞒着她足以令她明白这之中的内幕。
无奈下景王只好点头,确实,八年前,柳清第一次有孕时就已经查出身上的毒了。
“所以!柳清这些年掉的几个孩子,并非是体弱导致,而是毒害的……”
是……掉了三个孩子,每一个都让他和柳清痛彻心扉,可是偏偏无能为力,花费了这几年时间才保住今日这个孩子……
“所以!这都是赵府的人做的勾当,所以!你要瞒我!”赵惟珍早知自己父亲对于景王再娶很有意见,但她怎么也想不到父亲会作出这等伤天害理的恶事。
“瞒你…是柳清的意思,毕竟是我负你在先,而且就算告诉你,也不能改变什么…”景王也是无奈。
“原来……是你们决定好的……难道!自始至终我都是一个外人么?!”王妃和景王之间若是能只谈彼此,也许会简单些,可偏偏夹在两人之间的还有太多太多……这些她都明白,但心底总是希望有一天所有的纷争阴谋都会过去,而景王府就是她的家。
景王面对指责,无话可辨,赵丞相暗地里用这样的方法无非也是为了女儿出一口气。其实,他与惟珍早已陷入僵局,而这个结果不是惟珍所愿,也不是他所愿,偏偏又谁都逃不开……迎娶柳清是惟珍做的主,即使不合礼数,惟珍还是坚持让柳清进了门。他又怎么忍心为了赵丞相的事情苛责惟珍,他已经欠她太多,欠那人太多…………
正堂上一片寂静,直到下人冲进来报喜,侧妃生下二世子,可惜堂上的人却都没见一丝喜气。
中毒之事被道士说中,景王心中还存有一丝猜疑,但现在第二个儿子降生,又被言中,就一点话也没得说了。
“道长,柳清的毒可有解?”景王妃已经冷静下来。
“是毒都是有解,不过她的毒拖得太久,解了也没用了,半月!最多还有半月……”
道士答过王妃又侧头面对景王,这次带着从进门来就没有过的恭敬,
开口说:“王爷,七劫是命,但命并非不能改,只是要看人怎么做,有时失了便是得……贫道言尽于此,告辞了!”
说完也不理别人反应,转身就走,留下景王和王妃呆愣在正堂。
又得一子本是喜事,但现在的景王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可怜他刚刚落地的儿子马上就要失去母亲,而且还要背负自己带来的劫数……
想到这,景王疾步追了出去,那道士若是高人,至少他想为次子求得一个好名字……
追到大门口,已是空空荡荡,虽已是初春,但入夜还是带着几分凉,或者是他心凉了。
矗立了半天,心思全被那些乱糟糟的七劫之说占满,都已不知道该做什么,低头,忽然发现台阶上一块大青石板上被人用内力刻下六个篆字,“为、善、许、有、生、机”……
呆看着那被刻入青石板的字,又是一阵发呆,下人冲到门口,对着他大喊,
“王爷,侧妃…侧妃她…往生了……”
又是心中一冷,妾身故,这已经是第二劫了。至于第一劫,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都说不上来,也许是他娶柳清那日,惟珍早产生下景歆时,就已经开始了罢。
那时他不过动了一丝念头,也许,景歆是那人的孩子……赵惟珍聪颖过人,只需一个眼神就看得懂他的想法。那之后,正妃再不问府内之事,带着儿子久居西院,对他也冷冷淡淡起来。
也许是刚才惟珍说出那句“自始至终我都是一个外人么?”时,便是情断了……
为善之名由青石板上的字而来。之后的日子,景王妃也将为善养在西院,照顾的无微不至,让景王没得挑剔。七劫之说总是压在心头,怎么说都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总是想多替他们考虑。从景歆满十二岁开始,景王就主张为他纳妾,偏偏王妃怎么也不肯答应。
给为善纳妾,就是景王自己专断独行,当时王妃一怒之下将为善轰出西院,扬言再也不管了。景王其实也是无奈,他和王妃的关系渐落谷底,孩子跟着王妃,他是摸不着疼不着。为善出了西院反而与他能亲近些,而且他也明白王妃只是嘴上说说,心底怎么也是念着为善的。
过几日便又是一年家宴,景王无非是求个全家和乐,可景王妃偏偏处处作梗,这不现在又拿七劫来说事。这么想着,景王心中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七劫兴许伤不到景歆罢。”
“景远山!!”王妃惊怒,立刻了解了景王所指。
六年来吃斋礼佛,早知该心静如水,但真要做却是难,“七劫中都已经说了,一子疯癫,之后离别,之后亡,剩一子再别,再亡。难道至今,王爷还要质疑自己有两个亲生孩子的事么?”
景王也明白自己的话说过了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王爷,即便不为歆儿,请您为善儿着想也不可以么?”
“为了善儿…………还来得及么?”
“柳清已经往生,担走多少祸事不得而知,何况那道人也说并非毫无生机。”景王妃继续道,
“歆儿是我亲生,偏袒之意我也难自控,但我对为善也是想尽力的,毕竟当年若不是因我,善儿也不会少了亲娘疼爱,是我欠他的……”
“惟珍…清儿之事与你无关…”
“也许吧,就如前太子之事与王爷您也无关一样吧……”
提起前太子,景王倒退一步,是么?无关?“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心中默念着,原来纠结于景王妃心中的结就如纠结在自己心中的结一样啊。
“我能为善儿做的,就是用歆儿以试法……七劫必然以歆儿开端,若歆儿能避,则善儿也能。若歆儿避不得,就请王爷早为善儿做打算,尽我们全力护善儿性命。”
“你!!怎么能对歆儿这般狠心……”
“不是狠心,是不得已。”
“……”
“王爷请回吧,西院里香火重,您不宜久留。”逐客令一下,景王也知该走了,向来他说不过自己王妃,看来今年的家宴又不会如自己所愿。
偷听不是好孩子该做的事情,不过为善只是碰巧遇到,又听到提及自己,才留下。景王和王妃说得不多,为善也听得似懂非懂,正站在原地思索,就听一个温柔的声音唤他。
“善儿,天晚了,你也快回去吧……”
被人发现,为善垂着头走出来,“娘,善儿不是……”存心的。
“善儿,听到了就记住吧,你亲娘之死,我本就不打算瞒你的,只是你还小……没提罢了。”
为善听景王妃充满歉意的话语,心里也不好受,一头冲进她怀里,“娘!善儿不记住……善儿只有娘,只有爹,只有大哥,你们疼我,我只要记住你们。”
王妃早就明白为善就如他的名字一样,现下听他这么说,自己也是一阵心酸,拍拍他的背,“去吧……回去吧,听娘一句,少来这里,懂么,别再来西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