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零八章《争吵》上 ...
-
清晨,天才显出光亮,一个人影就悄悄瞧起身,顺着清脆的鸟鸣声,摸到临窗而置的软榻上,瘦弱的手臂推开窗,一阵微凉清新的气息随之而入。景雪支好窗,盘坐在软塌上,以手为枕,偏头倚在窗檐,雪一样透白的肤色隐隐泛着病容,却更添几分清秀。
昨夜他又梦到过去那事,已经七年过去了,那次的事情仍然化作噩梦纠缠他。从被景歆打到呕血外加旧疾复发,足足几个月时间,他的身子虚的连自己走路都难,全部事情不分大小为善全都包办。不会的就学,不懂的就问,片刻不肯离他身边,连西席都改请到房里来授课。
好转后,为善仍然坚持着所有有关他的事情不假他人之手。补药他就自觉吃掉了一百个萧家的家产,更别提那些进补的膳食,可惜自己身子不争气,半点没见胖,为善只说是他小时太亏嘴了,以后要全部吃回来。
十岁那年,为善就开始跟着寻枫学点拳脚功夫,一方面讲是强身,另一方面为善总是念叨要保护他,看来景歆那次发疯让为善心中留下了阴影。
也是那年,宫里给皇孙选伴读,为善地位合适,又聪颖出众,就被选上了。
府里的西席也不必请了,为善改成每日都去宫里报道。
现如今为善已经满十五岁半了,练武以来身形也壮起来,个子窜高了不少,看上去足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反倒是久病的景雪明明已经十八,看着却不足十六。
景雪想着过去的事情,又倦得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快要入睡。忽然一只胳膊将他揽进温暖的胸膛,抱他起身,挪回被子里。他下意识的靠近令人安心的热源,靠近那个令他安心的人。
为善带着无限宠溺的语气道:“一早就去吹风……真是!”
说完就伸手摸进他的亵衣,抚上他的小腹。习武之后的为善,即便是在寒冬时节,手上仍能保持一股热流,成了景雪纯天然的暖炉。
景雪任他揉着自己的肚子,一副很舒服的样子,为善便恶作剧的捏了一把。
“善儿…”景雪吃痛皱眉。
“嘿嘿!”
“我不冷的,你不情愿就不用帮我了,我没那么脆弱!”景雪推开他一点,语带怒意的斥责。
“我错了…我愿意…我愿意还不行…”为善赶紧讨饶,其实这种亲密的行为,景雪早就不愿了,只是他贪恋这刻时光,才得以坚持下来。
景雪感觉自己的肚子已经逐渐变暖,便抽出为善的手,自己拉好亵衣,
“起了吧,今儿个不是说好出发去马场选马的,别让寻枫哥等我们。”
每年夏末王府都会派人去近郊的马场挑选些良驹,为善小时去过一次,记得那马场风景极好。这次就闹着要和雪儿一起跟去。一个来回就要十天,他还特意装病告了假,免了入宫伴读的差事,兴奋得不得了。
“好!”为善想起自己和景雪还没真正一起出府游玩过,正好借此机会。
等两人收拾妥当来到大门口,寻枫已经在等了。
看见为善急忙凑上前去,在他耳边说,
“刚才,有个小童来这里指名要送话给景王府二世子。”
为善一愣,莫非是他装病告假的事情败露…
“说是什么人了么?”
寻枫有些迟疑,看了眼景雪才开口,
“说是续香楼的清竹少爷差来的,要转告你,他会等你……”
续香楼是京里有名的小倌馆,可寻枫怎么也想不透为善怎么会和一个小倌扯上关系。
为善听了也是莫名,赶紧答说知道了,就没在继续。
三人上路,景雪不会骑马,为善就特意备了马车,陪他坐车。
京郊马场并不远,骑马几个时辰就能到,不过坐车便行得慢些,用了半天时间才到。
一路上,景雪都没说话,为善心底知道景雪不高兴,也明白大约是和一早那个话题有关,但怕景雪正在气头上,也就按耐着没开口。
直到抵达马场,为善才又兴奋起来,拉着景雪就要去看马。
景雪挣出自己被他握着的手,闷闷的答,
“我乏了,不去!”
为善这才想起自己应该解释清楚,“雪儿,你生气了?”
“没有,就是坐久了。”景雪的脸绷得紧紧。
“雪儿……那个……那个续香楼是上次从宫里出来,其他人说结伴而去,我不好推拒,才跟着去的,只去过一次,真的!”
“……”不提还好,提起来景雪更觉心里憋闷,不想听。
“真的,雪儿,你信我罢!”
为善越是这样说,反倒让景雪更气,却未细想自己为何而气,只是说话的口气都狂暴起来。
“不必说给我听,我也不想听。”说完就径自走进安排好的房里。
景王府每次来马场便在这里租下一个院落,反正来得也没几个人,足够住了。
依旧按照习惯,几个小厮一间,寻枫一间,景雪和为善一间。
小厮进来收拾,顺便整理床铺,看着被放好的两床被褥,景雪又是气极。
为善跟着景雪进来,想继续哄他,
“雪儿……”
才叫了一声,景雪就怒气发作,
“你就不能让我静一静!!”吼了一句,自己也觉过分,借口去找寻枫就出了房间。
找寻枫不过是个幌子,景雪走出院门,往马厩反方向去,漫无目的的走了一段距离,才停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下,特意蹲坐在树背后,独自发起呆来。
他入了景王府这么多年,为善偏宠他,甚至不需要长眼睛的人都知道。王府里的关系也不复杂,景王不管事,王妃也不管事,寻枫和赏艳始终就像长兄长姐一般照顾着大家,挽樱也是,就好像小妹妹。没有寻常人家妻妾之间那些勾心斗角,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妻妾关系。为善几乎日日夜夜都在他身边,照顾也好陪拜也罢。后来需要入宫伴读,也是回了家就守着他,什么事都说给他听。今天,第一次,他发觉为善也有他不曾知道的时间,也认识他不知道名字的人,这样的认知让他烦躁,怒气在身体里乱撞。难倒是已经习惯生活中始终有为善这个人,已经不自觉的养成了对为善的占有欲,所以现在才会这般生气。面对为善从头到尾道歉的态度,更是说不清这股越烧越旺的无名火气得是为善还是自己。
一直到脚有些发麻才站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景雪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往院落走回。
刚进院门,小厮就冲上来,
“雪少爷,你去哪里了,枫少爷和二世子都出去找您了。”
景雪有一瞬间的呆愣,“我只是……走走。”
说着,寻枫就进来了,看见景雪就一把拉住,生怕他再跑了,
“雪儿,你怎么自己瞎跑,你才第一次来,要是迷路了,怎么办?”焦急的语气让景雪有些惭愧,他一时情绪使然,没想过让别人担心,忙低下头说抱歉。
“唉唉,早知道就不应了善儿带你们来,这里地方太大,很容易走丢,”说罢又朝门外望去,“刚才善儿说你不见了,我们就跑去马厩,那里的人说得含糊,为善怕你骑了马出去,就也牵了一匹去寻你。”
“啊?我不会骑马的,善儿知道啊。”让他骑马,恐怕会摔死。
“就是知道你不会骑,善儿才急,走丢还好,要是你不会骑偏去骑,摔了就是大事了,善儿急得脸都白了。”
景雪又低下头,心里有些内疚。
“算了,善儿毕竟来过,不会走丢,而且这的马也识得路,出去找他只怕又错过了,我们等他自己回来罢。”
这个时节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前一刻还没事,下一刻就落起雨来,来得快去的也快。雨就过去后,若不是地上留着痕迹,甚至让人怀疑根本没有下过。
景雪见落了雨,心里也开始担心起来,根本忘记了之前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跑出去,伸长脖子等着为善出现在门口。
寻枫嘴上没说,心里也是着急,让景雪留在院里不许再离开,自己跑了几趟马厩都没带回为善,他们抵达的时候已过了中午,这一来二去,天也要暗了,还是没见为善回来。
正当大家准备商量一下出去找为善的时候,为善一身狼狈的出现了,他身上原本无尘的白衣,现在都湿透了,还布满泥点。看见景雪在屋里,就疾步冲过来。
“雪儿!你去哪了,你没事吧?”
“没事!”景雪擦擦为善额头上不知道是雨还是汗的水珠,
寻枫早就习惯了为善眼中放不下别人的臭毛病,也不好数落他迟迟不归让大家担心,毕竟人回来了就好,让小厮赶紧去准备澡水和晚饭。
房间里又留下了景雪和为善两个。
为善一直骑着马四处找,怕景雪在哪摔了,后来下起雨来,又怕景雪淋了雨再生病,直到马跑不动了才往回返,正准备换匹马再出去,马厩的人才告诉他人回来了。
一颗心总是归了原位,想起之前景雪是生气才跑出去的,现在只好再度解释,
“雪儿,我真的…真的和那个清竹…并不熟,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送口信来。”
为善再提那事,景雪发现自己刚才都已经抛到九霄云外的怒气回来了,说实话,他并不想听,也许为善不再提这事就过去了。
见景雪皱眉没说话,为善又继续说起来,
“雪儿,我……我们那日去了续香楼…就是喝喝茶,聊聊天…我只是和那个清竹说了几句而已,真的。”
反而为善越说那人的名字,景雪心里的火就越烧起来,
“是么,说几句就来找你了啊……”辨不出是什么味道的语气,连景雪自己都觉得自己变怪了。
“雪儿,你不喜欢,我就再也不去了,好不好?我发誓!”听了景雪略带讽刺的口气,为善就怕景雪又生气跑了出去。
“我不喜欢?!!我凭什么不喜欢,你是景王二世子,你自己喜欢就够了,干嘛管我喜不喜欢。对了,你既然喜欢那叫清竹的人,不如直接去与王爷说罢,说不定王爷会应了让你再娶一个夫人呢……”说到这会儿,满腔的怒气一瞬间化成一片凄凉,令景雪想起当年的自己,为善就是会仅凭一句喜欢就能把人放在自己身边,就好像他……当然也可以再有一个……
为善从没见过这样的景雪,不再是怒也不是冷,而是……阴阳怪气全然不讲道理。
而他说的话,为善更是不能接受,大声的反驳道:“我哪句说喜欢他了,我没有!我求你别气了,好不好…”
“你不必说我也知道,你不好意思的话,回去我跟王爷说!!”
“雪儿!!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啊?”
“我胡说?!”
争吵到这种地步,早就忘了为何而起,也更不知道该如何结束。
小厮抬着浴盆忽然进入战场,两个人都收了口,
小厮不敢多语,慌忙道:“枫少爷吩咐,让二世子入浴,别着了凉。”说完就逃命一样跑了。
“雪儿……”为善伸手想去拉他,
景雪闪身一躲,又搬出寻枫,“我今儿在寻枫哥那里睡!”就摔门走了。
为善觉得自己连心都冷下来,身子不停的发抖,他脱下脏衣,匆匆滑进热水里,却半晌都感不到暖意。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个年纪去续香楼是不该,但是当时大伙说得热闹,他才不得已跟去的,而且真的自觉没有做错事。
当然他也知道这事让他爹他娘知道,肯定也是生气。想起他大哥景歆那夜来见过他之后没满半月,就被送走了,王妃说送去找高人医他的疯病,也避免他在府里惹事。若是大哥还在,也许还少不了一顿教训。可是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如此好好跟景雪解释,还是换来这样一场争吵。而且…而且景雪说得那些话…真的伤了自己,这几年在一起,他心里只装着一人,为什么换来的却是……
当小厮敲门请示要撤走木盆的时候,他才感觉到水已凉了。
抓起衣服简单一穿直接钻进被里,人还是冷的打颤,不得不裹紧一些,没一刻就昏沉沉的睡了,连这一天什么都没吃也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