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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冒牌货 ...

  •   “秋蒙,快过来!”大哥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把把他拉走,“别和这种危险的人在一起。”

      “你这个冒牌货才危险!”

      “你再不滚信不信我给你脑袋开朵花?”大哥手上握着一块比手掌还宽的板子。赵秋蒙被拉得连连后退,他把大哥的手压下去,摇头说:“算了。”

      赵秋蒙再一转头,人已经不在原地了。

      就在刚才,从附近蹿出好几个人,朝那人扑了过去。他赶紧朝高架桥底下跑,穿着皮鞋费劲地动着有些肥胖的双腿,动作显得有些滑稽。他气喘吁吁,饥肠辘辘,跑得肚子都疼了起来。所幸还是逃过一劫,确认没人追上来,他脱力地瘫坐在地上,垂下了头。

      熬过这一晚,再凭借着记忆,走走停停,他终于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到达了瑞恒大厦的底楼。

      瑞恒大厦三楼就是徐牧和赵秋蒙所共事的装修公司,中午会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一般来说,徐牧会下楼来吃饭。

      就算要死,也得做个饿死鬼吧。

      徐牧下楼时,看到了他。赵秋蒙今上午来交接完工作之后就离开了,他的亲戚怎么还会来这里?他们还是没有见上面?

      他大步走过去,还没开口,就听见对方说:“我们找个吃饭的地方谈谈吧,我想告诉你关于赵秋蒙的事情。”

      “你想吃什么?”

      那人笑了笑:“吃饺子吧。”

      茶水上桌,徐牧恭敬地给眼前这个赵秋蒙的亲戚洗杯子倒茶。饺子馆没开门,他们还是来吃的中餐。菜还没上桌,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可以交流。尽管徐牧心里警铃大作,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找上他。

      “我来找你是因为相信你。”他像是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一样,开说道口,“我相信你能帮我和赵秋蒙单独见上一面,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到底是什么事呢?你可以直接去找他……”

      “这是我的父母和我。”那人拿出了一张全家福。

      “您刚才说会告诉我关于赵秋蒙的事情。”徐牧皱眉,这个人为什么介绍起自己的父母了?

      那个中年男人继续说:“我的母亲叫唐晚秋,父亲叫赵初蒙。他们以前是做水产生意的,赚了不少钱,回村子修了一栋别墅。婚后两年生下了我,取名叫做赵秋蒙。”

      徐牧惊骇不已。

      “然后,他们的噩梦开始了,因为我是个离不开父母的怪小孩,不愿意单独待在家里,总说自己很害怕,房子里全是人,那些人都要来抢我,抢得我很疼。时间久了,他们都觉得我病了,找到在当地最负盛名的儿童精神科专家林玉梳,求她一定要把我医好。但是,我却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求医问药的路走到尽头,让我的父母甚至信了鬼神,我七岁那年,家里做了一场很大的法事,说是为了驱鬼。”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我的不正常把整个家都拖垮了,家里的生意被耽误,生活逐渐拮据,母亲也患上了神经衰弱。但他们不愿意放弃我,他们会对我说,他们非常爱我,他们永远爱我。”

      徐牧认真地看着他,面前那个人,和赵秋蒙长得很像,只不过胖了一些、脸垮了一些,所以一开始,他才会相信对方是赵秋蒙的亲戚。他听得格外认真,没有出声。

      “后来我学会了说谎,我假装自己已经痊愈了,不会再遇上那些人。事实上,自从家里装了监控之后,那些人确实不敢进屋了。这么多年以来,那些怪人并没有真正伤害过我,我渐渐地不再害怕,也不再对父母说那些人的事情了。他们两个仍然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我身上,借钱给我买了钢琴,说希望音乐常伴我左右。我很爱弹钢琴,爱得忘乎所以,爱得忽略了那些怪人里其中一个人的警告。他让我别弹钢琴了,会穷苦一辈子没出息的。我没有听他的,结果在某天放学之后,被人推到巷子里砍了一刀。”

      他张开右手,放在赵秋蒙的面前,给他看手上的疤:“我再也不能弹钢琴了。”

      徐牧伸出手,想去碰那个疤,手指又蜷起,把手收回去。

      “我们又不是没牵过手。”他大大方方地握住徐牧的手掌,跟他说,“没关系,你拉吧。”

      徐牧心里一颤,问他:“然后呢?”

      “然后,我对那群人的恐惧达到了顶点,再也不愿意听他们说一句话,我会揣着小刀,在每一次碰见他们的时候亮出刀刃。直到九岁的时候……”

      时间倒回到十六年前,同样是初春时节,料峭春寒,院子里的洋水仙和郁金香却已经都开放了。赵秋蒙趴在窗户上往院子里看,赵父正在往车的后备箱里装东西,他们准备去一趟外地进货,水产生意近几个月有了起色,他们想一鼓作气,今年就把账还完。

      唐晚秋提着包从屋里走出来,有人拦在她的面前,跟她说别出去,外面有危险。赵父按住那个人的肩膀,把他的身子转过来,跟他发生了争执。

      赵秋蒙看着有些担心,转身想跑下去看看情况,却被人拦腰抱起,那人说:“如果不想失去爸爸妈妈的话,就求他们留下来。”

      赵秋蒙不停地挣扎,一口咬上了那个人的脖子。

      那个人把赵秋蒙的脑袋推开,半拖半抱着,把人拉进了浴室,往浴缸里一扔,浴缸里满满一缸冷水,他把赵秋蒙的脑袋按进水下,嘴里却不停地道着歉,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说的话却怪模怪样的,他说:“对不起,我不想做没有妈妈的孩子,我不想他们出事。”

      赵秋蒙的耳朵里进了水,耳旁全是模糊的声响,他快窒息了,也冷得要命。

      楼下的那个人已经被赵父打走了,唐晚秋忧心忡忡地回了别墅,到卧室把以前求的玉佛像带上。那人说的话有些晦气,她有些不敢出门了。她朝儿子的房间走过去,喊:“秋蒙。”

      赵秋蒙已经完全脱了力,他被人抱出来,简单地擦干身体,换了身衣服。

      “怎么脸和头发都是湿漉漉的啊,你发烧了吗?”唐晚秋蹲下来,抱起蹲在浴室旁的儿子,擦了擦他的额头。

      赵秋蒙摇头,他哆哆嗦嗦地开口:“没发烧。”

      他发烧了,当晚他烧得差点死掉。他以为他拼命抵抗那群怪人,不顺着他们的话说,才是对的。他什么都不懂,他只是本能地害怕,所以不愿意留下父母,他只是拖住母亲的衣角,说他一个人会害怕,让她找张老师来陪他。张老师是他的体育老师,同时也是他家的远方亲戚。

      那个夜晚雷声很响,张老师就睡在他的身旁,而他的父母已经葬身于大海。渔船倾覆的新闻一天后才上了电视,尸体打捞了很久,直到一周后,赵秋蒙才知道自己成了孤儿。

      没人操持葬礼,却有人上门讨债,家里值钱的东西被搬得七七八八,赵秋蒙坐在板凳上啜泣。他想起了前段时间的事情,他想来想去,得出了是自己害死父母的结论。他小声地喊:“妈妈,我发烧了,你们不要走……”

      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脑袋,让他别哭。

      赵秋蒙抬起头,吓得摔下了板凳。他也是怪人,和那群怪人一样,虽然身材不同,样貌略有差异,但总体是相像的。

      “别怕,你知道我是谁吗?”那个怪人比其他人更好看一些,戴着一副银质的眼镜,鼻梁高挺,“我就是你。”

      赵秋蒙逐渐明白,原来以前那些人说:“你不能做这个,你得怎么怎么样,成为一个什么什么人,指的是:‘你要成为我,你的人生轨迹必须和我一样。’”

      他们确实在抢他。

      有人送过他画笔,有人也会把画笔全部踩碎。

      那一群中年男人,在吹熄三十五岁生日蜡烛之后,都没能活到第二天。他们回到童年的自己身边,他们发现百态人生的起点,只有一个。他们并不知道规则,害怕人生轨迹稍有偏差,自己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所以,他们刺探其他人的人生走向、拉帮结派、互相残杀。

      拥有父母和没有父母的人生,是截然不同的。

      一些失去双亲的赵秋蒙终身都活在阴影里,他们想去阻止这件事情发生。一些拥有父母的赵秋蒙在得知自己的父母有可能去世之后,也会阻止这件事情发生。所以,波涛汹涌的大海里,也有一些赵秋蒙的尸体。

      那么,这件事为什么还会发生呢?

      因为,有些获得了成功人生的赵秋蒙,就是孤儿,他们的父母死于大海,如果赵秋蒙的父母不死,赵秋蒙就永远活不成他们的样子。他们联合起来,就是要让自己的父母在该死的时候死去。

      “并不是所有是孤儿的赵秋蒙都是帮凶,我不是。”他拉起赵秋蒙的手,说,“跟我走吧,我养你,我会保护你直到成年,不会让那些垃圾碰你的。”

      他让赵秋蒙管他叫叔叔。

      九岁的赵秋蒙脸颊上全是泪水,他把头埋进作为中年人的自己怀里。

      他真真正正地生病了。

      因为三十五岁的自己,为了复刻自己的人生轨迹,杀死了自己的父母。

      他杀了自己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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