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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暴行 ...

  •   学生的生活总是单调乏味的。就像一杯寡淡的白开水,往里加盐或是糖只会平添些滋味,但它内里还是白开水。

      但处于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最擅长的就是在乏味可陈的日子里找乐子,一点点小事情就能引起他们的关注。

      比如这次的团建一日游,可能放在平常这种无聊旅行他们看都不会看一眼,但安排在上学的时候就格外地振奋人心,甚至有些人提前三天就开始置办行头。

      十点钟,上完晚自习的高三生们一溜烟就跑了,有的连书包都不带,只用兜子装了几本书回家。寝室十一点就熄灯了,但通常他们都会自己打一台小夜灯继续奋战。

      结伴回去的住宿生仨仨俩俩聚成一堆,七嘴八舌地说一些鸡毛蒜皮对小事情,偶尔怪里怪气地默契一笑,扰的旁边的女生都投来鄙视的目光。

      良心大开的学校给晚走的学生们留了夜灯,微弱的白炽灯下,于江吸了吸鼻子,大大咧咧道:“我准备好了零食和一大堆纸牌,咱们到时候一起玩……”

      林直笑道:“不就一个团建嘛,咱们只是去隔壁市里溜达一圈,都没多远,你怎么那么兴奋?”

      于江伸出食指摇了摇,高深莫测地开口:“自从我们上了高三都没有好日子过。周六上半天,周日还得来晚自习。这次学校占了周六,周日的晚自习也取消了,这不就相当于我们放了一个周末嘛!”

      林直:“……好像有点道理。”

      一边的俞也拢了拢宽大的黑色运动服,打了个消音的小喷嚏。

      最近天气转凉,学生们都自觉换上了秋季校服。住宿生还可以偷偷带个外套路上穿,只要不是太明目张胆,老师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俞也本来体质就寒凉,换季的时候总是畏凉。他的指尖有点发凉,不得不蜷缩在手心里贪暖。

      程扬明明眼睛没有看他这边,但却心有灵犀地悄悄伸进俞也的口袋捏了捏他冷的指骨。
      他微微低头,自然地挽了下俞也的长发,低声问:“冷了?”

      俞也点点头:“有一点。”

      于是程扬把手绕到后面背着的的书包,灵巧地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粉色的物体递给俞也。

      热乎乎的触感一下子暖了他的右手,俞也连忙把左手也附上来,低头看了一眼。

      这是一个暖宝,还是粉色猪样式的。

      食指戳了戳软乎乎的小猪,温热的暖流像是传递到了他心头。

      “什么时候买的?”稀碎的风声中,他问。

      程扬把拉链拉上,说:“前两天。换季了怕你冷。”

      程扬本人是个大烤炉体质,运动量大火气旺盛,换季根本没什么影响。但架不住怕男朋友冷,于是偷偷摸摸买了个暖宝。

      还好他们俩坐在最后一排,离充电口只有一步之遥。程扬晚自习就顺手把电充上了,想着晚上要是冷就给俞也。

      当时俞也在专心写题,以为程扬在充手机,也没注意看。

      ……没想到居然是在准备这个。

      俞也觉得手上的暖宝可能是充电过度,暖得他脸都有点闷热。他认认真真地说:“谢谢。”

      程扬笑了:“跟我还说什么谢谢。”

      那边林直已经被于江带跑偏,正在商量带什么东西去秋游。

      俞也没仔细听他们的聊天。

      他对这个团建秋游没什么兴趣。学校无非就是完成教育局给的KPI,带学生们放松心情。内容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也就是参观参观博物馆之类的,预算多的话可能再去爬个小山。

      隔壁云城也没什么名胜古迹,山也真的就是小山,爬个一个小时就能到顶的那种。再者,云城他可太熟了,光是去找莫医生看病就去了有四五回。

      他不如请个假在家舒舒服服睡个觉或者写几套题来的更快。

      不过程扬倒是很感兴趣。他一向对这种可以带俞也融入集体的活动抱有百分之八百的兴趣。

      前两天他刚跟莫医生聊过,这段时间俞也的心理状况有很大改善,他建议多参加集体活动,可以帮助他缓解非正常的心理状态。

      程扬没和俞也说和莫医生联系的事情。俞也心里一直有点抵触心理治疗,也害怕程扬知道自己有毛病,就一直藏着不说。

      上次的事故后程扬意外知道了他的病史,按照莫医生的建议,他现在循序渐进地帮俞也治疗,然后一点点暗示自己其实知道了真相,但并不在意。

      其实莫医生觉得直接坦白也没什么,俞也是个坚强的人,否则不会撑这么多年。自己自卑的小秘密被人知道,或许会让他有一阵的崩溃,但之后重新建立起心房的城墙更会有助于他成长和蜕变。

      程扬婉拒了这个提议。

      俞也之前吃了太多苦,他不想让他再痛苦了。

      总之,程扬现在就像个欢脱的蚂蚱,哪里人多就像往哪里扎。俞也不知道内情,但也愿意跟着他一起扎。

      这厢程扬已经圆润地插入了两人的聊天,不出一会儿三人连带细节都讨论好了。

      俞也无奈制止:“我们当天就回来了,没必要带睡袋。”

      三人恍然大悟,决定带几套换洗衣服。

      俞也:“……”

      第二天清早,在学校播放的音乐声里,住宿生们骂骂咧咧起床了,住宿楼里一片猿啼。

      “妈的,他们能不能换个音乐,别放难忘今宵了!我都他妈要听吐了!!!”

      “别说了兄弟,我现在春晚只要听见它我就立马不困了,大半夜都睡不着觉啊!”

      “我日这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啊!”

      该骂骂该嚎嚎,他们还是认命地洗漱穿衣了。

      俞也作息规律,他和程扬一般都会去操场晨跑两圈,然后再去食堂吃个早饭,再慢慢悠悠踩着早自习的铃声到班级。

      他收拾好自己,坐在床上等程扬。

      手机里的界面干净整洁,俞也隐约记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他打开备忘录,只见一条简单的笔记横列在其中。

      9月26

      握在手机上的手指紧紧发力,指肚压得有些泛白。俞也讽刺地扯了扯嘴角,颤抖着呼出口气。

      直到程扬从卫生间出来,俞也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身上不自觉在发抖,眼角眉梢中都是恐惧与焦虑。

      程扬走到他面前,皱着眉头问:“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俞也伸手抹了把脸,摇了摇头。
      “没事,大概是有点低血糖。”

      程扬立马从兜里掏出个水果糖,两三下拆开丢进俞也嘴里。

      手指拿出来时俞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舔了一下。

      程扬眼神一暗,捏了捏湿润的指尖。

      “今天别去晨跑了,我们直接吃早点去。”

      俞也点了点头,站起身和程扬出门了。

      他想了想,还是给秦雪发了条消息。

      Y:妈,他今天出狱,你那边小心一点。

      秦雪回消息很快,估计也是呗这事闹得心烦。

      秦雪:妈知道了,你也小心,这人渣做事情根本没有分寸的。自己安全最重要。

      Y:嗯。

      今天一上午俞也情绪都很低沉,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程扬有些担心,但俞也只说没什么。

      直到午饭,程扬点了他爱吃的外卖,俞也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程扬把一块鸡腿肉加给俞也,对方低头咬了一口肉,随便嚼了几口就咽了下去。

      “我爸今天出狱了。”他突然开口。

      程扬心里一惊,但也没太意外。

      俞也一直只和妈妈联系,这么久了从来没有见过他爸。就算两人离异了也不至于一点都不联系,肯定是有特殊状况。

      俞也没再说话,也没说他爸是怎么进去的。

      但程扬隐约能猜到。

      俞也那么小就有这么多伤,其实和他爸离不了关系。

      他知道能让俞也主动说这件事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剩下的俞也不想让他知道,他也会乖乖选择不知道。

      程扬现在只剩下心疼和愤怒。

      酸涩无比的情绪一下涌入心头,就像自己辛辛苦苦养了一朵盛开的玫瑰花被人拔了刺。

      他紧紧咬着后槽牙,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但眼神里充斥着怒意。手中紧紧攥着的木筷再也承受不住,咔嚓一声断了。

      俞也惊愕地抬起头,下意识安抚地拍了拍程扬暴起青筋的胳膊,“没事了,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有时候情绪饱满的人可以忍住,一旦有人出声劝导安慰就会立即丢盔卸甲,大坝崩塌,情绪如洪水般流出。

      明明参与者是俞也,但程扬忍不住抹了抹眼角,鼻头酸得要命。

      怎么可能没事呢?今天早上俞也的状态糟糕得可怕,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完全抵抗不了,就像一种PTSD。偏偏他本人还来安慰自己,笨拙无助地愣在了原地。

      程扬也就流了两滴泪,很快就止住了。他想着,小时候的阿也肯定可爱又乖巧,怎么会有人舍得打他呢?自己连他冻着了都心疼。

      俞也不希望程扬知道自己以前那些事,但他知道程扬聪明,可能已经猜出来了。

      当时的他胆小又懦弱,只能任人发泄,半句不敢多说。

      血缘连接着他和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他忍不住想亲近对方,但父亲一次又一次地暴打和怒火让他渐渐惧怕。甚至听见那个名字都会发抖。

      但他不敢说出来。

      那个人渣是个当之无愧的败类,但他聪明极了。并且那双英气的眼睛仿佛可以看透所有人的想法。

      俞也一旦有任何自救的想法,那人都会立马看出来,然后把他拉进屋子里。

      男人宽大的手掌里拿着一根棒球棍,大力且精准地挥打在小孩的背上。

      断骨的疼痛不是孩子能忍受的,剧烈的痛感从断掉的背上传递到大脑,整个人仿佛被撕裂开,后背上涌出的红色液体黏在衣服上,融进他的伤口里,只要一动,随着衣服的起伏,伤口又会再一次被带动。

      但他不能不动,求生的本能让他往远处爬去……没有廉耻地狼狈逃窜。

      他也不能叫,因为一开口就会换来男人更加残暴的虐待。

      男人是学医的博士,清楚地了解人体结构,知道打在哪里不会要了他的命,也能让他拖着身体狼狈地爬,试图给自己一点喘息。

      他并不制止俞也的动作,因为看着那摊血肉模糊的人形毫无形象地爬动,极大地满足了他扭曲的心理。

      他的手指拂过棒球上的液体,阴涔涔地低笑:“就算你留着你妈那个贱.货的血又如何,还不是任我玩弄。”

      那时秦雪完全不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无论婚前婚后男人的表现都是一位谦谦君子,秦雪也放心把孩子给他带,自己忙着工作。

      他们每晚都会视频,所以男人从不在俞也的连上动手脚。他手里拎着棍棒,凝视着视频的俞也。

      俞也很清楚,只要自己透漏出一点他的恶行,那么下一刻,那根棒子就会把自己打成一摊血肉。

      哪怕是秦雪在视频里同时看见两人的时候,男人的手也永远会搭在俞也脖子上。

      秦雪会开玩笑道:“你们俩父子真是亲密,我都要吃醋了。”

      男人语气温柔,手指亲昵地蹭了蹭俞也的脖子,“哈哈,毕竟是父子嘛。”

      小俞也的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惨白的脸色因为被画了点妆,看不出来。他胃里翻涌,非常恶心。因为男人前几分钟还在暴虐他,那根手指上还带着洗不掉的血腥味。

      但他的警告让俞也不敢出声,他只能默默忍耐。

      男人给他脖颈上带了项圈,里面不仅有位置监控还有强大的电流。只要俞也有一点反抗的心思,男人手指一动,他立马就会被电流电死。

      他像只被软禁的小兽,不能自由地说话嬉笑,哪怕一个动作都可能引来恶魔的暴虐。

      ……这样的虐行持续了四年。

      四年,一千四百六十天,他躺在手术台上做了六十四次手术。

      有六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差一点儿就死在手术台。

      或许那六次才是他真正所求的解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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