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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初月初九夜 ...

  •   夜雨淄尘外篇之 初月初九夜

      暮雨迎,朝云送,
      暮雨朝云去无踪。
      襄王谩说阳台梦。
      云来也是空,
      雨来也是空,
      怎捱十二峰

      汴梁城外三十里,是好大一片林子,林西头挨着条小河,林东头却是家伞铺.
      铺子有名道.
      唤作:天晴戚家伞铺.
      伞铺不大,却很精细,做伞的老师傅曾是汴梁城最有名的成伞匠,手上老茧绕了几绕. 锯托、穿纹、网边、糊纸、扎工、晃油、箍烤,便是把汉宫秋-----颜色好似青得滴水 ,汉宫秋遮不了天,仰头便只看见开阔的一片天青色.
      老人很寂寞,年轻人都不愿再学做伞,他有三子三女,却都不约而同的,把背影留给了油纸伞.

      初九给送到这伞铺的时候,着实哭了几场,直到后来,看到了林子里四处乱飞的鹧鸪,看见了林边河上攒着头的鸭子,更有夜里树缝中透出的三两月光,到底是孩子心性,初九很快便安分下来。
      “初九。”老人唤他,“想学什么?”
      初九不应声,只看着屋檐上悬挂着的那一顺溜的未蒙粗纸未上桐油的伞架子发呆,光溜溜的伞架子,撑着破开的细竹,在风中抖抖索索,类似风铃却永远都干裂嘶哑。

      “伞股十二,撑天机;伞股廿四,望春风,伞股四八,汉宫秋。”
      “汉宫秋,我想学汉宫秋。”初九没别的意思,只单纯地觉得这名儿好,听着就有股萧索凄凉的味儿,应景啊。

      (淋漓漓几番秋宫雨,怎不把这漏儿斜,横竖竖夜扫梧桐露打霜,总地也,无非是断肠人忆断肠人。)

      初□□做伞已十天,算是迎来自己学徒生涯的第一个满月。
      汴梁城外萧索地,明月前溪后溪。
      月圆的时候,老板从城里来到伞铺。
      老板来到伞铺的时候,初九在竹林里逮蝎子-----把盏灯笼袖手,扒了蝎子窝,只需让那光晕笼在蝎子身上,就像施了定身法,黑的黄的攒了一堆,生生让人连窝端。

      初九逮得高兴了,一时忘形,就把那手指伸向黑蝎子粗长狰狞的尾刺。
      “妈呀——”
      初九惨叫一声,扔了灯笼,跑回伞铺。
      初九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屋,不能风风火火地惨号,老人管他比管孙子还严——所以初九鬼鬼祟祟地想从后门绕进去。
      初九经过右侧的茅屋时,心没来由得跳得很厉害——
      初九常有这样的感觉——就算是屋外晴空万里,这屋子里也该是绵绵秋雨湿满堂。

      “惜朝——”
      似是一声呢喃,却恰倒好处地勾住了初九的心神——这里边似乎没什么人。
      好奇心来得及时,初九一时忘了发疼发红的手指,踮起脚尖戳破了窗户纸。
      他打着寒战,握着手指却是看痴了。

      屋里有人,是两个人——一人着了青衣,看不清面貌,半倚在桌上,伸了一手正欲挑落快半的灯花,而另一人,初九差点叫出声来,却是选了他做这学徒的老板,一臂揽着青衣人,一臂扣着把伞,却不闲着,低头似乎嗅着怀中人的脖子,瞧他那心满意足的模样,倒像是吃了仙浆蜜露一般。
      “惜朝——”玄衣人把头埋得更深,薄唇触上了青衣人透明的耳垂。
      “恩?”青衣人回过头来,初九看着月光下淡雅的面容,一时间蒸腾起“惊艳”这样的字眼。

      “真像做梦。”玄衣的老板指间绕着青衣的惜朝垂下的卷发,却哼起了坊间的调子,
      “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消魂怎地不消魂。新啼痕压旧啼痕——”
      “戚大侠在自伤身世?”
      青衣人笑着曲起手指,叩了下玄衣人发丝凌乱的额头。
      “伤得是这飘零身,苦得是那南山处。”
      “啪——”初九没看明白,只觉一息青影卷过,玄衣老板的脸上多了无个白白的指印,再去寻那青衣人,却已不见。

      “惜朝,我说着玩的。”大侠露出一张苦面孔,眼巴巴看着虚空处,“还有一句你要不要听,我找了师师姑娘学了一整天啊。”
      初九忍不住想笑,这老板哄情人的法子还真是别致,不怕给抽死么——等等,初九掐了自己一把,情人??!!
      (初九同学乃可造之材,鉴定完毕!!)

      “只这一片至诚心你要也不要!!”
      老板不等初九自责,便把这赤裸裸情话道出口。
      初九屏息凝神看,屋角突然升起一把天青伞,像是月下生了青罗帐,亮眼得紧。
      初九这才注意到桌角原先放着的一把汉宫秋没了影,心下大惊,却终是抵不住好奇心性。

      天青伞转了几转,渐没了动静,倒是那伞下青烟渺渺,或者,初九想起了梅雨潭的水,青得好似流泻着水光的玉+
      忽得伸出只漱玉的手,却是玉里生魂水上生烟。
      初九两只手哆嗦着,左手上给蝎子蛰得伤口肿得发亮,眼看那青烟终是化了人身,又饿虎扑狼般掐上老板的脖子。
      初九叫不出救命,只因那青衣人回头看了一眼,一剪寒眸中浸了毒水似怕人,凌厉狠毒僵了可怜的小初九。

      “别吓他了。”老板倒是体贴,轻飘飘拽下了搁在颈间的手,把根玉白的指含在嘴里,黄连里都吮出蜜糖来。
      “只这一片至诚心你要也不要??”老板再说一遍,眼里却多了几分玩味,
      “要。”青衣的鬼扣着指掐得老板肉痛,脸上却忽地闪过丝红晕,苍白的脸上顿时生色不少,“挖出你的心叫我看看。”

      老板嘿嘿一笑,真得解起了腰带,
      “你说的啊,我这就把里里外外叫你看个遍。”
      初九冷,冷极了,他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怪只怪那青色的鬼觉悟得太晚,反应过来时已被压上了床。
      初九念声佛,偷叉开蒙眼的手——却是忍不住的失望,那伞兜兜旋旋着挡在床前,那令人脸红耳热的某些声响,便似青纱帐里蛙鸣阵阵。

      三两间茅屋立在竹林外,映着半溪明月,一袭清风.

      初九的手,三天才好。
      三天后,初九做成了第一把汉宫秋。
      初九把自己的作品挂在卧房的床上,某一天早上醒来,初九发现自己长大了——初九红着脸发誓,绝对是那老板和他的鬼情人害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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