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灯阑》紫檀木梳

2、第二章

　　按照规矩，成亲三日，女子回娘家省亲。

　　她还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换上了平日里穿的白色衣服。她喜欢白色，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更适合白色的东西。本是一件很普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却没来由地多了几分淡雅的气质。

　　自然，他也要陪她的。

　　临近丞相府，她微微地皱了皱眉。这时候……自然，会有些紧张吧。这场婚姻，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权利与权利的交易，这点，她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然而即使是这样，所有的人，尤其是，她和他的父母，都是希望他们幸福的吧。

　　不禁有些担忧，一声轻微的叹息划过。

　　掀开轿帘，像她出嫁那天一样，她准备下轿。

　　却意外地，她看到了那双伸向她的手，一如那日她隔着喜帕看到的一样，修长，而有力。

　　她抬头，看到他微笑的脸。

　　呵，差点忘了，这场婚姻的最终目的，不过是联合丞相和亲王的权势，让她成为太子妃而已。自然，这个时候，他一定会这样做，做给她的父母看。

　　心里蓦地涌起一种鄙夷，她还是微笑着，把手放到了他的手上。

　　江丞相夫妇看到女儿回来，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只一进门，江夫人就拉着女儿的手不松开。

　　“小婿见过岳父岳母。”他一拱手，很有礼貌地行礼。
　　“哈哈哈，贤婿不客气。到这里就如自己家一样，千万莫拘礼。”江丞相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说。

　　“丞相以后直接称小婿为子箫就好。”说着，他笑着拉起她的手，“蓼儿日日念着伯父伯母，这次回家，怕是要多住上些日子了。若是小婿叨扰了丞相，还请见谅。”

　　蓼……蓼儿？

　　她望着被他拉住的手，心里不觉有些好笑。她讽刺地想：真不愧是太子的不二人选，果然反应敏捷。

　　“哈哈哈，甚好，甚好啊！”丞相夫妇看着如此恩爱的两人，真是欣慰到了心里。

　　一顿其乐融融地晚饭过后，他们被领到了一间屋里。
　　“这之前是小姐的闺房。”莺儿说，“姑爷就先和小姐在这里歇息吧。”说着点上桌上的蜡烛，而后关上了房门。

　　“不管怎么说，今天还是谢谢你。”她望向他的眼睛中却没有丝毫感激地眼神。

　　“我不过是尽我所能罢了。”他坐在桌边，看着她眼中隐隐地不屑，也不反驳，只是说：“你如果在想我是逢场作戏，那我也无话可说，因为那毕竟是事实。但是我告诉你，我没必要为了一个太子之位去讨好你的父亲，因为他根本奈何不了我。”

　　呵，真是个狂妄的人。

　　他站起身，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可以看出，她偏爱檀木和杜鹃，房间陈设虽然简单，但每一件东西都可以看出是精心挑选的。
　　精致的桌上，香炉中散发着阵阵龙脑的香气。旁边是一壶冒着热气的紫砂茶壶。很明显，它们的主人很有品位。

　　“那你是为了什么？”她还是把那句话问出了口。在她眼中，所有的纨绔子弟，无一例外的，在这些行为的初衷上，都是可鄙的。

　　他的视线被那排内室里的书架吸引住，边走过去，边不疾不徐地说：“为了你的父母，不想让他们伤心。”
　　指尖在分好类的书中划过，他继续说：“所以，我也谢谢你能这么对待我的爹娘。”

　　她着实有一点吃惊，不过这不易捕捉的心理变化还是在一瞬间被她一贯的沉静所代替，她走过去，“你真的这么想，或许我该对你另眼相看。”

　　他转过头，眯起眼睛疑惑地看着她：“另眼相看？你一直如何想我？”

　　“呵，不说这个了。”她笑着把视线转移到书上，“想看书么？这里，我可比你熟悉。”

　　他注视着她闪动的睫毛，忽然又起了那么一点挑衅地思想。

　　“史书，兵书，诗词，经文，棋谱，剑谱，我、都、要。”他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些东西。

　　她抿嘴一笑：“史书的话，看你需要看哪个时候的历史，除了《左转》《史记》这些，我这里还有一些独本，兵书在对面，诗词和那边的画轴放在一起，至于棋谱，这个书架上没有，我床边桌下有个箱子，在那里面。”她顿了顿，继续说，“剑谱我这里是没有，不过琴谱倒是不少，你如果想看都在这里。”

　　他着实一惊。
　　江丞相之女江蓼，是个才女。
　　这是他没娶她的时候就听说了的。

　　“你刚才说，你会弹琴？”他才看到对面的长桌上面，挂着一把古琴。质地优良，纹理清晰，的确是把不可多得的好琴。

　　“会一点。”她说，“只可惜，今天累了，没兴致。”

　　真是个骄傲的女子。
　　他再次这么想。

　　“累了……？”他忽然走进她，略微俯下身，低头在她耳边吐着一团团暧昧的热气，“那我们，就歇息吧。”
　　他倒想看看，这个女子，到底沉稳到何种程度。

　　她微微一笑，抬眼直视着他，淡然答道：“好。”

　　卫子箫顿时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挫败感，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拿别人没有办法的感觉。

　　算了。他坐到床上，利落地脱下外衣，躺下闭上眼睛不说话。

　　后来，他只感觉蜡烛被人吹灭后，门开了一声又被关上，轻轻的脚步声消失在窗外，接着，整个房间就只静得听到他一个人的呼吸声了。

　　第二天，他看着她从江夫人的房间里走出来，竟在心里轻笑了一声：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丞相府比起亲王府，虽略有不及，却也是廊腰缦回，穿梭其中，对于初来乍到的卫子箫，不免有些迷乱。他只觉得，丞相府的人，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是那么没规没矩。可更加奇怪的是，当他看到丫鬟们打打闹闹地从他身边经过，对着他嘻嘻哈哈地喊声“姑爷”的时候，他心里，竟有那么一丝的羡慕。他开始迷惑，在这种环境中，怎会生出一个如此沉稳的江蓼？

　　随即，他摇了摇头，他家不还是出了一个整天胡闹的卫子遥么？

　　春日的洛阳，在这飞檐彩饰中，更显得和煦。卫子箫顿时也觉得心情大好。远远地瞧见对面走过来的江蓼，于是迎着她走了过去。

　　江蓼看了他一眼，嘴角略微扬了一下，却在别人看来，有那么一点冷笑的意味在里面。

　　他不禁有些恼了，他厌恶一个人，尤其是称作他妻子的一个女人，在他面前如此桀骜。

　　“别以为你在任何人面前，都有骄傲的资本。”在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冷冷地说。

　　“我们……”她转过头轻笑着，“彼此彼此。”
　　每当她看到他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要挫一挫他的锐气，虽然她心里也很清楚，有些事情，根本就是无端的。她不是一个喜欢没事找事的人，却总是想教训一下眼前这个从不正眼看人的人。

　　“姑爷当心一个人逛可别迷路了呀。”莺儿转过头来肆无忌惮地加了一句。

　　他的脸一冷，此时，他懂了一句话。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作者有话说

　　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