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衡山子

2、雨

　　惠康三十六年三月初三之前，他还只是幸城里最不起眼的小乞丐——每天只追着一双又一双的靴子要三四文钱，运气好时讹得到一两个通宝。仅有的财产是一只破碗。两枚铜板向说书人那里打听来有缺口的碗上的四个字：“四季发财。”多么通俗质朴的美好祝愿，然他当时怀疑给说书人的偏高的要价严重妨碍了这个愿望的实现，于是从此天天蹲在一旁接他的唾沫星子，算是对那次的不平等交易的补偿。若干年后，他无意中听到的某个一个字值千金的故事，突然心生愧疚，原来说书人心底是顶好的，竟然没让自己找补他那多的三千多金。自认为是个挺仗义的人，就算是花子，也不能失了花子的面子，自此以后天天蹲在说书人一旁，算是捧他的人场。从此以后轮流用上面的四个字称呼自己——多好，平白又多了这许多名字。只晚上睡破庙时偶尔笑醒：初一，俺叫小四，嘿；初二初三，在下小季，嘿嘿；初四初五初六，鄙人小发，嘿嘿嘿；初七初八初九初十，区区小财，嘿嘿嘿嘿。
　　清晨去说书铺子听早场，顺便讨来的铜板换来馒头铺前日里剩下的馊馒头，啃着早饭中饭一路从城东溜达到城南。下午在书院门口正逢着下学时的小孩。躲着一帮恶少的追打，到城西的尼姑庵，站在墙上瞥一眼里面漂亮的姑子。漂亮的姑子总会施舍些饭菜给路过的自己。还记得，庵内有一方浅浅的荷花池，每次，他都见她立在池边。微风带过，临水花照人的美丽，是少年时最早的悸动。曾怀疑自己是有母亲的，甜甜笑起来正像这圣母观世音。她或是如说书人所说误落了凡间的情网，结出了仙胎。十三岁一声清脆的“娘”，逗乐了一池春水。
　　三月初三的雨，来得极快，也很猛，仅用一柱香的时间就湿透了整片青石板路面。
　　天很快暗下来。
　　人们顶着雨从城门外冲回来。他像往常一样立在城门口，翻着白眼——他没有可以避雨的归处，所以可以悠闲地嘲笑匆忙的人们。
　　前边颠颠摇晃来一顶软轿，经过他身边。一声惊雷，闪电的光照下瞧见抬轿四人憔悴疲乏的脸，他们的脚步显出些慌乱。
　　大雨滂沱。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些赶路的人，对于雨里抬轿这种做法表现出极大的赞叹：有钱人果真想做什么都可以。
　　又是一道雷。
　　状况发生了：眼前的轿子猛地倾斜，其中一个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另外三人忙扶住轿子，轿中没什么反映。
　　三人又去看那地上的轿夫，此刻那人已经把舌头咬破，满嘴是血。
　　“干啥呢，这羊癫疯啊，快塞他嘴呀。”即使是旁观的他也忍不住去提醒。
　　三个轿夫扯下袖子塞了那人的嘴，连着手脚也绑了。
　　雨还在下。
　　“咋整啊，这赶路呀……”一个轿夫蹲下，骂骂咧咧地。
　　“苏少……”另一人在轿门口轻唤。
　　轿中没有应答。
　　“怎么办，三爷那边等着呢。”
　　乞丐还在这边津津有味地看。
　　三个人把头转向他。
　　“嘿，小子，你过来。”
　　他兴兴头头走过去：“叫我？”
　　“你叫什么？”
　　数数日子：“小季。”
　　“好，小季，你来，帮我们抬轿子，回头给你算钱。”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写多少更多少。
有个好消息，有编辑部要俺的短篇了，泪汪汪地……嘿嘿，俺要第一次拿稿费（虽然不是很多）
月考完了，轻松一下。
唔，为啥语文那么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