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Solitia

8、初拥⑷

　　红发的吸血鬼被一前一后阻断了去路，一转眼还看见跟随着莫里斯的两个高大男人也从另外两个方向靠过来。慢慢缩小的四角形包围了他们——就像被围困在早已部署好猎网之中。

　　“你这个没有爵位的杂血，即使在怪物中也是最低贱的。”
　　肆意地嘲笑着那头不纯的红发，莫里斯甚至连武器也不屑亮出，大胆地在长生种的面前来回踱着步子：
　　“还想要学习你们所谓的‘贵族’饲养宠物？别笑死我了！”

　　“像你这样庸俗的人是不会懂的。”
　　亚尔维斯同样还以轻蔑的微笑，连看都不看一直在身边像是苍蝇般徘徊的赏金猎人。
　　“只为钱而奔波终生，空洞的连灵魂都没有——赏金猎人和只为存活而觅食动物的动物，根本没有区别。”

　　“你——！”

　　这个字吐出口的同时，莫里斯一直不愿亮出的银枪终于瞄准了那颗红色的脑袋。仿佛风过之后静止在太阳穴的银色枪口，向吸血鬼的身体传输着金属的冰冷。而倒映在明亮枪身上的、那个被激怒的金发猎人，正咬牙切齿地紧握住扳机。

　　“等一下，莫里斯。”随着一阵向下的力量，枪口被莉莉丝硬压了下来。她走到两人中间，扫视了他们一眼道：
　　“我还有话要问他。”

　　“我们的合作只到引出这家伙而已。”莫里斯说话间，从两边的黑衣男人也同时拔枪瞄准了亚尔维斯的头，“幸亏有咖啡店的那出戏，这个怪物完全被吓到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所以等不及在今天晚上就把那恶心的仪式完成吧？噢，我差点忘了……”
　　他改变了口气，轻佻而尖锐地将枪指向站在吸血鬼身后的女人，“这些话其实应该对你说呢，就算称你为‘罪魁祸首’也不为过……作为人类却想要变成吸血鬼的宠物，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女侍长？那家咖啡店，就是这两年来你们收集仪式材料的据点吧？”

　　女人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用怪异的眼神死死盯着他的脸。顺理成章地将她的反应理解为被揭穿后的窘迫，莫里斯得意地咧开嘴，继续说着：
　　“从东开始，东南、南、西南、西、北、最后是莱茵尔的中心，把少女的肢体各取一部分，以此作为覆盖整个莱茵尔的血离子范围——越纯净的血中，能支持仪式进行的血离子越多——所以你和吸血鬼两年来的目标都是‘处女之血’。收集完成后，在范围中心举行仪式，让这个自己顺利变成长生种……这就是你完整的计划吧？”

　　“你知道的很清楚嘛。”
　　女侍长鲁菲娜终于微笑着开口，与在咖啡店时不同，除下镜片遮蔽的那双眼眸，早已失去人类的气息——相貌原本就非常妖艳的这个女人，即使没有红眸尖牙，也像极了狡猾的狐狸。
　　她腥红的嘴唇慢慢咧开，在夜幕中放出惊悚的笑声：

　　“没错，我为了要成为不死之身，两年前就开始和亚尔维斯不断收集仪式的‘材料’——那些处女的肢体。原本以为一切都天衣无缝……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喔~我只是把某个旅店里地下室的几堆破棉花拿出来晒了晒而已。”

　　赏金猎人意味深长的笑在嘴角漾开。虽说现在是火药味十足的对垒，但鲁菲娜和莫里斯的笑脸中却掺杂着相同的感觉——似乎从中发现了什么，鲁菲娜将食指送入口中，凝视着他：

　　“虽然你这种类型的男人我也不讨厌，但你却和我站在对立的立场上……也就没办法了。”她双齿一合，咬破了手指。鲜血立刻从纤白的指尖上蜿蜒流下，顺着手臂挥舞的弧线落入飞跃而起的红色吸血鬼口中。

　　“亚尔维斯！”举起流淌着血液的右臂，仿佛黑暗中的神像一般屹立在法阵前的女人，高声命令着，“把这些碍事的老鼠给我全部干掉！”

　　从人类的血液中汲取到力量的长生种闪着腥红的双瞳向赏金猎人冲来。此时的亚尔维斯反而更像是鲁菲娜的宠物，不仅言听计从，就连袭击过来的利爪也虎虎生风——若是没有及时躲开，莫里斯的脸恐怕就会和此时粉碎的地砖一样四分五裂了。

　　“到底谁才更像老鼠……”
　　莫里斯举枪瞄准的瞬间，亚尔维斯已如同一条消失在黑暗中的细线般没有了踪影。月下出现的獠牙打破了中央花园的沉寂，莫里斯的银枪和吸血鬼尖锐的牙齿撞击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张口就咬，果然是没有教养的怪物啊。”

　　莫里斯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狰狞了。他显然对这个准备拿出全力抵抗的吸血鬼散发出的杀气十分满意。从他手上浮现的白光覆盖着枪身，只是抚摸过一瞬，那把手枪已经变成了同手臂一样长的粗口猎枪。

　　“莫里斯！你等等！”

　　莉莉丝连阻止的缝隙都找不到——她眼看着这个仿佛才像是一只饥渴的吸血鬼般的男人再次冲了出去。那杆猎枪在他的手中来回旋转，电光火石之间只能看见亚尔维斯的匕首和猎枪紧固的枪身碰擦出的火光。
　　几番缠斗之后，亚尔维斯的攻势始终在莫里斯手中讨不到便宜。长枪既能限制近身的距离，又能在远距离战斗中开火。从那张无法维持笑容的脸上可以看出——已经吃了好几颗银弹的亚尔维斯渐渐落入了猎人张开的网中。

　　“如果要钱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吸血鬼弓着身子慢慢退回水池边，一手护住身后的女人， “绝对不会比人类政府给你的少。”
　　“哦？”放下了武器的赏金猎人表现得非常感兴趣，“我倒想知道你愿意出多少为自己赎身？”

　　黑暗中传来吸血鬼冷笑的声音，他随后答道：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人类政府……根本不可能出高价悬赏吸血鬼，换句话说——你根本不是为钱而来，是不是？”
　　“……我可是只以人类身份和钱为生存意义的赏金猎人。”
　　在片刻沉默之后，语调奇怪的莫里斯继续说着，“其他的事情，我管不到，也懒得去管。现在——我只想抓住你这个变态的人形怪物而已。”

　　他再次举起枪。
　　可瞄准点下那张镶嵌着獠牙的嘴角边的笑意，伴随着在喷水池后升腾的黑雾以及被雷鸣的巨响搅得天翻地覆的夜空，正以极快的速度朝城市的各个角落弥漫开来。

　　莱茵尔在轰鸣声中呻吟起来，从城市的五点破土而出的光柱在天空绘制成模糊地五芒星。

　　“这家伙……！刚才是在拖延时间？！”
　　莫因突如其来的逆转怒不可遏，冲动的莫里斯举起银色的猎枪向正在进行仪式前曲——血离子空间的长生种冲去。
　　而他的猎枪却在一声金属脆响之后停止前进——挡住他去路的正是在场的另一个赏金猎人，莉莉丝。

　　“笨蛋！你现在过去的话，就会代替珍妮特变成最后一个祭品！”

　　“你滚开！如果不是你一直在这里碍事，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

　　两个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古老的咒语已从远处缓缓传来。

　　“我所尊敬的黑暗的主宰

　　在此混沌的黑夜之中
　　吾
　　携同纯洁的魂魄而来
　　祭献来自地狱的使者
　　以灵魂起誓
　　结合成为一体

　　白昼已去
　　愿黑夜永续

　　将这颠倒的时与空转换
　　掀起血之巨浪
　　令汝之子民永存！”

　　召唤咒的余音在天空回响。
　　已经无法阻止血离子空间扩张的两人正看着从头顶的五芒星的中点渐渐落下的巨大黑影。紊乱的气流和电波在半空中啪兹作响，从莱茵尔河道的路灯开始、商店、建筑、住宅的灯光都渐渐消失。就仿佛在莉莉丝回头的瞬间，整个城市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与惊恐之中。

　　“真是令人感动……”亚尔维斯牵起鲁菲娜的手，仰视正在吞噬莱茵尔天空的深红色气雾，“深红色的城市……好像又回到了故乡。没有人能阻止仪式进行，没有人能抵挡永生的欲望！”

　　“让开！”
　　莫里斯推开莉莉丝，不由分说地冲入法阵，向疯狂的吸血鬼不断扫射。
　　虽然血离子空间在吸收着处女肢体的条件下已经覆盖中央花园，但是依然是血肉之躯的亚尔维斯被十几发银弹一颗不漏地扫中，已经凹陷的肌肉里翻滚出血水和抽搐的神经。
　　即便是身受重创，他依然挡在媚笑的鲁菲娜身前——那个在暗中操纵一切，为了长生不死的梦而不惜接近吸血鬼的疯狂女人。

　　亚尔维斯舔干嘴角的血迹。他放开右手露出毫发无伤的心口的同时，莫里斯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手——他根本没有打中吸血鬼致命的死穴。

　　“该死！”

　　“现在先把那个女孩救出来！这样仪式自然就能中断！”
　　无暇顾及血色空间是否会对自己的身体产生影响，莉莉丝不断向喷水池的方向跑着，想把处境岌岌可危的珍妮特先救出来。但这个企图很快被发现——她除了打倒面前这个狂暴的吸血鬼外，再没有其他方法阻止仪式完成。

　　“我本来是不想伤害人类的……但是你们这些鼠蚁般的东西，无法了解我的想法也就算了……”萦绕在危险黑烟中的红瞳突然向她直逼而来，“居然还敢亵渎神圣的仪式！”

　　亚尔维斯已经完全现出了吸血鬼的原型——嗜血、残暴、视人类为鼠蚁、以及他们与生俱来的、足可以匹敌神种的力量。
　　那张血红色的嘴唇里含着莉莉丝被咬断的头发。他紧接着咬开自己的手腕，从惨白的肌肤中涌出的鲜血包裹着的那把短小的匕首，汲取着血液化作利刃。

　　“别再过来！”抱着昏迷的珍妮特，进退两难的莉莉丝只能威胁着，不让亚尔维斯再接近。

　　“你是不会理解的……人类女孩。你是不会理解作为长生种、不，是一个不完全的吸血鬼有多么孤独……我不想伤害其他人，尤其是女人。”
　　他没有再接近，只是回到鲁菲娜身边，像个温顺地宠物一般让她舔着自己手腕上的鲜血。
　　“永生的仪式，有什么错？！”

　　“——莉莉丝！”
　　那是安吉路的声音。一路从工会赶来，此时才抵达的它正从因为自己开口说话而诧异的爱丽丝的怀中跳下，焦急地看向正站在召唤阵中央、与吸血鬼对峙着的莉莉丝。而此时莉莉丝也发现了它，这个正拖着受伤的右腿向自己猛冲而来的——最忠诚的猫。

　　法阵的血光还在流动，莉莉丝沉默的表情被逆流而上的光掩盖着。
　　“我想你搞错了很多事。”
　　她抬起头，继续着与亚尔维斯的对话，“首先，一个杀了五名少女，还将她们的身体拼接成那副样子的变态，没有资格说‘我不想伤害人类’这种废话。”

　　“你想用‘不完全的吸血鬼’所以孤独作为理由能得到人类的同情——那简直是笑话。在我看来，你只不过是个被美色迷惑到头脑发热、和被你们一族评价为低贱的‘人类’一样可笑的家伙而已。”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将珍妮特的身体放下，双手绕到脑后，慢慢解开那条遮蔽着自己双眸的绷带。
　　在红色的发阵中解开的绷带，呈蜷曲状飘落——那根从来没有在他人面前解下过的纱布条，此刻正缓缓滑过莉莉丝的双眼——
　　——解放出闪烁着琥珀之光的眼睛。

　　“还有，我想说的是——我并不是‘少女’。”她淡淡地说着，用那双眼睛凝视着亚尔维斯，“……如果你还记得两年前——在莱茵尔的西南交通河边，你放弃肢解的那个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