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Solitia

11、真实的假面⑶

　　抚过石雕少女白皙的脖颈，他漆黑的长发如羽毛般轻盈地飘下。
　　不能与他的眼眸对视——那双凝结着血色的瞳孔，潜藏着诱惑人类踏入深渊的微笑。

　　黑色的缎带在他的锁骨处欢笑游荡，因为晨光来临。
　　轻薄嘴唇下的尖牙只露出足以表露身份的那一点；被繁复的华服包裹，使他不被人类界污浊的空气感染——
　　那是经历三代之后，仍旧存活在世上的吸血鬼族群——足以匹敌神力的长生种。

　　——Ducan•D•Ve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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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肯？！”
　　除了下意识地喊出这个名字，莉莉丝不知道该做何反映。
　　直到她意识到自己颤抖的手正与这个微笑的吸血鬼的掌心重合——将蕾哈娜的十字头深深插入亚尔维斯的胸膛时，一股怒不可遏的血液掩盖过她瞬间的惊异，她正想要举起蕾哈娜转身刺向名为邓肯的吸血鬼——却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十字矛的时效恰在此时过去了。

　　面对亚尔维斯立即开始灰黑的尸体，莉莉丝无力地跪坐在地上。
　　——她努力寻求许久的、关于自己身份的线索——彻底葬送在邓肯手中。

　　“对，蕾哈娜就该这样用。”邓肯的口气似乎是在赞赏，可目光中却影射出讥讽的微笑，“高举起她，将圣洁的锋芒插入你所憎恶的吸血鬼的心脏——”他说着，向微亮的天空伸出双手，模仿着莉莉丝之前的动作，“——可惜啊，圣洁之光消失了。”

　　亚尔维斯的身体被灰黑的颜色爬满，随着微白天际透露出的晨曦，那脆弱不堪的手指开始化为粉末；紧接着手臂、腿、脚、最后是头颅，一起消融在莱茵尔逐渐明亮起来的上空。
　　莉莉丝眼前——什么都没有了。

　　晨曦的光并不刺眼，却足以驱赶走在人类世界临时构筑的血离子空间。
　　几近疯狂的鲁菲娜，舞动着凌乱的长发，战栗而无神地望着她不择手段所追逐到的、却正在消失的深红世界。
　　她的眼睛早已看不见为这仪式而变得灰飞湮灭的亚尔维斯，只知道局势不可避免地逆转之后，妄图残杀同胞来化身永生种族的自己，会落得与眼前这个无用可悲的吸血鬼一样的下场。

　　冷酷地瞥了眼变成灰黑色、却依然伸向自己的手的碎块，她慢慢退后，躲在花坛边探视着另一个吸血鬼出现的场面，并准备伺机逃走。

　　然而不知何时从喷水池移动到她身后的黑发吸血鬼，已用那双高洁而冰冷的深红色瞳仁，凝视着自己的背脊。

　　“真是小可怜。”飞散在空中的灰尘降落在邓肯的黑手套上，缓缓打旋，“拼尽所能，最后换来的却是人类的背叛……你说是不是很惨呢？想获得永生的——鲁菲娜小姐？”

　　“我……我这么做有什么错？！”她压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指着失声的莉莉丝强辩道，“而且……是你们杀死他的吧？！我、我只是不想死而已！”

　　“你这么说也对呢。那么……我来帮助你获得永生，怎么样？”

　　“你说什么……？”
　　注视着那对深邃的瞳孔，鲁菲娜仿佛是被慢慢地拉入诱惑的深渊一般，喃喃地重复道：
　　“……你？”

　　“我和那个杂血比起来，更加符合你的条件千百倍吧？”
　　长生种的獠牙在唇低缓缓显露出来，他伸手轻扼住女人纤细的脖颈。
　　“放心吧，你会真正‘永生’的……和亚尔维斯一起。”

　　在那白皙的肌肤最靠近邓肯的面庞时，他漆黑的手指猛然用力——仿佛被切断头颅的蛇一般，鲁菲娜还未来得及叫出口的呼喊，随着她耷拉下的头发一起永远消失在黑夜中。
　　两条被提上半空的双腿没有多余的抽搐，很快伴着被抛向一边的身体摔落在地。

　　“看，只是一捏就断气的人类……”他脱下手套，遗弃在身边，“这样还看起来，就算是族中最低贱的‘宠物’，也比自以为是的人类高等得多啊……是不是？安吉路？”

　　安吉路的金碎发在微风中摇晃着。
　　晨光将他和邓肯的剪影投映在一起。同样被称为吸血鬼，可从那两个几乎重叠的影子中，，淡金色发梢下那对再寻常不过的湖蓝色眼眸的主人——安吉路，在旁人看来反而更像是个人类。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幸运，因为一半来自于人类的遗传基因不能使他的发色和瞳色继承黑夜一族的传统——所以在长生种中，半血的吸血鬼就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亚尔维斯也是如此。
　　他低着头，发梢一直遮盖到下唇。可下垂的眼帘很快再度抬了起来——他看见原本神情恍惚莉莉丝摇晃着站起，面向邓肯。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在那长生种阴险微笑的嘴角边，是莉莉丝暗藏着怒火的瞳孔。虽然一如既往地呈现出不温不火的琥珀色，但那已不是安吉路原来认得的颜色了。

　　“邓肯……”银发猎人沙哑的声音传来，“你在害怕什么？”

　　“…我？莉莉丝，你在问我吗？” 黑色的吸血鬼一脸无辜的表情，转眼却又是浅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迫不及待地杀死亚尔维斯，是害怕我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吧？”

　　沉默片刻后，邓肯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原本我以为，自从两个月前在猎人协会告别之后——你应该很期待这次重逢的。”他摊了摊手，白皙的脸庞上出现失落的神情，“还以为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把你们从那杂种的把戏中救出来，你应该更高兴才对……居然让莉莉丝你产生这么大的误解吗？这样的话，我向你道歉，而且马上消失好了。”

　　说罢，他便往花园出口的方向走。

　　愣在原地的莉莉丝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一瞬间胸腔中的怒火有种忽然被浇灭的感觉——但从她凝视着那黑色风衣视线中猛地出现的、仿佛邓肯狞笑似的脸，像一个狠狠的巴掌一下抽醒了她。

　　“……站住！邓肯！”

　　她快速从地上捡起在蕾哈娜消失之后还原的银枪，迅雷不及掩耳地向那背影冲过去。一边重新将子弹上膛，一边在靠近目标时减速——托起枪把稳稳地标准了邓肯的左胸。
　　那一刻邓肯居然回过头来，红色的双眸赠以她一个漂亮的微笑——那笑容好像根本无视了眼前正步步逼近的手枪，他很确定自己能够一直笑到最后。

　　怒火中烧的莉莉丝更加确信邓肯隐瞒了一切：她所想知道的、在身体被肢解之前——自己的身份、名字、家族……所有一切。
　　她义无反顾地再次标准了他。可就在这时，手中的枪竟然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莉莉丝被迫停下来，她看见银色的光呈一道弧线远远地落在水泥地上打转，终于慢慢停了下来。下意识地抬头，眼前是那个她早有预料会出现的人——在瞬间插入她和邓肯之中，打飞自己□□家伙，正是安吉路。

　　她瞪着他。
　　“……你干什么？！”

　　“冷静点，莉莉丝。”看得出，安吉路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没有任何情绪，但他湖蓝色的眼眸中却折射着深深的担忧，“你不能这样对邓肯。”

　　“……”因为安吉路的眼神，她抿着唇不说话。

　　担忧。
　　是的，这只猫一直在担忧邓肯的安危，简直就像要把他背在身上随身携带才能安心。……他果然还是站在邓肯那边，只是过了两三年，自己居然忘了安吉路是邓肯最重要的‘宠物’。
　　如此收器重的宠物，怎么可能背叛主人？

　　“相信他吧，莉莉丝。你的身份、名字或是家族，我们真的无从知晓。而且，邓肯也在很努力地帮你找，我们现在，也不是正在找吗？”

　　莉莉丝不语。她大口大口的吸气，胸不停地起伏着。
　　注视着那张曾在血腥味和死亡的痛楚包围下伸手抱起自己的男人的脸，原本坚人他是隐瞒一切的罪魁祸首的决心有片刻犹豫——没错，那是令人厌恶的长生种鄙夷的笑脸、但那也是她曾经最依赖的——温柔的脸。

　　可笑，这听起来简直就像疯狂崇拜着一个男人的少女所想的。
　　难道因为自己寄宿于女人的体内，就连最后一丝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无法保留了么？

　　“可怜的莉莉丝。”邓肯走过去，搂住她娇弱的肩膀，“听安吉路的话，要相信我啊。”

　　他微启的嘴唇贴在莉莉丝的耳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让人无法思考的香味——紧紧包围着她。

　　“对吸血鬼来说，身份和家族比性命更重要……那是我们的枷锁。在这点上，比起我和安吉路，作为人类的你真的幸运太多了。……为了我，只当‘莉莉丝’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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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只当‘莉莉丝’……不好吗？

　　汽笛声轰鸣，不绝于耳。
　　莉莉丝伏在护栏边，一直想着这句话。她呆呆的望着平静的海面，以及那艘在印刻着“Losta fortuna”的游轮——洛斯特命运女神号。
　　海面波纹的浮动剧烈起来，迎面便刮来一阵猛风，吹乱了莉莉丝原本就不整齐的长发。她拨弄着头发，从昨天的回忆中醒来，转眼看向登船处——从刚才开始就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地方。

　　因为延误造成大量异乡与本土的商人滞留，其中也有不少不远千里来莱茵尔观光，正准备回去的游客。这本来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不过莉莉丝之前就看见码头有不少身着军队服装模样的人在周围不停游荡，这又不禁让她忧虑起来。

　　军队原本和自己无关，但关键是赏金猎人协会的上层猎人——也有不少是在国家军队服役，如果昨夜趁乱逃走的莫里斯把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出去，那么这些人极有可能会是协会派来寻找自己的猎人。
　　但不管莉莉丝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多虑了——从昨晚到今晨才几个小时，莫里斯没有理由这么快就能把情报完完全全地通报给最上层，而其余部门是没有权利下达指令派遣军队缉拿赏金猎人的。

　　“搞定了……简直是一票难求。”安吉路的声音从几步之外传来。他手里捏着一张船票和莉莉丝的执照，在把执照递给莉莉丝的同时，他也发现了她正在思考中的凝重表情。“又怎么了？”

　　“安吉路，你还能变回猫吧？”她不假思索地问道。

　　“啊？？”

　　“就算我不蒙住眼睛，你还是能变回猫吧？……再说那本来就是个障眼法。”

　　“话是没错……”
　　对于这个无理要求安吉莉很是不情愿，要知道他已经受够变成动物在地上爬来爬去、受人使唤；而且说不定还会再碰到爱丽丝那样‘纯真可爱’的家伙的骚扰。
　　“可是好好的干嘛要变回去？”

　　“现在来不及解释，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莉莉丝瞥了眼正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渐渐接近这里的军人，“快！”

　　“好吧……但是一上船我就要解除。”安吉路还不忘讨价还价。

　　“随你便！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