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舟】小舟从此去》听风入松

4、北都议事

　　北都城，数位蛮族儿郎在大合萨的房间外焦急踱步，他们都是青阳王的心腹。近日，各部落首领得到密报，称东陆政局有变，便不约而同来到北都城，恳请青阳王出战。
　　金帐里传来消息，大君身体有恙，不便见客。
　　只有这几位心腹和大合萨知道，青阳王岂止是身体有恙，自从在几次战役中使用青铜之血的力量，他的身体便遭到严重的反噬，精神状况变得不太稳定，好不容易安分了几日，谁知某一日凌晨孤身离开，下落不明。
　　虽说整片草原都是大君的领土，但部落首领中若有心术不正之人，孤狼也难免被一群鬃狗欺侮。所以他们不敢放出消息，只能暗中寻找。
　　已经第三天了，如果还是没有下落的话……
　　担忧之际，大合萨在屋内却并未开始占卜。
　　他只是闭目静坐，回想起老师的身影。

　　大合萨的老师，正是上一任大合萨厉长川。那是一位慈爱而富有智慧的老人，他脸上的每一条沟壑里都流淌着对尘世的认知，他的每一根白发都见证着盘古大神的星之启示。
　　曾经，青阳王出生时被视为荧惑之星——大家眼中的灾星，但大合萨却总是对他疼爱有加，还总是安慰他，“阿苏勒，你的名字是长生王的意思，这是我们对你的祝福。”
　　颜静龙·阿摩敕·以马台从回忆中醒来，他能成为新一任大合萨，并非全凭老师的威望。在星相式微的北陆，他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老师，你选中的世子，成为了拯救青阳的王。可是我，能否做到替青阳来拯救他呢？”
　　颜静龙叹了口气，年轻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悲伤。
　　他并未开始占卜，因为他早就通过星相窥探过青阳王的命运，这一次失踪并非是他人生的重大危机，相反，或许会是他命运的一次转机。
　　但之后的星轨走向，一片晦暗……即使是他这样的天才，也无法看穿那片掩映青阳王吕归尘的迷雾。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惊喜的声音，“大合萨，大君回来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颜静龙起身开门，脸上是淡淡的神情，“让我见见带他回来的人。”

　　吕归尘醒来时正躺在金帐里，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气息——夹杂着香料和奶香的淡淡味道，他把手放在额头上，眼睛像一片湖泊，沉底的是悲伤的底色。
　　果然是梦吧？
　　他略显疲倦地笑笑，她此时应当在东陆皇座上，受万人朝拜。怎么会一身素衣出现在草原上？
　　来不及多想，有心腹来报各部落首领有要事求见。
　　吕归尘换上一身正式场合的衣服，瘦削的身躯裹在厚重的毛皮里，兽骨打磨的装饰点缀其间，倒也有几分其父吕嵩的模样。
　　当他出现在议事厅，原本窃窃私语的众人变得一片沉寂，庄重地向他行礼。
　　他们深知，这位看似羸弱的少年，身体里蕴含着帕苏尔家族的可怕力量，那是血脉诅咒，也是天神赐礼。或许是因为曾经在东陆作为质子生活过几年，他的面容略显柔和，言行也颇有华族的端正清雅，可也是这样一个人在北陆混乱的局势中与兄长刀剑相向，同朔北部苦战……最终成为胜者。
　　谁若是敢轻视他，必定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代价。

　　“诸位特意赶来，想必是有什么大事，请说吧。”
　　吕归尘扫了一眼座下的部落首领们，他们中有些人比自己年龄还大，都是有手腕的蛮族汉子，或许……也有野心。
　　所以平时，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这么多部落首领同时出现在北都城的。
　　“禀告大君。”为首的那人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据可靠线报，东陆政局有变。白氏的那位女帝，似乎出了一些事。”
　　吕归尘猛然抬头，不动声色道：“空口无凭，有何凭据？”
　　另一位首领抢答道：“不会出错的，天拓海峡的关口开始严格审查，潜伏在各国的探子回报，各国国主都有些动作。”
　　后面他们又附和着说了很多话，诸如白氏皇族无后，东陆必将大乱，青阳可以趁乱分一杯羹此类。
　　但吕归尘已无心再听，他摩挲着指环，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已波涛汹涌。
　　难道那个梦是凶兆？
　　成王之路上，他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母亲、姆妈、父亲、叔叔、哥哥，苏玛……
　　如果连她也离开，这冰冷的王座和这悲苦的尘世还有何值得留恋。
　　这些年来，他四处征战，统一了蛮族，每一次战场生死关头，都是那一丝念想支撑着他一次次冲破血统界限，念出那句古老的咒语。
　　“依马德、古拉尔、纳戈尔轰加，这是我祖先的血。”
　　只要她在远方一切安好，北陆的风便也多了一丝温柔。
　　隐忍焦灼之际，心中尚存几分理智。
　　不，她不会有事。姬野和师父都在，还有白将军和楚卫国主……就连百里家也因为那桩联姻对她不遗余力地支持，这天下还有什么人能伤害她？
　　“东陆势力本就盘根错杂，捕风捉影的事，何必如此劳师动众？”吕归尘站起来，“诸位，是你们的领地不够用吗？”

　　此言一出，虽是轻描淡写的语气，众位首领却是心惊肉跳，连忙表示忠心。
　　“那么，诸位请回吧。这件事，我会派人打听，若有定论，自会通知大家。”
　　为首的那人却再次站出来，“大君，若只为了此事，我们万万不敢齐聚北都城。”
　　吕归尘微微皱眉，看到下面一群人交换着眼色，不禁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他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他突然想起，又将到库里格大会召开的时候了。可是此时北陆各族并无争端，一派祥和，他们这般积极，难道又是……
　　他即位以来，不近女色。各部落对那个空着的阏氏之位一直虎视眈眈。
　　吕归尘不禁有些无奈，他正思忖着如何开口打断，一个急促的声音在议事厅外响起。
　　“大君，大合萨有要事求见！”
　　这倒是给了吕归尘喘息的机会，他忙道：“诸位先回去歇息吧，有事我们明日再议。”

　　颜静龙将一个羽族徽记交给吕归尘，“大君，这是一位故人送来的，让你不要担心天启城。”
　　吕归尘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在大合萨面前，他的状态松弛了很多。
　　他们本就是同龄人，又有厉长川那一层关系，几乎无话不谈。
　　“羽然……不知道这些年她过得怎么样。”南淮城那段短暂而快乐的时间，裹着怀念的蜜淬炼成了琥珀，但因为身份特殊，他们三人终究再无往来，只有在无人时会望着一轮明月忆起当年。
　　“姬武神受羽族敬仰，自有她的责任。”颜静龙淡淡道，“倒是你，大君，他们是不是又来催你纳大阏氏。”
　　“八九不离十。”吕归尘仰着脸，笑笑，又迅速低垂眼睛，让人看不见他的眼神。
　　颜静龙暗自叹了一口气，他对自家大君少时之事有所耳闻，大君每次在战场上那副玩儿命燃烧青铜之血的姿态，根本就不像想给自己活路。大概不能与那个女人在一起，他已经此生已经不打算为金帐找一个女主人。
　　今天他见过那位小舟姑娘，理解了大君的执念。
　　可现在部落首领都在，小舟的身份又太过特殊，他只能先把小舟的事情压下来。

　　于是颜静龙转移了话题，“大君，我听说东陆的女子，和我们草原上的姑娘不同。你在东陆待过，你能不能说说到底有何不同？”
　　吕归尘愣了一下，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个身影。
　　苏玛、羽然、苏瞬卿、宫羽衣、赢玉……最终摇晃的身影定格为一个美丽而坚毅的面容。
　　“我们草原上的姑娘当然是很好很好的，就像盛开的花一样，尤其是马步裙旋转起来。”吕归尘·阿苏勒·帕苏尔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可是东陆的女子像水一样轻柔，像风一样自由，像丝一样坚韧，是另一种特别的美。”
　　大合萨扶额，这溢美之词，果然是偏爱啊。
　　“那么大君，你愿意娶一个部落首领的女儿，让她住进金帐里吗？”
　　阿苏勒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字字坚决。“我不愿。”
　　颜静龙微微一笑，没有问为什么。
　　里间的屋子人影绰绰，一双柔夷捂住嘴巴，控制住不让自己哭出声，但眼泪还是砸在手背上。
　　颜静龙沉吟片刻，众位首领来者不善，既然如此……
　　他突然站起身，像支持一位朋友一样将手放在阿苏勒肩膀上。
　　“大君，不如我们废除了库里格大会吧？”

　　库里格大会起源于原始的民议制度，后由蛮族历史上著名的英雄“逊王”阿堪提确定为协调蛮族各部落间关系的议事制度。随着部落间的对抗与吞并，库里格大会渐渐名存实亡。后世记载，青阳昭武公吕归尘·阿苏勒·帕苏尔废止了库里格大会，因其一统北陆，威望甚重，虽有一些反对的声音，但渐渐消失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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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了九州的一些资料，同时加入自设
参考资料：《九州奇幻世界百科》关于颜静龙、北都城和库里格大会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