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荣光》琥玉

28、荒村

　　时间应该是傍晚，废弃荒村的天空显现出凄凉的昏黄色，残破的草屋和断裂的灰败墙壁四处可见，余辉照耀下风并不算冷，但十来个人面面相觑依旧忍不住直缩脖子。

　　余邵荣强忍着腿上的剧痛站起来，比成年人更高的敏捷虽然因为腿骨断掉无法发挥全力，但是勉强缓慢移动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手脚并用爬上一段矮墙就愈发肯定这是一个已经废弃了好一段时间的村落，坍塌的土墙和破烂屋顶之间能看到暗褐色痕迹，即便现在都仿佛能闻到那股燥热腥臭的味道。

　　离余邵荣不远的徐大志踢开一扇腐朽的门板，小屋里趴伏着一具高度腐败的长发女尸，成群苍蝇呜隆隆飞舞着将徐大志冲得倒退两步，他身后传来一阵阵尖叫和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刘凡脸色有些发白，但他还是大着胆子近距离给女尸拍了张照片，随后的时间里他都在默默观察建筑的细节，若有所思。

　　王淑芬在不远处也四周探查，她时刻提着铁剑保持清醒，而刘素娟大妈则一声不吭地站在后面那团新人的最中心部位，也不说话，只默默看其他人交头接耳并且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

　　“余绍荣，我害怕！”余邵荣也在废墟里找东西，慧慧不敢远离他，只能拽着余邵荣衣角。她现在光脚站在冰凉的土地上直打哆嗦。

　　余邵荣跟她一样没穿鞋，所以在废墟里翻检了好久才找到两双大小还算合适的小布鞋，样式蠢钝，但至少保点暖。

　　能看得出来这个小村庄的人都很穷苦，这从废墟里高度腐败尸体的简陋衣着跟翻捡了半天才找到两双鞋和一把生锈的小短匕首就能窥探一二。

　　“慧慧，你把这个拿着，会用么？”等慧慧将充满异国情调的小布鞋套上以后余邵荣把比巴掌长不了太多的小匕首塞给了慧慧，慧慧惴惴不安地捏在手里。

　　匕首还算锋利，有比没有好，虽然余邵荣很怀疑它在慧慧手里到底能发挥多少作用。

　　后面的人群吵嚷声从开始的低沉越来越高调，有几个人跃跃欲试想要过来跟走在前面的徐大志和姜丽他们沟通。

　　“吵什么吵？都他妈闭嘴！”后面一群人争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让徐大志心烦意乱，索性一声大吼让所有人别再出声。

　　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和中年人，人群里自然有不少桀骜不驯的目光，但他们看到徐大志跟刘凡两个人手上明晃晃的铁剑和冷漠的表情以后明智地选择了退缩，小声嘟囔两下赶紧低下头。

　　他们一定非常疑惑自己到底怎么来到这里，又是为了干什么才出现在这废弃的荒村，但没有人为他们答疑解惑，只因为连余邵荣他们五个人也一头雾水，更别说去告诉别人来龙去脉。

　　余邵荣的力气并不算小，揭开倒塌的木板跟柜片捡到了不少居家使用的小玩意，不但有小小的木梳子，还有二十来枚红褐色的小小铜子。如果没有猜错，应该就是这里流通的钱。

　　倒塌的残垣断壁之间视野并不开阔，余邵荣跟刘凡还有王淑芬他们只敢在荒村最外围简单搜索而没有深入地形更为复杂的内部，他们四个每人手上一小包收获很快就引起了后面人的注意，尤其是刘素娟，她站在人群中央十分安全却没有机会去搜索废墟，看周围越来越多人弯下腰在尘土和茅草间翻来翻去脸上满是纠结，想出去又不敢出去，表情很生动。

　　“太阳快下山了，必须找安全的地方过夜。”徐大志没回头，话也不晓得是跟刘凡还是跟王淑芬说的。

　　从残垣断壁之间灰黄色的荒草就能知道现在已经是隆冬时节，开始因为太紧张走来走去所以注意不到温度，现在众人才能感觉到身上越来越冷了。

　　余邵荣和王淑芬从浮土里抓出朽木板跟茅草堆到一面还算完整的厚墙底下，刘凡就站在高墙头放哨。后面畏畏缩缩跟着的新人里也有几个参与了进来，伸手从坍塌的废墟里找燃料，只不过不时出现的骨头跟尸骸都让他们惊叫连连。

　　连新来的几个女人都加入寻找燃料的行列了，刘素娟大妈左看右看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傻站着，只好也不情不愿地从废墟里拆下几根木根慢吞吞扔过来，然后找了靠墙角看起来最最安全的角落一屁股坐下。

　　“……”出大力气搬木板的徐大志没有出声，只是冷眼看伸出胖手往起拢柴禾的刘素娟，看得刘素娟浑身难受，骂骂咧咧地站起来又去搬了几根细小柴禾。

　　所有的人都很沉默，刘凡手里的打火机在傍晚的冷风里摇曳，干草燃烧的毕剥声和温暖的气息向外散射，橘红色的光线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温暖而恬静。

　　老实说，原本中年发福的徐大志坐在断墙上并没有丝毫帅气可言，甚至有点滑稽搞笑，只不过这时候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至少余邵荣知道他在狩猎过两头怪物之后得到了难以估量的强化。

　　刘凡很明事理，他和王淑芬一样自然而然地协助的徐大志，这使得整支队伍开始有了模糊的秩序。

　　温暖的火焰让人慵懒，但没有水也没有吃的，周围人胃时不时传来的咕咕声让大家尴尬而烦躁。只有高墙上面的徐大志，坐火边闭目养神的王淑芬跟低头用小刀削木棍的刘凡表情比较安定，他们是预先吃饱喝足才进来的，王淑芬的口袋鼓鼓的，想也知道里面应该有不少吃的。

　　慧慧跟余邵荣两个人披着身上的破麻布衣服凑在一起小声说话：“你吃锅巴么？”慧慧戳戳自己手上的戒指：“我有锅巴。”

　　“有水么？”余邵荣问她。

　　“没有。”慧慧摇头。

　　这村子里面肯定有水井，如果能找到水源的话能省好多事。

　　白天的紧张和惊慌让大家身心俱疲，所以新来的十几个人缩在火堆边打起盹睡得很香甜，只有刘素娟睁着一双小眼睛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大志，换我和刘凡上去，你在火堆边休息一会儿吧。”王淑芬倒头眯了一个多小时以后伸着懒腰站起来，她手里拎着铁剑靠在矮墙旁边。

　　“嗯，我睡两个小时你们就叫醒我。”徐大志也没推脱：“你们有表没？”

　　“有。”刘凡指指自己胳膊腕，王淑芬也露出手表，他们确实都准备得很充分。

　　徐大志才刚爬下矮墙就发现王淑芬留给他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一个衣衫单薄的中年男人双手支在火堆边瑟瑟发抖，徐大志黑着脸啐了一口却没去把那人踢开，独自在另一段墙角找了个位置窝在底下闭上了眼睛。

　　慧慧早已经枕着余邵荣腿睡着了，她乱糟糟的头发草草用麻布条绑着，麻布质量并不好，稍微用劲就能撕扯成两截。俩孩子的衣服都是从死人堆里捡出来的，虽然破旧但还算保暖，早先其他大人眼里就充满了厌恶跟嫌弃，他们有的人也只穿了单薄的睡衣，但宁愿死命往火堆上靠也拒绝穿这样肮脏的破死人布。

　　虽然建筑大都已经坍塌，尸体也腐朽到难以辨认，但从残留的浅色头发还有服饰跟建筑风格都很容易知道这里绝对不是中国，事实上余邵荣能感觉到之前徐大志揭开门板看到腐败尸体的时候是松了一口气的，因为余邵荣也一样，最起码这小村里死掉的都是人，而不是像之前荒原小屋上那种满脸狰狞浑身鬃毛的怪兽。

　　跟刘素娟对徐大志又畏惧又讨厌的感情不同，余邵荣其实稍稍有些同情徐大志，现在他有求于徐大志，或者说整个队伍所有人包括刘凡和王淑芬在内都隐约在指望着他。

　　刘凡或许还稍微能好点，余邵荣这样的残废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慧慧还有根本没有真正战斗过的王淑芬在遇上危险时跟纸糊的没两样，新来的人虽然大都是青壮男女，然而面对生命危险的时候会如何反应谁也不知道，余邵荣觉得徐大志跟王淑芬应该也和他一样早就不抱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余邵荣抱了团柴禾跟几块木板放到徐大志不远处引火点燃，温暖的火焰升腾起来，原本闭眼紧皱着眉头的徐大志意外地睁开了眼睛，看看余邵荣又看看火堆，表情变得放松起来。

　　“你力气大，一把铁剑够用不？”余邵荣从戒指里掏出另一把铁剑扔到他身边：“这里是另一把。”余邵荣自己拿太多铁剑用不到，但他觉得徐大志或许需要。

　　“呃……你这孩子……”徐大志眯眼睛隔帽子挠挠头：“谢谢。”

　　墙上头刘凡也在往这边看，明明是瘦弱的小孩子，却有连他也佩服的韧劲。

　　徐大志自然知道余邵荣这样做的目的，弱者向强者献殷勤天经地义，余邵荣在为自己跟慧慧寻求他的庇护，比起和他亲近的刘凡，他更相信徐大志。

　　铁剑跌落尘土的声响引起了不少浅眠的人的注意力，余邵荣从那些眼神里看到了探究，却没看到羡慕或者渴望，大概那些人还不知道一柄铁剑在凄冷的荒村里意味着什么。

　　徐大志收下铁剑之后就继续倒头睡觉，余邵荣也坐在火堆边搂着慧慧低脑袋打盹。

　　睡梦里余邵荣隐约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大，原来是有几女人要相约一起上厕所，坐在矮墙上的王淑芬不让她们走远，只让在墙的另一边解决，几个女人不愿意，跟王淑芬争执了起来。

　　“我们四个人一起有什么好怕的？再说我们不走太远，你站在上面能看到啊！”年轻女孩子声音很委屈，她大概不理解王淑芬这个刻薄的老女人为什么非要她们在跟男人们一墙之隔的地方上厕所，就算那个帅哥已经下了墙不看，但声音和味道传过来多难为情啊！

　　“要上就在这上，不然就憋着等明早，”站在高处的王淑芬提着剑一脸彪悍：“没得商量！”

　　“凭什么呀！你说不行就不行，你算老几？”另一个年长的女人也跳出来跟王淑芬争锋相对：“拿个刀咋呼什么？你还准备杀人不成？”

　　慧慧被他们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在余邵荣怀里打哈欠，墙头上站着的王淑芬一边苦劝底下的女人们，一边还要观察周围的情况，急得团团转。

　　“淑芬你就别枉做小人了，她们想上一号就叫她们去嘛！”刘素娟大妈挤在火堆边最靠墙角的安全地方乐呵呵扇风点火：“神仙都不管人屙屎放屁的，你管得比神仙都宽！”

　　刘凡一眼不发，但眯着眼睛注视刘素娟，眼神不善，他不便开口，但不代表他不知道现在的情况。

　　“刘素娟你！”王淑芬在上面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好说其他话，只能站在上面赌气。

　　明明是个所有人都被屠了的鬼村，到处都是尸骨跟残肢，几个贱人偏偏大着胆子要黑灯瞎火去远处上厕所，这他妈不是神经病么？命重要还是难为情重要？

　　最后几个女人还是没有一意孤行去远处上厕所，而是骂骂咧咧百般埋怨地在墙的另一边勉强解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