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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00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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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这认错态度还算良好吗?”
“嗯……还行吧,下不为例。”
赵梵间的声线像一把会讲故事的吉他,特别是事后,一点情韵将尽未尽,尤其动人。
扳过他的脸又在唇上啄了一下,封铭想要起身,却被赵梵间用被子裹住,再拽回去。
“你又要去哪儿?”
织物拢住的小小空间里,热意与潮湿还未散去,封铭贴着他的脸,故意凑在耳边,轻声细语:“……我去倒点水,你家有冰块吗?”
小太阳怕痒,整个人都笑着缩起来,往旁边躲:“有,冷冻第二个抽屉。”
刚消耗过体力,是个人都得渴,封铭一边走回卧室,一边自己先灌了半杯,然后往赵梵间那儿递过去,却发觉对方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没动。
“怎么,要我喂你?”
赵梵间没应声,只是笑,眼睛里好似有星星。
封铭只好端着杯子送到他唇边,赵梵间喝进去一口,在冰块跟杯壁发出的叮当声里,忽然伸手勾住封铭的脖子,贴过来吻他。
两个人重又靠近,封铭好不容易在床头柜上把玻璃杯放稳了,身体已经被对方揽紧,呼吸的炙热与嘴唇的冰凉都在向下滚落,谁也顾不上再说话。
赵梵间这个人,总比封铭以为的要更知情识趣一点。
就是这恰到好处的一点点,不至于黏腻,又牵起一条若有若无的线,总让他觉得意犹未尽,想往光晕里走得更深。
同样是无底洞,赵梵间至少自带几分隐秘的愉悦,张弛给封铭的却是没完没了的惊吓。
“我不喜欢这种场合,不来行吗?”
得知他和何知秋的婚礼安排在五月,封铭内心全都是拒绝。
“不行,必须来,我这儿真没人能请了……他们给我的最低要求是五桌,我上哪儿去凑这么多人。”
听电话让封铭手上的动作逐渐停下来,坐他对面的“实习生”兆木木一时没注意,按刚才的节奏递过来的一叠纸差点戳到他鼻尖上。
他条件反射地往后仰,但忘记了自己坐的是阿光这里快淘汰的一只旧椅子,有一条腿比另三条磨损得都严重,这一承重,眼看着就要往后翻。
廖昕极不耐烦地伸手撑住他:“晃什么晃,贱不啰嗦。”
那头张弛又听见一个大活人的声音,忽然高兴得很:“啊对了,你把廖昕一起叫上吧,多一个是一个。”
收了线,廖昕与封铭大眼瞪小眼。
“什么鬼这是?”
封铭耸耸肩:“我怎么知道。”
“我……想请问一下。”兆木木左右打量两位老板的脸色,明知不妙,但还是抑制不住地好奇:“我们这个工作,还包括参加委托人的婚礼吗?”
“不包括。”甩下这句话,封铭就顶着锅底似的黑脸站了起来:“你们继续,桌上这些,今天最好整理完。我出去转一圈。”
姚林认识封铭不久,这还是头一次见他情绪不好,目送他出门之后,扭头问廖昕:“姐,不包括你们怎么还去啊?”
“不是公务,是私交。张弛是他大学同学。”
“大学同学?那人家要结婚,他脸色干嘛这么难看……”
廖昕微有些出神,安静片刻,玩味的笑意慢慢浮上来:“一两句话可说不清这事,你等着看吧,封铭这个人啊……故事还多得很。”
婚礼当天,仪式定在晚上。这年头少有人把这事安排在工作日,但既然这么做了,就是同事都别来的意思。
只有亲朋好友,场面只会更恐怖。白天接亲那一套好戏,封铭死活不肯出席,于是就踩着薄暮时分的点,携廖女士赶高铁,又上了主家安排的车,终于准时抵达了邻城郊外的某个度假村。
廖昕又穿了另一双十公分,一路哼着让封铭走慢点走慢点,两个人拉拉扯扯,穿过一大片灌木,选错了一个岔路口,最后走到了宴会厅的侧门。
度假村的装潢挺像个样子,占地面积不小,地皮依山傍水,想当年大约是花了大价钱拿下来的。可有些事有钱也未必办得好,细细端详,整个建筑像是先买了一份设计稿,然后未经设计师同意,把里面的细枝末节都直接换成了另一番品味,比如这扇暗红色的侧门。
宴会厅通体纯白,只门扉是红的,难看得教人几乎挪不开眼。
侧门紧闭,理应绕到正门才进得去,封铭却正巧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沿着墙根,徘徊又徘徊。
白西装,胸前口袋插一朵红玫瑰,这可怕的配色还能这么借鉴,也是神了。
廖昕猛地闭上了嘀嘀咕咕的嘴,抬手扯一扯封铭的袖子。
是啊,今天穿成这样的,还能是谁。
一窗之隔,能看得见厅里已经宾客满堂,只是一大半人还戴着颜色各异的口罩,彼此说话也不敢凑得很近,场面有一丝说不出的荒诞。门廊处布置了鲜花和翻糖甜品台,好一个缤纷锦绣,却只有新娘和伴娘一起站在门口迎宾。何知秋在冲人礼貌地微笑,望之还算真诚,演技不错,伴娘跟她一比就差了火候,又是伸长脖子东张西望,又是皱起眉头目露焦躁,看着就像是在找新郎。
廖昕一瞧这架势,立刻识趣地先走开了,封铭加快脚步走过去,劈头就问:“你怎么回事?”
张弛看见是他,开口也无半句废话:“严皓来了。”
真他妈见鬼,形婚现场来了前男友。封铭胸口一阵发堵,细看张弛竟有些摇摇欲坠的意思,不靠着墙恐怕都站不住,不由伸手去握了他的胳膊。
“你一点儿都不知道?谁告诉他的?”
“我不知道……我一个圈里的人都没请,知道的同学也没,怎么会……”
张弛眼底一片兵荒马乱,封铭本能地意识到,他并不想这幅样子被人细细观察,只好错开眼,替他去望一望厅里的状况。
这可能是张弛一辈子最狼狈的时候了,封铭不想把他的脸放在地上来回踩。
就这两句话的工夫,新娘已经不在门廊那儿了。
“喂,你怂着也不是个办法,何知秋……”
话音未落,正主刚好杀到。
夸张的裙摆和婚鞋大概让她走路累得很,何知秋一路过来,额上出了一层薄汗,行动间的果决却更胜平日,看着有一股子破罐破摔的飒爽,一双眼睛被怒气淬过,亮得几乎吓人。
见封铭立在一旁,她只略扫一眼,点个头,便对着张弛开了火:“人呢?藏哪儿去了?”
张弛深吸一口气:“我在二楼找了个房间安顿他,让我表弟陪着,交代过了先拖住再说。”
“表弟?哪个表弟?靠谱吗?他来到底想干什么?”
牙尖嘴利,气势如虹,张弛被她几把刀子一甩,脸色更显青白。
何知秋也是气得不轻,见张弛一径沉默,拎着裙摆的手逐渐攒成拳,面色又僵又冷,就这么紧盯着张弛不动,仿佛随时准备抬手扇他的脸。
封铭实在看不下去,不动声色地站到两位新人中间,把熊熊烈火暂且隔开。
“何小姐,你先别发火……我认识严皓,我来处理吧。”
眼刀马上转了方向,毫不客气地戳到封铭脸上来:“你来处理?你能怎么处理?神经病是冲着张弛来的,你去有什么用?”
开弓没有回头箭。
“那就不劳何小姐费心了。今天是你们两个的大日子,你只管做好这个新娘就行。”
何知秋静了片刻,然后冷笑道:“好,这话是你说的,我记住了。张弛,你跟我一起进去。”
“你先吧,再给我两分钟,我马上就来。”
何知秋的表情,像是要活吃了张弛:“……你一个人跑出来,我再来找你,然后我自己先回去,你让里面那么多人怎么想?”
“我就想一个人冷静一下,行吗?我也不知道严皓是怎么回事,我比你更……”
“行了!你们两个,要约架另找良辰吉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疯了吗都?!”
新婚夫妇的对喷被封铭强行打断,还好大家都是有理智的人,喘了几口气也就平静不少。封铭低声问了二楼哪个房间,那位表弟知道多少,然后抬脚就打算去干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你……当心点。”
听到他毫无生气的声音,封铭心头莫名升起一股悲凉,头也不回:“管好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