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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山河处的阳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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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仰首低吟,身上的龙鬃乱舞着,强大的妖气在它嘴里汇聚成妖火,火光映照着它身上腐朽的伤口和刀箭痕迹,它本高高在上,如今已经狼狈不堪。
漫天的妖火落下,把大地都映成艳红,接触到妖火的树盖霎时成为燃木,颜安安两指合拢术法招出,屏障成伞形挡住了熊熊烈火。
“不对...”在屏障挡住妖火时,颜安安一愣:“龙族的火焰怎么可能这么弱。”
漫天的妖火徒有其表,但是只有颜安安知道,众人还没反应回来,一位白发男子已经越过火焰,落在陈温存面前,沉默地朝她心脏处一掌递出。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生死之际陈温存来不及多想,拔出佩剑便刺向那个男子,男子的手掌在她胸口处一寸停了下来,银白的妖血洒在绿地之上。
“将军!”众人提起兵戈上前,那位男子已经在陈温存面前无力地跪下,她的佩剑已经穿透了男子的胸口,溅起大量血液。
男子在笑,他看不到陈温存的表情,她依旧带着那副没有表情的獠牙面具,但是他看到陈温存的手在抖,她想扶起他,又把手收回去,抓着白袍,手背上青筋毕露。
好像当年她想牵自己的手,又不敢时的样子。
颜安安收起屏障,准备去看个情况,却不料有符咒在她脚下亮起,一道符索自地下射出,把颜安安捆了个严实,铁索上符文流动,威能莫大。
“捆仙索?”颜安安皱眉,这种大威能符咒不应该在雁城出现,
四方有屏障显现,把众人围了起来,是早已设置好的道法,一时间战局变化多端,很多将士都没反应回来,连陈温存也不知所措。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哈哈哈!”
那位陈府有着山羊须的老修行者突然状若癫魔,狂笑起来,此时他正站在屏障外,平时浑浊的双眼变为了狠辣凌厉,他指着跪在地上的男子,缓缓靠近。
“五年了,整整五年,龙族金丹终于是我的了,当年的邪仙咒杀不死你,险些还被你所杀,”老头癫狂地笑着,他俯下身盯着男子:“龙族果然强大,你如今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如此厉害。”
陈温存不敢相信,她哽咽着,看着那位从小到大熟悉的老人,不知言语,有泪水从那副面具中滑出。
男子却拔出身体里的剑缓缓起身,不管那个罪魁祸首,走向陈温存,时隔多年再一次把她揽入自己怀内。
········
陈一里踏过夜色与虫鸣,他一直走得平静而缓慢,蓝色的褂袍擦动着深林里的枝叶,黑暗里有无数只眼睛盯着他,但是他很强大,自然无惧。
凄厉的低吟和抽泣从陈一里身前的洞穴里传来,他迈步而入,指尖运转火术,光亮照亮洞穴时,连一向冷漠的他也被动容了。
洞穴上至壁顶下至地面,遍布满大大小小的抓痕,一道身影缩在洞穴角落浑身抽搐,他很痛苦,五指都刮着石面,他在低吟在哭泣,青筋暴起。
陈一里站在后方看着这个白发男子,许久才说:“邪仙咒果然厉害,连龙族也得每月受煎熬之苦。”
男子白发凌乱的散开,发隙间一双金眸正盯着陈一里,自内到外的疼痛让他来不及看清楚,便又疼得尖嚎起来,哪还有半分龙族的样子。
陈一里走近男子,闭着眼睛便把瓷瓶里的药丸给男子喂了下去,他转过身,身后男子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陈一里紧皱的眉头却没展开。
男子平稳了气息,打坐运气发现邪仙咒只是被暂时压制,他体内的邪气依旧蛰伏着,但是他已经很知足,便要向陈一里行妖族大礼。
“山河丹只能活生死疗白骨,邪仙咒的邪气留在你体内太长时间,解无可解。”陈一里挥手不必行礼:“我该叫你什么,泽龙还是陆停?”
“陆停,我喜欢这个名字。”男子笑道:“看来温存把事情都告诉你了,你又是如何得知我是无辜的?”
陈一里也很喜欢陆停的笑容,他能看到陈温存告诉他那种温和的笑是怎么样的了,这个男子浑身是伤,提起陈温存却笑得出来。
“如果我没猜错,当年是陈温存的父亲勾连那位修行者来杀你。”陈一里负手缓缓说道:“实在可笑,那四片黑叶子的标志,我说是玄天门他倒是敢应了。”
“天下根本就没有玄天门,那是装着邪仙粉的袋子,这种邪法标志我曾在西域见过。普通妖族中咒必死,你是纯血泽龙自然能压抑邪气,但是却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也在那一年被害狂暴中失手杀了陈温存的父亲,你最大的失败就是让那老头死里逃生,告诉陈温存是你所为。”
“泽龙龙鳞能福佑子孙,血肉与龙丹能延年益寿与修为大进,”陈一里转身看向陆停:“百姓心里心系苍生的大将军却是个贪心的刽子手,你没告诉陈温存。”
“她很在意你,可你为何连辩解也不去?!”
陆停没有说话,他走出洞穴登上山顶,陈一里尾随而上,在这座山上,可以看到满天星光与雁城关隘,冰凉的夜风吹拂在两人脸上,带着淡淡的草香。
两人坐了下来,陆停开始和陈一里像老朋友一样娓娓道来。
当年陆停与陈温存父亲有过数面之缘,陈之木为人豪爽深得百姓爱戴信赖,而陈温存也一直以她父亲为目标,她很小就告诉陆停,她要当一个大将军。
所以当陈之木的屠刀落至陆停头上,他也没反应过来。
当年他被约去城外会面,等来的却是早已隐藏好的邪仙咒与陈家符刀,他很愤怒,加上邪仙咒杀其不成,反而引起了邪性,他化为龙形暴怒而起,那一年失手杀了陈温存父亲。
他浑身沐血想去告诉温存事实不是如此,但是雁城已经戒严,天下都知道是他杀了骠骑大将军,杀了陈温存的父亲,他是一条妖龙。
他自南海长大,未接触过多少人类,性情天真纯良,后来他明白了,泽龙常年待在大漠远离四海,他身上的妖气已经不可控的外泄,让那修行者和陈之木知道自己是一条泽龙。
泽龙,浑身都是宝贝不是吗,陆停每夜都在自嘲。
命运并没有放过他,邪仙咒的邪气在驱使着他喜欢杀戮,他经常会分不清楚自己是谁,每月的几日里都如同刀割火焚,他只能待在洞穴里忍耐。
他用五指抓裂石墙来缓解疼痛,一条高贵的泽龙经常这样疼晕过去,缩着身子待在潮湿黑暗的洞穴里,四周都是刺鼻的血味,洞外是孤独摇曳的野草。
他经常会想,远在雁城灯火阑珊的她,有没有想起自己,想起一个叫陆停的男子。
直到他再次失去理智,醒来时眼前是被自己重伤的陈温存,他看着满手的血哀嚎而去,他是第一次这么害怕,害怕再去伤及那个魂牵梦绕的人。
但是他不想离开大漠,离开她生长、离开有她的地方,他一直想去解释,但是陈温存看他的眼神,已经几乎在看一个可怕的怪物。
而那位可憎的修行者,为了让陈温存更相信他所说,竟用邪法驱使附近的妖物来攻城伤人性命,和天下人昭告是他陆停所为。
每年每夜都有妖祸,百姓叫苦不堪,可是他们不知道,城门外有一个白发男子每年每夜都舍命拦下众妖,百姓所遇到的只是逃窜进去的数只,真正的数量是不可想象的。
妖物在那位修行者操控下没有理智、不懂疼痛,陆停多年来负伤累累,有的地方更是被汁液腐蚀到鳞甲都掉尽,他独自一个人抗争,独自一人归于森林包扎伤口。
妖祸持续了很多年,陈温存在一年暖春终于离去,她发誓归来必屠妖龙还百姓一个青天,陆停就站在远处,看着她离开自己一直舍不得离开的地方。
陆停那个时候就决定了,既然大家都认为他是妖龙,那他便当下去吧,邪气不能消去,他不可能再和陈温存在一起,有朝一日死在她刀下,她也可以成为从小就想成为的大将军。
那天是陆停不知多少年来的第一次落泪,他把关于她的一切都掩藏了,一起看过的瑞雪、一起牵手漫步的小道、一起吃的那碗冬蓉面.....
唯独名字,是她留给他唯一名正言顺的东西。
········
“守妖祸时候,这么多妖你不害怕吗?”陈一里听完故事,靠在石头上,眼前是微风习习的大好风光。
“能不害怕吗,都是不要命的。”陆停也靠在岩石上笑道:“可是也不能让它们吓哭了城里的孩子。”
不知不觉,阳光已经从鱼白处泄出,清新好闻的草木味道顺着关隘处而来,这片大好山河意外的美,是因为被一位男子喜欢和苦苦守护的原因吗,陈一里不知道。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次看到陆停时伤痕累累,他正守完妖祸过来,也明白为什么陆停为什么不能压抑妖气,因为有一个他喜爱的人生于此处不愿离开。
“我不喝酒,但是有机会,一定要和你喝几杯。”陈一里闭眼享受着凉风说道。
阳光渐渐照亮了万物,在两人眼前升起,他们发丝都变成了金黄。
“我要去见我喜欢的女孩了,记得我们约定,走了。”
陆停化为白龙没入云层之中,盘旋着身躯而去,阳光把他的鳞片映着褶褶生辉,陈一里看着远去的泽龙,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