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之风[花滑]》花重九

43、chapter43

　　由于在短节目中的出色表现，闻瀛的长节目备受瞩目，很多观众从闻瀛上场开始就聚精会神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其中有不少人提前研究过闻瀛在芬兰站的那场长节目，里面竟然只出现了一个规则中要求必须出现的阿克塞尔跳，并且是三周跳，剩下的全是其他种类的跳跃，一组连跳是后外点冰四周条接内结环三周夹心跳，还有另外一组则是勾手四周接后外点冰三周接优勒跳接连续两个三周跳的超长连跳，如果观众们没见过少年A单在短节目里的优秀表现，也许还会感觉这套长节目的动作技术难度颇高，可惜前一天的闻瀛把观众们喂得太“饱”了，以至于闻瀛的长节目结束以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有些寡淡无味，因为他们并没有看到自己期待看到的画面，那两个出现在短节目里的阿克塞尔四周跳就好像昙花一现，观众们还没琢磨出味儿来呢就咽下了肚，想要再吃一口，闻瀛却不上菜了。

　　这观众们哪儿干呢！

　　可闻瀛不在乎观众们怎么想，甚至连裁判的给分都等得漫不经心。

　　昨天的分数太高了，就需要今天的成绩来折中一下，于是闻瀛在演出的过程中分了一些心神用来默算该在哪个动作中出现失误才最合适，超长连跳中的衔接就表现出了较为明显的卡冰，艺术表现分也没有芬兰站来得那么高，最后长节目只得了113.89分，因此总分得以与秦学舟缩减到了五分以内的差距。

　　这就足够了。

　　坐在等分席上的闻瀛把视线投向翘首等待自己出场的路易斯身上，朝他挥挥手，露出一个慰藉的笑容。

　　然而不免被一部分心思细腻的观众过度解读，虽然看起来是笑着的，却像是勉为其难。

　　仔细想想，Win在昨天的比赛里那么抢眼，怎么今天突然就低调起来了？难道是有什么苦衷吗？对了！闻瀛之前的表现也一直很优秀啊，只不过在少年A组的一众选手里没那么起眼，不争不抢的，所以存在感才没那么强，可是经过昨天一役，所有人都被闻瀛的技术水平所折服了，那么问题就来了，明明可以凭借出色的阿克塞尔四周跳继续碾压其他选手，长节目竟然还会被秦学舟反超，这是不是有点儿不太正常？别人不了解闻瀛的实力，难道身为教练的伊丽莎白也不清楚自己组内选手的真正实力吗？为什么不把阿克塞尔四周跳加入长节目的编排里？这算不是教练的失职？

　　无辜躺枪的伊丽莎白吸引了一部分记者的火力，接受采访时表示：“一套节目的编排需跟选手进行很长时间的磨合才能最终确定下来，尤其是长节目，包含着十二个技术动作，那么复杂的编排怎么可能随便更改，观众们不了解这一点，难道你们这些当记者的还不清楚吗？再说了，闻瀛昨天在短节目里的表现大家已经有目共睹，就算求稳又怎么样，拿下金牌才是最重要的，我作为Win的教练当然有拍板的权利！我可不想逼我的选手把体力耗尽，轻轻松松的上阵不是更利于发挥吗？”

　　记者被伊丽莎白夹枪带棍一通输出，连忙赞同她的看法，对闻瀛的身体表示关怀：“您说得对。是观众们对闻瀛的期待度太高了，同一场短节目里出现四个四周跳对少年A单来说的确是个很大的挑战，闻瀛选手的身体状况目前没什么问题吧？”顿了顿，又自己打自己的脸，“其实Win选手当前的这套长节目技术动作也算很高的了，连续两天精神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出现一点小失误也再所难免。”

　　伊丽莎白怼着麦克风，冷笑道，“难不难的，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群记者，只知道站在一旁说风凉话！

　　还有Win那个家伙，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今天他是故意失误的！不了解闻瀛的人只会觉得他虽然尚未成年，却成熟稳重，可是她却知道闻瀛的心机远比表面上的年龄更加深沉，自己任性妄为，却把应付观众和记者的烂摊子留给她，要知道选手发挥失常，受到最多诘难和质疑的只会是教练，而非是选手！因为一场节目会呈现出怎样的效果，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教练的手里。

　　看在闻瀛这次表现不错的份上，伊丽莎白本不打算跟他计较短节目里的先斩后奏了，谁知道他又故技重施，当着她的面对长节目动手脚！转过身，伊丽莎白的脸色就黑了下来，手里捏着的手机传来短信提示的声音，她低头看了一眼，瞬间脸色微变。

　　只见屏幕上显示：“候场室见。”

　　再抬起头一看，闻夫人竟然就站在拥堵的记者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她还以为昨天那几个电话未接之后再也没收到闻夫人的消息，是她打算另找机会跟自己算账，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看来就在昨天的短节目比赛结束后不久，闻夫人就乘上了抵达拉斯维加斯的飞机，不远万里来到了现场！

　　伊丽莎白微微张口，下一秒，闻夫人踩着15cm的高跟鞋转身就走。

　　但她的朝向并不是闻瀛专属的候场室，而是观众席！伊丽莎白一怔，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她是朝着那个叫路易斯的小Omega去的！

　　路易斯正撅着屁股扒在栏杆上朝闻瀛哥哥挥手呢，谁知，一股巨大的力道从他的手腕上传来——

　　“啊！”路易斯吃痛，扭头一看，只见闻夫人妆容精致，身披一身雍容华贵的皮草，涂着红色指甲的手毫不客气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闻、闻阿姨。”路易斯脸色苍白，不敢在闻夫人眼前造次，讪讪地称呼着，脑筋却转得飞快，闻瀛哥哥不是说他的妈妈正在日本忙于工作，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的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为了看闻瀛哥哥比赛？不对——如果只是单纯地为了观看比赛，那她为什么直冲着自己而来？

　　伴随着跟闻瀛哥哥朝夕相处的陪伴，以及从管家爷爷口中听到的关于闻夫人的只言片语，路易斯早已逐渐改变了自己的看法，眼前的闻夫人，也许根本就不像一开始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柔和蔼，只是把对他的厌憎藏在了柔声细语的劝慰里，婉转地把自己从闻瀛哥哥的身边驱逐，可能在她看来，自己缠着闻瀛哥哥只会影响他练习花滑的效率，甚至是不该存在于闻瀛哥哥身边的东西！

　　＊

　　闻诗韵在来的途中就从管家口中逼问得知了闻瀛把路易斯一同带来拉斯维加斯的消息。

　　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个眸子里透漏出无辜眼神的小Omega，仿佛识破了他的伪装，冷笑一声：“我原本不想理会你这个小东西，没想到你居然一点儿自知之明也没有，胡搅蛮缠地赖在闻瀛身边，还敢跑到这儿来刷存在感，你以为我是什么好心肠的菩萨，能容忍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的权威么？”

　　虽然听不懂什么是“菩萨”，可是就算路易斯表现得再单纯，面对闻诗韵的当面质问也不能再装作听不懂了，因为她的话实在太过直白，冷冰冰的眼神里充满了对自己的厌恶。

　　“闻瀛还年轻，所以会上你的当。但你以为我是谁？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做母亲的会让一只从垃圾场里偷偷跑出来的流浪猫靠近自己的孩子！”闻诗韵的语气中夹杂着蓄势待发的愤怒，她俯下身，另一只手指着路易斯的鼻尖，恶狠狠地警告他，“别以为我闻不着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腥味，你想抓着闻瀛的裤脚往上爬，对不对？我告诉你，我绝不会让你有任何利用闻瀛的机会的，你的野心最好用在别的人身上，别来招惹我的孩子！闻瀛将来是要成为奥运冠军的Alpha，跟你这种肮脏的Omega根本不是一路人！我劝你还是识趣点儿，滚回你的贫民窟，我还有可能发发善心，给你一笔钱，救济你的生活。”

　　垂在身侧的手掐紧了手心，疼痛让路易斯的眼眶立刻盈满了泪水。

　　“不是这样的，您误会我了，我只是喜欢闻瀛哥哥，想跟闻瀛哥哥待在一起……”

　　“闻瀛平时从不喜欢廉价的东西，包括你。”闻诗韵不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路易斯掰扯，她直起腰，拽着路易斯的手就离开了观众席的通道。

　　当她转身的时候，脸上充满恶意的表情瞬间恢复成了优雅、得体的贵夫人模样。攥着路易斯的手腕的动作，也像是牵着自家的小朋友，自然而然地离席。

　　同一时间，路易斯收起眼里的泪，死死地盯着闻夫人的背影，几乎要咬破下唇。

　　不行，他绝不能在这种场合下顶撞闻夫人，那样只会把事态变得更糟。半侧过身，求助的眼神来回挪动，不得已，落在了倾身关注着事态发展的乔舒亚身上。

　　目睹这一切的乔舒亚已经从来人的话里听出了她的身份，原来她就是闻瀛的母亲，大名鼎鼎的考斯滕设计师闻诗韵。

　　他的母亲为他定制考斯滕的时候曾经评价闻诗韵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怎么一上来就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好像把路易斯看成了什么洪水猛兽，一副恨不能把他拉到一边教训一顿的样子。

　　见到路易斯委屈巴巴的目光，他赶紧追上去，快步走到闻诗韵面前，张开手挡住她迅疾的脚步，快速道：“闻夫人您好，我叫乔舒亚，是跟闻瀛一样，同在伊丽莎白组里的选手。”

　　闻诗韵瞧了他一眼，敷衍地勾起唇，露出一个礼貌性的笑容，“我记得你，你是那个被Flying on Ice节目组选中的小Alpha，找我有什么事么？”

　　乔舒亚干咽了一下喉咙，谨慎道：“刚才您说的话我也都听见了，我想……您应该是对路易斯有什么误会，虽然他一直待在闻瀛身边，可是从来没影响过闻瀛练习，而且他平时练习滑冰的时候很努力，并没有辜负您的一片好心。”

　　“我的好心？”闻诗韵淡淡地道，“我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伊丽莎白竟然允许外来的阿猫阿狗进入冰场练习了。”

　　乔舒亚下意识地反问：“难道不是您让闻瀛转告伊丽莎白教练，只要不影响其他人练习，路易斯就可以留在冰场里的吗？”

　　闻诗韵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起来：“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乔舒亚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因为他看见闻诗韵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如果当初闻瀛的话真的是来自闻诗韵的授意，眼前的人不可能是这种反应。

　　乔舒亚倒退一步，拉住路易斯的另一只手：“没、没什么！是我当时没听清楚，我胡乱说的！您别当真！”说罢，他就想趁闻诗韵不注意，把他从对方手里拽走。

　　可是闻诗韵反应速度很快，力气也很大，长长的指甲立刻掐进了路易斯手腕的皮肤里。

　　路易斯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乔舒亚只好停下了动作。

　　闻诗韵的声音在路易斯的耳边响起，虽然语调动听，却如同恶魔的低语：“瞧瞧，原来你身边还有个护花使者呢。小小年纪，勾搭人的本事倒是学了不少。”

　　直起身，面对着乔舒亚又重新露出一脸笑容，只不过这笑容里充满着嘲讽：“乔舒亚，你见义勇为的行为值得表彰，可是你知道自己真心实意要救的，不过是贫民窟里一个妓女生下来的孩子吗？他身上流的可全是肮脏的血！不择手段只为了从你们身上汲取营养！闻瀛的警惕心已经很强了，却还是被这个小Omega巧言令色地蒙骗，为了他甚至撒谎欺骗伊丽莎白，这还不足以说明这家伙的手段有多么厉害么？孩子，你从小生活在优渥的环境里，不知道那些从小就在三教九流的地方摸爬滚打的人手段到底有多么卑劣，一旦放松警惕，他就会像一条蛇一样沿着你的手臂往上爬，然后紧紧地缠绕在你的脖子上，直到扼断你的最后一根骨头才会罢休！”

　　听到闻诗韵恐吓的语言，乔舒亚下意识地松开了轻握着路易斯的手腕。就连大人也对“贫民窟”那种地方谈之色变，此时的乔舒亚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青春期隐约萌发的遐思在“贫民窟”这个词语出现的一瞬间，就顷刻间就被那些听闻到的可怕谣言驱散了。路易斯虽然长得好看，可是刚来冰场的时候，经常跟自己发生争吵，从那些牙尖嘴利的反击里所暴露出来的睚眦必报的性格的确不像正常家庭教养出来的Omega，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跟自己是一类人？不过是一时被他的外表和从身上散发出来的好闻的信息素的味道所诱导，才会心软地不再跟他计较吧……

　　路易斯沉默地看着陷入沉思的乔舒亚，以及那只放开自己的手。

　　他昨天洗了澡，身上香喷喷的，一点儿灰也没有，为什么他们还会嫌弃自己？为什么在这些人眼里，光是凭借出身就能断定一个人干净与否，为什么闻瀛哥哥从不嫌弃自己，还肯抱着自己睡觉？

　　难道他的做派真的如闻夫人所言的那般卑鄙无耻吗？

　　这是妈妈教给自己的生存方式，落在闻夫人的眼里，就成了引诱闻瀛变坏的卑鄙手段。

　　他不过是利用自己好看的外表，来卸除他人对自己的心防而已啊。

　　可是好像还不大成功。

　　不是每个人都会坚定地站在自己这一边，就像此刻乔舒亚摇摆不定的态度。

　　路易斯的眸色变得幽深起来，所以，是他瞒天过海的功夫还不到家，被闻夫人察觉到了蛛丝马迹，是他自己犯下的错误，不能埋怨别人。

　　路易斯把另一只手藏在身后，收拾起有些低落的心情，对乔舒亚道：“你先走吧，我会跟闻阿姨好好解释的。”

　　乔舒亚一怔，见路易斯垂下头，方才希冀的目光彻底失去了色彩，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伤了对方的心。

　　他微微抬手，想要重新握住对方，却发现路易斯已经把那只手藏了起来，心里顿时生出一丝懊丧，“我不是那个意思……”

　　既然他刚见到路易斯的时候没有因为他的外表而像队友们一样态度温和地对待路易斯，又怎么可能只因为信息素好闻就盲目地接受这个伶牙俐齿的小Omega，唯一配得上让一向傲慢的乔舒亚突然改变对待路易斯的态度的原因，是他时隔一个月再次见到路易斯时，注意到了他望向冰面的目光，直到乔舒亚在冰场上追逐着进步飞速的路易斯的时候，他才恍惚地察觉到，自己已经很久没为某种事物而感到激动不已了，连心脏都变得炽热起来。

　　可是闻诗韵不给乔舒亚辩解的机会，还差一段距离就离开观众席通道了，她只想赶紧离开。

　　已经有附近的观众注意到了她们。

　　但更多的观众们的目光被台下的另一幕场景所吸引。

　　“怎么回事儿？”

　　“分数还没出来，闻瀛在干什么？他怎么把冰鞋换下来了！”

　　要说花样滑冰选手的装备里最麻烦的一样东西，就属冰鞋了，高级别的冰鞋为了能够支撑选手做出四周以上的动作，鞋帮一般会设计得比较高，而为了防止滑冰滑久了鞋带松掉，选手们会用各种方式把鞋带勒紧，可是闻瀛却在众目睽睽下从等分席上蹲了下来，快速地把束缚在鞋带上的透明绑带撕扯下来，把冰鞋换成了普通的运动鞋，随手将披在身上的运动外套扔到椅子上，就朝场外跑去——

　　而这时裁判马上就要给出分数了！

　　就算拿下金牌已经是毫无悬念的一件事情了，可他也不至于对自己的成绩一点儿好奇心也没有吧？到底发生了什么紧迫的事情，才让他当着现场各大媒体的面做出这种令人哗然的事情？！要知道闻瀛在记者心中的口味可是一向以谦逊有礼闻名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闻瀛的身上，只见他毫不顾忌地跑到了围栏之外，沿着观众席之间的通道，他修长的身姿轻盈，甩开手臂，大步奔跑时掀起一阵风。

　　坐在观众席最外侧的人可以清晰地看清闻瀛脸上的表情，他眉头紧锁，目光依然锁定了某处，于是她们下意识地顺着闻瀛所奔往的方向看去——

　　与此同时，察觉异样、停下脚步的闻诗韵也转过了身，发现了闻瀛不顾一切朝自己奔来的身影。

　　压抑了整整两天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濒临爆发。

　　这可是世界级花样滑冰赛事的现场！多少人都把目光放在闻瀛的身上，不只是场内，还有正坐在家里线上实时观看直播的上万人呐！他竟然就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份，不顾她的脸面，毅然决然地冲了过来！

　　而她所做的，不过是把这个小Omega斥责了一顿，再将他带走而已！

　　“咦？那个漂亮的Omega……不是Win的母亲吗？”

　　“谁？在哪里？！”

　　“就在那儿啊！手里还牵着一个超可爱的小孩子！让我看看！那双眼睛长得好好看啊，他应该不是Alpha吧！”

　　“哇哦！我知道了！一定是Win在场上见到了他的家人，他才会这么激动地飞奔过来吧！”

　　“那也不至于吧……”有人怀疑地说道，“我觉得他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很开心的样子啊。”

　　但是没人听见他小声的嘀咕。

　　有人兴奋地道：“那就是闻诗韵啊！听说不只是伊丽莎白组，很多有名的花滑选手都专程请她为自己定制适合比赛的考斯滕呢！”

　　“那她的工作一定很忙碌，看起来Win很想念他的母亲。”

　　“我记得Win小时候参加比赛的时候，她一直都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来着，那时候她还亲自担任闻瀛的教练呢！”

　　“啊？闻诗韵的职业不是制衣师吗？难道对花样滑冰技术也很有研究吗？”

　　“哎呀，我也记不清了，好像她曾经也是参加过花样滑冰比赛的选手吧。”

　　“那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