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十二街（二）》梦爻

38、光暗交错的冥歌（一）

　　“……佩塞洱？”佛兰斯轻喘着气，努力保持自我清醒，真是没有想到碰到艾理斯的第一面就是自己被赏了一刀子，果然人算不如天算！他亚西罗耶何时那么狼狈过？“咳咳……该死……”
　　“别再说话了……”佩塞洱轻轻按在伤口之上，努力将力量施展出来使他的伤口恢复，只是自己的能力一向对佛兰斯效果不大。如果就这样血流不止该怎么办？她简直不能想象那是何种情况！
　　“说说话……咳咳，精神比较好么。”这时候他必须要保持理智，“佩塞洱，你别哭呐，这样我会更惊惶失措，鲜血直流的。”
　　“贫嘴！不要乱说！”这个时候还有闲情开玩笑！佩塞洱简直要被他的样子弄得又哭又笑了。她含泪低下头去，轻轻撩来湿透的衣裳，看到那严重的伤势，眼泪就止不住滑出了眼眶。
　　哎，自己是劝不住了。佛兰斯只得费力地伸出左手抚拭着她瘦弱的背脊，低声安慰：“这种伤对我而言没有什么的。”
　　逞强逞强逞强！佩塞洱不信地摇着头，泪水因摇动而滴落在伤口之上。
　　顿时，佛兰斯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要命，这根本是往伤口上洒盐水啊！
　　佩塞洱立刻充满歉意地离开了点距离，眼泪流得更凶了。
　　“喂，不要哭了啊，佩塞洱，你这样会让我‘更痛’呐。”佛兰斯没辙地低叹道，他从来没有碰到过她如此伤心的时候，即使是上辈子，她都一直坚强地不流下一滴泪水，在自己的印象中永远是淡泊理智、静谧又善良的过去女神。
　　也不知道是因为神格没有彻底苏醒，还是转世为人比较脆弱的原因，她情不自禁哭泣的样子让他心中一阵难受。虽然她为了自己的伤势如此伤心很是欣慰，但他更想看到她浅浅的笑容，这才能让自己安心。
　　耗力擦拭着她哭得酡红的小脸，即使右胸的伤势疼痛难当，他还是忍不住勾起佩塞洱的下颚，轻轻吻上泪痕，吸吮掉挂在眼角边的泪珠。
　　“……你……不要乱动了！”佩塞洱不由焦心地怒斥，却又不敢乱动怕碰到他的伤口。
　　佛兰斯费力地笑了笑，依旧保持轻松的口气作为交换条件：“你不哭，我就不动，如何？”
　　佩塞洱“嗯”了一声，他才放开。她连忙用袖子擦干自己的面孔，然后又一次俯身看向他胸口的伤势。
　　自己该如何做才好？虽然说灵魂是拥有神格的亚西罗耶，但这个身体现在还是人类啊……
　　沉默了会儿，佩塞洱缓缓靠近伤势，轻柔的唇贴上伤口，紧接着金辉的魔力透过嘴唇直接从体内渡向了受伤的身躯。
　　佛兰斯微微讶异地低头看着佩塞洱，而身体却奇迹般地开始复原起来。第一次，佩塞洱的力量也能用在自己身上了，虽然效果不及旁人那么大，但也足够让他不再流血。
　　以前亚西罗耶的身体有自我复原的能力，所以也无需佩妮奈这般的治疗。
　　才想着，佛兰斯突然眼神一凛冽，伸出手来便是一个混沌之盾，挡住了猛烈散发着的极度恶意之力。
　　“蒂洱娜么？”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右手将佩塞洱抱在怀中，沉声向这个虚无的空间喝道。
　　振荡的回音，黑色如魔般的身影渐渐走出了黑暗，此人正是黑暗之女——蒂洱娜！
　　绿色水眸此时因为妒意而充斥着红色的血丝，惨白的面孔因震怒而扭曲着，而她颤抖的尖叫声竟是如此陌生刺耳：“放开她！我叫你放开她！亚西罗耶！”
　　“为什么要我放开她？”佛兰斯漠然，虽然是黑暗之女，但不能连心也被黑暗吞噬掉……蒂洱娜，你可知晓现在自己已被邪恶充斥，变得无比丑陋？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我绝对不允许这个女人一再抢走你！”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出现，明明是混沌之源，这应该永远只属于她和亚西罗耶的领域，为何她却来搅乱了自己和亚西罗耶完美的爱情？！
　　“我从过去就告诉过你，你只是我的妹妹。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所以你从一开始便和佩妮奈站在不同的位置上。”佛兰斯冷冷地说着，对于这个无药可救的妹妹，他已彻底死心了，残害了那么多人的她，早已罪该万死。
　　蒂洱娜突然寂静了下来，看着佛兰斯的样子不知何时竟是如此疯狂，她残忍地笑了起来，黑色的绸发随着力量而起舞着，不详的红芒笼罩着身躯：“呵呵，呵呵，亚西罗耶，你真是个绝情的男人，在你心里就没有我所存在的位置么？”
　　“你一直是我唯一的妹妹。不过，这恐怕不是你要的答案。”
　　“对！我不要这种答案，什么妹妹？那简直就是垃圾！有何用处？！”已变得赤红的眸子瞪得浑圆，魔化的身子开始变得不再真切，曾经美丽得不比任何一位女神逊色的容颜扭曲着，龟裂出丝丝细纹来，“黑暗之母的儿子，黑暗之母的女儿，这只是说得好听，我们的母亲到底在哪里？！黑暗之母真的存在这个世界中么？我和你除了是黑暗孕育出的最纯粹灵魂外，还有什么是一样的？！为什么你却只能当我是妹妹！我爱你啊，亚西罗耶，我从睁眼看到你便一直深爱着你！为何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我是多么期盼你也爱上我的那一天，你知道吗？”
　　狰狞地看着伤痕累累的亚西罗耶和扶着他的佩妮奈，两人互相依偎、不离不弃的坚定让蒂洱娜心碎至极……
　　“你就如此深爱着佩妮奈，就算受了这样狼狈的伤势？”
　　“我承诺过，我要守护她一辈子，直到自己灭亡。”
　　“……呵呵……灭亡……灭亡么……”即使她做得再多，再如何想要毁去佩妮奈，你也终究不会看我一眼，不会将你所有的爱给我，更不会将这份承诺用在自己身上！
　　蒂洱娜失神地望向天空，但其实，除了一望无际的黑色漩涡，她再也看不到什么了，这种凉透了心的冷冽，痛得已麻木的伤口，从前支持着自己的情感在这一刻终于决堤了……
　　“……亚西罗耶哥哥，如果您真疼妹妹我，就跟我一起来吧，让我们重新回到母亲的怀抱中，好不好？”
　　绝望的笑容绽放，放柔了声音恳求着，错愕间，过去的他与蒂洱娜间的记忆流进脑海中——甜甜地撒着娇的蒂洱娜，笑靥灿烂而天真的蒂洱娜，受到夜魔一族宠爱着的蒂洱娜，骄傲美丽的黑暗之女，与他平起平坐的王妹蒂洱娜。
　　何时，你的光芒尽失；何时，你的纯真俱灭……
　　“……蒂洱娜，我现在有我想要守护的人。”将结界紧紧附着在他和佩塞洱身上，他站起身正视陷入疯狂的人，失去光泽的眸子深深刻入自己的心扉，“所以，我不能跟你回去。抱歉，亲爱的妹妹……”
　　“说什么呢，亚西罗耶？哥哥？哥哥……呵呵……你看，我们都在母亲的这边了，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呢？你听到了么？母亲想我们了啊，她在召唤我们，她说好想我们……所以，和我一起回去……陪我一起走……让我们一起……回归原本，与黑暗融合吧……”
　　既然我得不到你，那么我也不会让别人得到你……
　　红色的血泪滑过面颊，自焚的身体在话语落下的刹那顿时引爆，无限的空间因为强烈的爆炸几乎天崩地裂地翻倒起来。
　　身为能源体构筑的身躯，自爆的力量强大得好将人界、或者深渊、圣域彻底毁灭，但是她选择在混沌之源中，在自己出生的地方与亚西罗耶玉石俱焚。
　　爱到刻骨，爱到想以死亡绑住不会属于自己的男人，这样强烈的情感，这样绝望的爱与恨，倒头来又能换来什么呢？
　　蒂洱娜。

　　飘荡在无尽的黑暗混沌气流中，佩塞洱将昏迷的佛兰斯搁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抚摸着他显得消瘦了的苍白面孔。用所有力量抵挡住发了疯的蒂洱娜最后攻击，在最后一刻显然无法支持的他昏倒在自己身上。
　　佩塞洱阖上紫色的双眸，凭着意志将他转移到混沌之源中只属于自己的时空洪流里。比起那头毁天灭地的混乱，时空洪流虽然依旧漆黑，但却是相对平稳的地方，蒂洱娜的自焚没有秧及到此处。
　　虽然你认为蒂洱娜已无药可救，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自是再好不过，但你内心深处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伤害，亚西罗耶，嘴硬不代表着心也是硬的。也许你口中冷酷地断绝了兄妹关系，可是你的胸口在滴血，你的灵魂在低泣，那是你唯一的妹妹，唯一的亲人。
　　你总用面具遮掩着自己，笑着称呼自己是深渊令人惊惧的魔王。可就算你是魔王，也是个温柔讲理的魔王。
　　悲伤的眸子紧紧盯着那张紧绷的俊容，柔和的绿发因汗水而黏着在面孔上。佩塞洱伸出纤细的手指挑开那些凌乱，擦拭着他额上冒出的冷汗。
　　“佛兰斯，你其实想哭的吧，如果悲伤的话，那就哭吧，在这个洪流中，只有我们两人。”低吟的在他耳边安慰着，佩塞洱忽然浅浅的一笑，“谢谢你一直以来的保护，所以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吧。”
　　咬破自己的手指，佩塞洱将手指置入他微启的口中，一滴滴的艳泽滴落在唇上，白龈上，然后渐渐流入他的体内，她将凝聚了纯粹能力的血液一点一滴地喂入他体内。
　　“……知道么，我其实早就恢复了过去的记忆，只是这复杂的故事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说起，如何向你表达，你的内疚，也同样是我的不舍。你总是拼命保护我，只求珍惜爱护这份不变的感情，但我却越来越无力回报你。如今因为我的关系，甚至害你失去了蒂洱娜，我真的已感到力不从心了……”佩塞洱不知自己是笑着还是哭着，低低向怀中深爱的男人诉说着，告白着，“知道么？亚西罗耶，如果爱你将给你带来负担，带来伤害，我宁愿就此离开你的生命。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受不了看到你如此痛苦的样子，我害怕这些外表看得见的痛楚，更何况，这些伤痕累累的错皆是因为我的存在……”
　　佩塞洱闭眸微仰起脸庞，自己的内心就如这混沌的世界，混乱着，同时也空洞着：“如果我的存在就是给世界带来灾难，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那么就如当初我所选择的方法吧。原谅我的自私，亚西罗耶，只是我实在不能再让爱着自己的亲人、朋友们受到伤害了；也不能……也不能再让贵为深渊之主的你受到更大的重创了。”
　　“你是黑暗之母唯一的儿子，深渊的统治者，大家需要你，而你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所以……请珍重自己。”亲吻上依旧昏睡着人的额心，佩塞洱下定决心站起了身，退开他两三步，身影渐渐在混沌中消散开来。
　　“……我永远爱你……亚西罗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