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值得歌颂的时代》木羞木修

47、第 47 章

　　“你笑什么？”方慧看着林羡坐在车里捧着手机笑。
　　“林川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硬座，告诉我要崩溃了，刚终于忍不住去补了个卧铺。”林羡笑着说。
　　“不是想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吗？才体验了二十多个小时就受不了了？”方慧也笑。
　　“跟我说现在特别能理解在春运的火车上精神崩溃的人，”林羡捧着手机边看边说，“人多的气都不够喘。”
　　“我还没去过贵州呢，”苏琪在后面拨拉着手机说，“大川干嘛去了，没叫着我啊。”
　　“你找她去吧！”方慧瞪她。
　　“真的？”苏琪看着她妈说。
　　“你消停点吧。”林羡笑着说。
　　“羡姨，”苏琪扒着椅背往前看着副驾驶上的林羡说，“刚给我们宿舍人发图看你送我的包了，她们羡慕坏了，香奶奶家的走秀款啊。”
　　“你发朋友圈了？”方慧紧张的看着苏琪。
　　“没，”苏琪撇了她妈一眼，“就给我们宿舍几个人看了看。”
　　“苏琪，”方慧很严肃的瞪着她说，“我警告你，别给你爸惹麻烦。”
　　“哎呦，多大事啊？”林羡看不下去了。
　　“就是，”苏琪翻了个白眼说，“你累不累啊。”
　　林羡电话响。
　　“玉平啊。”电话是齐玉平打来的。
　　“您看今天晚上的新闻了吗？”齐玉平说。
　　“没啊，”林羡说，“我在外边呢。”
　　“说我们海淡那个项目投资了那么多钱，这不是扯淡呢吗？”齐玉平急躁的说，“我们哪投了那么多钱？多出来的那好几十亿他妈谁投的啊？”
　　林羡一下笑了，“这话你说了吗？”
　　“没啊！”齐玉平急了。
　　“我说了吗？”林羡还是笑着问。
　　“没啊？”齐玉平说。
　　“资方审计会按这个报道审吗？”林羡问。
　　“不…会啊。”齐玉平说。
　　“那你怕什么？”林羡笑。
　　“哎，”齐玉平不知接什么话了，“…行吧。”
　　挂了电话，林羡又靠在椅背上笑了笑。
　　这个于正新真是没让人失望啊，
　　“谢谢你家老苏哈。”林羡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谢他什么啊？”方慧一脸懵。
　　“谢谢他把市北区治理的这么好。”林羡笑着说。
　　“胡说八道的啥？”方慧知道林羡指的肯定不是这个，但很知趣的没有再问。
　　“市北区这交通真是好，”林羡半真半假的说，“是不是知道他老婆大半夜放着温泉酒店不住，赶着回家啊？”
　　“滚！”方慧笑，“我那不是给你省钱吗？”
　　“是啊，”林羡打了个哈欠说，“住一晚上明天我就得要饭去。”
　　“你，”方慧笑了会儿说，“过年就自己了？”
　　“不然呢？”林羡警惕的回头瞪着方慧，感觉她保媒拉纤之魂又蠢蠢欲动。
　　“你紧张什么啊？”方慧翻个白眼，“我就问问你，要不要到我家来过年？”
　　“不去，”林羡拒绝的很干脆，“我自己能活。”
　　方慧看了看她，没再说话。

　　还有四天过年，林羡心里唯一惦记的那个事，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唐朝从KTV出来透透气，还有三天过年，从今天开始，所有演出和各种活动都结束了，师兄弟们一起聚完餐，又非一起来唱歌，自己不喝酒，看着那些喝多了的小子们闹的慌。
　　从那天一起吃过饭后，再没见过林羡，连自己年前最后一场演出，她都没来，说是有个推不了的应酬。
　　有时候觉得她真挺不容易的，霸道总裁这个事儿吧，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
　　唐朝点了根烟，抬头看着街上。
　　林羡？！
　　街对面的人行道上，有个人晃晃悠悠的走着。
　　这条街不宽，马路对过的人，五官都看的清楚。
　　但不太可能啊。
　　唐朝抬手看了眼表，晚上11：45，这个点林羡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在街上溜达？

　　今天林羡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正要去公司餐厅吃午饭。
　　“郭哥，”林羡从看到号码就开始紧张，“您…”
　　“阿羡啊，”郭哥的声音缓缓的传来，“他挺好的。”
　　“嗯。”林羡答了一声。
　　然后那边半天没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林羡终于等不了了问，“然后呢？”
　　“你…”郭哥似乎不知怎么表达，“别那么执着了行吗？”
　　“我让您带给他的话，您没说吗？”林羡一听就急了。
　　“说了…”郭哥说。
　　“那他怎么说？”林羡感觉自己发出来的声都带着颤音。
　　“唉，”郭哥叹口气接着说，“让你放下吧，实在放不下，就当从来没遇见过他。”
　　“什么？”林羡觉得话都听清了，就是脑子处理不了信息。
　　“你…能别那么偏执吗？”郭哥实在不知再怎么劝她。
　　“我偏执？”林羡突然想笑，“这么多年了，我就想见他一面，过分吗？”
　　“这么多年了，你见一面又能怎么样？！”郭哥说。
　　“哈！”林羡觉得一口气一下堵在了胸口，“这么多年了，我帮他养着儿子，帮他看着公司，我要见他一面，过分吗？”
　　那边半天没动静。
　　过了好大一会儿，林羡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到，“我想他了，想见他一面，过分吗？”
　　“你，”郭哥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想过吗？他为什么不愿意见你？”
　　“为什么啊？！”这正是林羡不明白的。
　　“以前不用说，”郭哥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着，“那是怕不安全，为了保护你们娘俩。”
　　“现在呢？”林羡着急的问，“现在有什么不安全的？那边都已经没人了啊。”
　　“你听我说，”郭哥说，“你快二十年没见过他了吧？”
　　“十六年。”林羡说。
　　“十六年了，”郭哥说，“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了，别说是在那里面，就是在外面，也已物是人非，他今年五十多岁了，根本不是你心目中那个人了，你想过没有？”
　　顿了顿郭哥接着说，“你崇拜的，你思念的，都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那个风华正茂的人，现在的他，就是站在你面前，你都认不出来，你还不明白吗？”
　　“不会的，不可能！”林羡咆哮。
　　“你在最好的青春里遇到最意气风发的他，那就是你们最美好的时光，不要再纠结了，让这份美好都定格在那个时候吧，行吗？”郭哥也提高了声音。
　　“这就是他不见我的原因？”林羡冷笑一声。
　　“是，”郭哥答的很干脆，“都做对方心头的朱砂痣不好吗？干嘛非得拍成蚊子血？”
　　林羡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就让他保留那一点自尊吧，行吗？”郭哥的语气里有些无奈的悲哀。
　　“他太自私了！”林羡觉得太委屈了。
　　“能说的我都说了，”郭哥叹了口气说，“你好自为之吧。”
　　林羡猛的挂了电话。
　　去他妈的朱砂痣！
　　林羡拉开抽屉拿了把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从市里到那个地方只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可就是这么近的距离林羡却从没有来过，因为他不让她来。
　　一路狂飙过来，林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今天必须见到你！把林川，把公司，把这些负担都他妈还给你！
　　去你妈的朱砂痣！
　　导航指示着开上小路后，路上就一个人都看不到了，毕竟没人愿意到这种地方来。
　　再拐了一个弯，路变的更窄了，路的一侧是高的超出常理的水泥墙，墙上还有铁丝网，另一侧是一片低矮的小树林，这个季节即便仍是绿色，也透着股衰败。
　　沿路往前开一会儿，当看到*城第三监狱这几个字时，林羡那股劲儿突然就泄了。
　　怯了。
　　慌了。
　　还是清醒了？
　　自己根本进不去，根本见不到他。
　　林羡把车远远的停在路边，就这么看着那个高大的让人充满压迫感的大门。
　　这个大门，把他们隔开了十六年。

　　你现在什么样了？
　　郭哥说你站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了。
　　不会的，你每一个动作，每一种表情，每一眼神，我都记得，就连你笑起来总是先翘起左边的嘴角，我都记得，我怎么会认不出？
　　说你不再意气风发，不会的，你那种人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你做什么都是最出类拔萃的。
　　说你老了，谁不会老呢？我也老了啊，不再是那个二十岁的小丫头，不过我怕你嫌弃我，我可注重保养了，看起来还行，真的，别人都这么说。
　　你不想见见川川吗？他现在特别有思想，特别优秀，就是已经长大到我养他有点吃力了，不知道他想什么，你见见他，跟他聊聊啊。
　　至于公司，就那样吧，我尽力了，肯定没你做的好，但等有一天交到你手上时肯定还看的过去，你别要求太高就行。
　　其实，当年如果你跟我一起走了，没有留下来，现在我们应该幸福快乐的在一起吧，一对普通的中年夫妇和一个优秀但有点小叛逆的儿子，中年啊，听着真扎心，啧啧。
　　或许我们还会有别的孩子，毕竟我们基因都那么优秀。
　　你让我就当从来都没遇见过你，混蛋！怎么可能，遇见你是我生命中最耀眼的时刻。
　　……
　　林羡就这么窝在车里，一动不动，脑子就这么乱七八糟的转着，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意识根本与这个世界无关。

　　直到有人来敲车窗，林羡才有了回魂之感。
　　林羡落下车窗，一脸迷茫的看着外面，天怎么黑了？
　　“女士，”外面站着好几个人，还都穿着制服，“身份证拿来我看一下。”
　　“嗯？”林羡才看清外面站着一小队警察。
　　“身份证，”外面的警察又说了一遍，“把后备箱和车门都打开，人下车。”
　　林羡从包里拿出身份证递给那人，打开了后备箱和车门，但是却下不了车。
　　腿麻了。
　　“你怎么了？”另一个警察问。
　　“腿麻了，”林羡咬牙忍着万针齐扎的麻劲儿，“我缓缓再下去。”
　　“你在这干嘛？”警察把身份证还给她，“监控看你在这待了一下午了。”
　　“我…”林羡明白为什么会有警察了，一辆扎眼的大怪物在监狱门口停了一下午…加半晚上，难怪警察会怀疑。
　　检查后备箱的警察过来摇了摇头。
　　“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查她身份证的那位警察问。
　　“没，”林羡不知怎么解释，“心情不好。”
　　“有家里人在里边吧？”那警察问。
　　“…嗯。”林羡有气无力的答到。
　　“回去吧，不是探视时间，”那警察语气缓和了很多，“相信政府，相信法律，不管犯了什么事儿，在里面好好改造，出来又能相聚了不是？”
　　“…嗯。”林羡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回去吧，别在这呆着了。”警察帮她关上车门。
　　林羡深深的叹了口气，调转车头，向市里开去。

　　开着车回到市区，林羡才仿佛又重回了人间。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三天？
　　街上过年的气氛早就非常热烈了，街两边的树上挂满了小红灯笼，商场外的电子幕墙都播放着喜庆喧闹的短片，这个点了，街上的人依然不少，仿佛年货不在这几天抢，过了年就没了。
　　林羡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明明疲惫不堪，但又不想回家，准确的说是不想回任何一个房子里，回哪里还不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的房子，算家吗？
　　林羡最终把车开到了磐石。
　　进了门，林羡马上就后悔了，过年那么重要吗？连磐石这种地方都没能免俗，愣要搞出些节日的气氛。
　　林羡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边喝酒边看着台上的表演，其实也挺好，最起码不会总想那些事了。
　　喝到快午夜的时候，酒吧的狂欢气氛达到了顶点，人群纷纷站起来涌向小舞台，闹的林羡实在受不了，站起来结账走人。
　　这里也待不下去了。

　　车是不能开了，林羡慢慢的沿着街往回走着，今天喝的并不多，可能是一天没吃饭的缘故，这会儿竟然有点晕，走路都不受控制的摇晃起来。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穿了双细高跟的鞋子，走在路上总踩不稳。
　　唐朝已经从马路对面追了过来，远远的在后面跟着，想看看林羡这是要干嘛？
　　林羡也没跟什么人汇合，也不像是有车来接她的样子，就这么一个人晃晃悠悠的溜达着。
　　感觉应该是喝酒了，因为上过街天桥的时候，用手扶着栏杆才走稳了，唐朝心想，脏不脏啊，一天得多少人摸那个栏杆，啧啧。
　　上了天桥，林羡晃晃悠悠的走到一个地摊跟前，这是个卖棉拖鞋的摊子，她蹲下指了指，摊主拿了一双给她。林羡接过来，直接甩掉了脚上的高跟鞋，穿上了。
　　唐朝看的想笑。
　　林羡付了款站起来就走，唐朝走过去跟摊主要了个提袋，在摊主吃惊的目光中把她甩在路上的高跟鞋装了进去，帮她提着。
　　她依然没发现后面有人跟着。
　　这会儿唐朝才看清，她买了双小兔子的毛毛拖鞋，一身职业正装的林羡脚下蹦着两只小兔子，唐朝忍不住再次笑起来。
　　林羡有了小兔子的加持，走的不那么晃了，下了天桥仍然没有要坐车的意思，依旧沿着人行道这么走着。
　　唐朝犹豫该这会儿追过去打招呼还是再跟一会儿，林羡这么孤独的仿佛屏蔽于这个世界之外的样子让人感觉很落寞。
　　落寞？
　　这种样子的林羡是唐朝从没有见过的。
　　正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车上的人刚一下来，林羡就坐了上去。
　　“哎！”唐朝吓了一跳，赶紧几步追上去，拉开了车门。
　　“哎！”车上的林羡也吓了一跳，紧张的往里靠去。
　　“大半夜的怎么不叫车来接你？”唐朝压低嗓子吼她，“不怕把你卖了？”
　　“…你，”林羡吃惊的看着他，“要拼车吗？”
　　“拼你个头啊？！”唐朝很无语，“往里点，送你回去。”
　　“…哦。”林羡往里挪了挪。
　　“一起的，”唐朝看司机师傅疑惑的老是回头看，拿出口罩戴上了，“去书香美寓。”
　　“一起的。”林羡看司机师傅还是警惕的老是往后瞥，赶紧补充了一句。
　　“你出来喝酒怎么不找个人跟着？”唐朝问。
　　“不想。”林羡说。
　　“…哦。”唐朝发现林羡情绪确实是不高，似乎根本不想说话，一路上也就没再开口。
　　车很快开到了林羡家小区的门口，唐朝也跟着下了车。
　　林羡看着他，想说什么，又没说，让他跟着进了小区。
　　送到楼下，气氛有点尴尬，唐朝仍然没有要到此为止的意思。
　　两人在楼下站着愣了一会儿，林羡问，“你手里提的什么？”
　　“被兔子拖鞋顶替了的高跟鞋。”唐朝把提袋往她跟前递了递。
　　“嗤~”林羡终于没忍住笑起来。
　　唐朝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同时又有点尴尬，暴露了自己一直跟着人家偷窥的行为。
　　“上来坐会儿吧。”林羡扭头往电梯走去。
　　“啊？”唐朝愣了一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