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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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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小时的路,折腾了两个半小时,不过还好,没有错过预约的时间。
一栋带院子的三层小楼,不新不旧不临街,也没个医院的样子,要不是门口巨大的“翟氏骨科诊所”四个大字,看着更像民居。
穿过小院,走进楼里,发现不是像民居,这就是民居。上去三级台阶,是一溜抱厦,用铝合金门窗封了起来,摆了些长椅,排队候诊的都坐这里等着。进门正对着上二楼的楼梯,楼梯两边各有两个房间,门上钉着亚克力的牌子,右边是挂号室和门诊,左边是X光室和药房。
林羡和唐朝在挂号室登记了一下,就被安排直接进了门诊室,进去就让满墙的锦旗和浓烈的药味冲的有点上头。明明是诊所,愣是让满墙缀着金穗子的红丝绒锦旗搞出节日的喜庆气氛。
门诊室里就一个大夫,估计这位就是翟氏骨科的传人了,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不是鹤发童颜,精瘦干练,一看就得会点功夫的老头,而是个看着白白净净,发面团子似得年轻老头。
年轻老头,就是五十多岁的老头。
“谁看?怎么了?”两个直立行走不带血不带残的人进来,让大夫不太好判断是谁看病。
“他。”林羡赶紧把唐朝按在看诊的凳子上坐着。
“怎么了?”发面团子大夫问。
唐朝把带来的病例和片子拿给他看,他翻开病例看了看,又把片子放在灯箱一样的东西上看了看,皱着眉头啧了两声,转过来看着唐朝,又翻了翻病例看了眼主治医生的名字,“李大夫给你做的手术?”
“对,医附院的李大夫。”唐朝没明白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是做的好还不好啊?
“伤挺重的啊。”发面团子说。
唐朝不知怎么答话。
“李大夫这手术做的真不错,这得是个教学样板了。”发面团子又换了张片子看着说。
“但他现在还是会疼。”林羡中断了发面团子继续欣赏。
“没拆钢板呢,当然会疼。”发面团子说。
“那怎么办?”唐朝问,“您有什么办法吗?”
“贴膏药吧。”发面团子说。
“贴膏药什么作用啊?”林羡问,觉得这人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直接就让贴膏药,靠谱吗?
“舒筋活血,促进骨骼生长。”发面团子说。
“止疼吗?”唐朝问。
“有点作用,但不是很大。”发面团子倒是很诚实。
“这样啊?”唐朝有点失望。
“吃止疼药止疼,那个不治病啊,”发面团子表现的很冷酷,“钢板没取之前怎么也是疼,你想想肉里搁着硬东西,能好受吗?”
唐朝没说话,看了林羡一眼,似乎是征求意见。
“我这个膏药能加速骨头生长,让你快点拆钢板。”发面团子说。
“有什么副作用吗?”林羡问。
“没,”发面团子说,“我这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熬制的,哪能有什么副作用?”
“那要不就试试?”林羡看着唐朝说。
“那就试试?”唐朝说的也没底气。
“行,进里屋吧。”说着发面团子站了起来。
“在这里贴?”唐朝问。
“不然呢?”发面团子说。
“多少钱一贴啊?”林羡问。
“50块钱一贴。”发面团子领着唐朝往一个屏风后面走去。
50块钱啊?这么便宜?配方不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吗?
“脱了衣服吧,”发面团子对唐朝说。
“啊?哦。”唐朝感觉在这种地方脱衣服有点紧张,可是不脱怎么贴啊。
林羡一看这架势,赶紧往外退,还没走几步,发面团子突然冲她一伸手说,“姜呢?拿来。”
“姜?”林羡和唐朝都愣了。
什么姜?
“没带吗?”发面团子问,“预约的时候不是都交代了吗?要贴膏药自己带块生姜过来。”
“啊?”林羡很迷茫,“没有啊?”
“那赶紧出去找去。”发面团子有点不耐烦。
“您这里没有吗?”林羡问,“我们用您这里的不行吗?”
发面团子往操作台上扭头看了一眼,林羡和唐朝跟着望了过去,那上面放着一盏酒精灯,旁边确实有一小块姜,但…露出芯的那一面好黑啊,一看就是上一个病人用过的。
唐朝惊恐的眼神看着林羡,林羡马上说,“我去买。”
走出诊室的同时,挂号室已经让另一个人进去了,擦肩而过的时候,确实看着这人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块生姜。
林羡出去大门转了一圈,四周根本不像有超市的样子,找不到哪里能买到姜,只好回来,决定从候诊的人里挑一个借一块。此时候诊的人已经没几个了,林羡挑了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大妈,问,“大姐,您带的姜多吗?能借我一块吗?卖我一块也行。”
“哎,没带姜啊?”大妈很热情,“买什么啊,来我给你一块。”
林羡觉得很幸运,开口就遇上个好说话的。
大妈从随身挎着的印着聚富超市四个大字的红布兜里把姜拿出来时,林羡又有点迷茫了。
这么大一坨?还是一整坨。
这块姜根本不是林羡认为姜应该有的,一节一节,有胳膊有腿的样子,而是粗老笨壮的一整坨。
这可怎么掰下来啊?
林羡的担心是多余的,还没等她想是不是去挂号室那里找个刀子还是什么的,只见大妈张开嘴“咔嚓”一声,咬下了一大块,递了过来。
“大姐好牙口!”林羡脱口就赞了一句。
“呸!”大妈吐掉嘴里的渣说,“我给你说,你算找对人了,我这是让卖菜的专门给我留的老姜母,比一般的姜效果可好多了。给!”
“哈,哈哈,”林羡干笑了两声,看着大妈递过来的半块姜,想,唐朝要是知道了,肯定后悔刚才没用屋里那块黑的,“谢谢啊。”
“谢啥?”大妈用手摸了摸嘴,“快进去吧,一会耽误时间长了,翟大夫下班看不上了。”
“...谢谢啊。”林羡两个手指捏着姜怅然的转身进了诊室。
之前进来那个人已经贴好了出去了,发面团子翟大夫刚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刚大妈说他姓翟吧,对啊,翟氏骨科传人,可不姓翟嘛。
“翟大夫,您看这个行吗?”林羡决定不告诉唐朝这块姜是怎么和它的母体分离的。
“嗯,进来吧。”发面团子翟大夫转身又走了进去。
唐朝听见声音站了起来,翟大夫再次让他脱衣服。林羡赶紧把姜放到操作台上退了出去。
“不是你媳妇啊?”林羡站在屏风外面听发面团子翟大夫说。
“不是,”唐朝答到,“朋友。”
“以为你媳妇呢,”听着发面团子八卦翟大夫似乎是边点酒精灯边说,“看着挺般配的。”
“那借您吉言,我使使劲追过来吧。”唐朝的声音传来。
神经病啊!林羡想。
“一看就是当家作主的,你降不了。”发面团子八卦碎嘴翟大夫说。
“嘿嘿…”唐朝笑起来。
林羡也没忍住笑起来。
当发面团子八卦碎嘴翟大夫从屏风后走出来时,林羡感觉等的时间比刚出去那个人长,“贴好了,去药房交钱吧,注意事项去挂号那里拿一下。”
“好,”林羡接过缴费单子,看了一眼,900块?“不是50元一贴吗?”
“对啊,”发面团子八卦碎嘴翟大夫说,“100元诊费,800元药费。”
“哦。”林羡拿着单子去交钱,这是给贴了多少贴膏药啊。
等林羡交完钱回来,唐朝已经整理好衣服出来了。林羡忍不住上下把他打量了一番,十六贴膏药,这是伤成什么样了。
“我不想贴了。”唐朝凑过来说。
“怎么了?”林羡问。
“你闻闻。”唐朝揪起毛衫扇了扇。
哎呦,林羡差点顶的一口气背过去,这个膏药的味道不是想象的草药香,是浓烈上头的中药味,还有点焦糊的臭味。
“也许刚贴上味大,散散就好了。”林羡屏住呼吸拉着唐朝往外走。
“那也不想贴。”唐朝说。
林羡瞪他。
“难受,”唐朝皱着眉头说,“膏药黏糊糊的,好恶心啊。”
这人没治了,这时候强迫症就别发作了呗。
“忍忍!”林羡小声吼他。
“忍不了。”唐朝咬着牙说。
唐朝一走路林羡老觉得哪里不对,又看了两眼,发现唐朝今天穿的依然是破洞裤,一走路从破洞里露出大红色的膏药,闪闪发光的红段子底,印着黑色的字,若隐若现的也看不清什么字,好像穿了条大红的秋裤。
唐朝看着惊奇的瞪着他裤子的林羡,也低头看了一眼,“靠!这…”
“小九爷,你这造型绝了。”林羡说完,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哎,我去!现在就都揭下来去。”唐朝要疯。
“忍忍,忍忍。”林羡强忍着笑把唐朝往外拽。
出来时天都暗下来了,这个小镇原来有个大煤矿,镇上几乎所有人都或直接或间接的靠煤矿生活,前几年煤矿枯竭了,矿上的职工都成了下岗工人,整个小镇都透着一派衰败的气象。
“你饿吗?”林羡问。
“不怎么饿,”唐朝还在郁闷,“膏药味熏的吃不下去。”
“那咱们回市区吃饭吧。”林羡让他一说又想笑。
“嗯,”唐朝说,“回去请你吃大餐。”
“在这里这些小饭店吃,黑乎乎的,得把你这强迫症的逼疯吧?”林羡笑着说。
“不至于,”唐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倒仓那会儿就在外面瞎混,连续一个月每天蹲地摊就着汽车尾气吃一碗面,饿的时候就没讲究了。”
“每天都去吃面?”林羡问。
“不是每天都去吃面,”唐朝说,“是每天的钱只舍得吃一碗面。”
林羡停下来看着唐朝,想象不出他还能有这么落魄的时候。
“多亏我师父把我找回来了,”唐朝笑笑说,“不然我不一定变成什么样了呢。”
“那时候你多大?”林羡问。
“17还是18岁,记不清了。”唐朝说。
跟林川一样大的年纪,林羡觉得有点心疼。
“都过去了,”林羡拍了拍他胳膊说,“现在不是挺好吗?”
“嗯,挺好的,”唐朝说,“所以我特别感谢我师父。”
林羡没说话,跟他一起默默的往车跟前走去。
两人上了车,直到车都开出了小镇都没再说话,气氛有点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