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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天黑,别出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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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里村民心情最好的时候,一定是阳光明媚的稻田里,到处弥漫着麦谷成熟的芳香。大约所有人的脸上都会洋溢着满足的微笑,辛勤的农夫走在金波跌宕的田埂间,肥嫩的菜叶上闪烁着剔透晶莹的露水。
当然也有这样一个小孩,她孤单单地生活在角落,看着飞鸟腾起又落下,那是生命与自然同频的波长,怀抱着诸如少年维特的烦恼,幻想着能够在将来,可以等到留洋在外的父亲母亲,载满了新奇的玩具缤纷而至,让这间平淡无奇的茅草屋蓬荜生辉。
她也曾试图穿越这片麦田扬长而去,为了梦中的镜花水月,展望这尘世间另一半的美丽。可是就当迎风摇曳的麦穗舞摆着姿态沙沙作响,奶奶就会大声地呵斥她赶快回家,因为那是风驰电掣的狩猎者狼在奔跑。
“狼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东西,秋黄的麦穗很多时候就是被狼吃掉的,成群无数的狼在麦田里奔跑,一旦到了深夜,就是要逮小孩子的。”
千万记住,天黑,别出门。
现在每每回想起来,童年稚小,和奶奶住在一起的日子里,生活总是充满变数,富有许多的传奇色彩。奶奶是当地有名的神婆子,年轻时候的工作营生,就是跳大神。
跳大神在北方农村地区是一种非常有意思的传统习俗,特别是在六七十年代,很多上山下乡过来的知识青年管他叫“萨满舞”。相传流于民间的跳大神源起远古,属于图腾崇拜、“万物有灵”宗教观念的原始舞蹈。除去行礼治丧之外,每逢农历二月二,三月三,四月八等有讲究的日子,村里人都要请仙跳神,跳上几跳,用以驱赶鬼魂缠身,妖魔作乱,还报人间以太平,还报病人以康复。
奶奶最后一次跳大神,超度了自己有生之年最心爱的那个男人。他是我的爷爷,1978年3月参加房屋改造,随生产队外出执行任务时发生了意外。生产队回来的时候,没有带回爷爷的尸首,甚至没有破衣褴褛的片粒残留。工友们说,姜瀚明是一个好同志,一辈子为了实现四个现代化建设劳神劳力,可惜天公不作美,在穿越悬崖断壁回家的路上,不慎跌落,没有了声讯。他们带来了城镇买来的牛奶鸡蛋,还有一些体恤金,希望这个中年独子的妇人可以节哀顺变。可奶奶紧紧抱着年少的父亲,泣不成声,她没有接过生产队的礼,只是等到四下无人,父亲睡去的三更天里搭坛置烛。奶奶说,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面对一口硕大的空棺布台作法,黎明的冷晖因为害怕漆黑的夜晚躲到了后山看不见的角落,大地的英灵从沉睡中苏醒,为无家可归的游魂唱诵诗吟。苍茫的边境,吹来了冰冷的极北的凛冽的大风,而年轻力壮的心上人,不知道去向了何处。
“兴许是被狼崽子叼了去吧。”
狼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东西,把大喜与大悲一并叼走,消失在远方……
孩子,千万记住,你的爷爷是被狼叼走的。
天黑,别出门。千万记住。